他和二六○旅旅长刘启雄研究,胖乎乎、黑乎乎的刘旅长说:“走上新河,向芜湖方向突围!”陈颐鼎说:“不行,日军是大包围,先失芜湖,再打都,还是沿江边到龙潭,走山路往浙江方向去。”性暴躁的刘启雄不同意,他说:“饷!每人十万中国银行的票子,先到难民区去躲一躲再说!”他带了一些人进城了。近百人跟着陈颐鼎往下游走,越走人越多,不是八十七师的官兵也跟上来了。大家一看领子上一条红杠加一颗金色三角星的将军在前面走,都抱着生的希望紧随这位穿甲种呢军服大衣的人。陈颐鼎是下关码头潮水般退下来的败兵中最高军阶的指挥官。他一边走,一边喊:“跟上!跟上!”午饭后走到燕子矶,他坐在山坡上休息。认识和不认识的士兵围着他喊:“旅长,我们听你指挥!”“旅长,我们跟你行动!”陈颐鼎布置警卫排在山头上放好哨,叮嘱说:“日军往南京去,不要睬他,只监视,不鸣枪,天黑我们往茅山方向去。”放好哨,就集合起这支二三千人的杂牌军讲话,讲完目前险恶的处境,他要大家临危不惧,还讲了突围方向。接着是编组,军官、军士、战士各站一边。正编着组,山上的哨兵鸣枪了。一听枪响,几千人哄的一下散开了,争先恐后地又往下关方向逃。
哨兵从山上飞跑下来,嘴里高喊:“日本人上山了,快跑啊!”卫士们拖着旅长往江边走。江边没有船。陈颐鼎回头一看,日军已经从山上冲下来了,连黄军服上的红领章都看得清清楚楚了。眼看走投无路,他拔出手枪准备自杀,身旁的卫士一把把他抱住了:“旅长,不能开枪啊!”“我不能当俘虏!”他挣扎着。正在这危急关头,孔副官和特务排的张排长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块被敌机炸毁的船板,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推着陈颐鼎抱住木板,穿着黄呢子服的将官泡在江水中喊着:
“都来,弟兄们,要死大家死在一起!”木板顺着江水朝下游漂去。江上黑压压的都是逃命的人。日军的轻重机枪一齐朝江里扫射,弹雨在江面上激起了一片片的水花,呼喊“救命”的声浪撕人心肺。漂了不到二三十米,木板就沉下去了。卫士们一看不好,七八个人有三四个放开了木板。有的喊一声“长官,保重!”就沉没了。
陈颐鼎抓着木板的一角。身边只有两个卫士了,木板斜立着,在江中时沉时浮。淹死的和被敌舰射杀的尸体不断从身旁漂过,少将陈颐鼎悲愤万分,江水和泪水一齐在脸上流淌。
正在挣扎的时候,不远处漂来用好几捆芦柴扎成的浮排,一个人手拿着一块被单布当作风帆站在上面。卫士向他高减:“弟兄,给两千元,救救我们旅长!”呛了几口水的陈旅长也哀求着:“帮帮忙,帮帮忙!”芦苇上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一见水中漂的是一位将军,又想救,又为难,就说:“不好办呀,我上面还有一部脚踏车!”“掀掉,我赔你新的!”陈颐鼎乘着芦苇捆擦身而过的机会,一手抓住了这个浮排。他手脚都麻木了,迎着江上的西北风,他浑身瑟瑟抖。
救他的年轻人是教导总队的看护上士,叫马振海,安徽涡阳人。士兵和将军在芦苇上漂浮,像一苇渡江的达摩。直到天黑,两人高一脚低一脚地从烂泥中爬上滩头。他们朝有灯火的地方走去。鱼棚里的老人说:“这是八卦洲,你们还在江心!”八卦洲上从下关漂浮过来的人成千上万。上坝和下坝两个村镇都挤满了人。日军的舰艇包围了这片沙洲。陈颐鼎在这里找到了他的几个士兵。在一个大雾弥漫的清晨,马振海和几个士兵捆扎了一个木排,士兵们挎着枪保护着旅长。终于,他们悄悄地渡过了夹江,逃出了沦陷的南京。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