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永远的艾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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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的抽屉里,珍藏着几张微微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面的我非常年轻,坐在我身边的是我深深敬仰的诗人艾青。

    在异国他乡漂泊的几千个日子里,多少次看到这些照片,我的心中都会产生一丝淡淡的伤感,这中间有对稍纵即逝的青春岁月的眷恋,也有对人世间这种一面之交便永世隔绝的缘份的感叹。每次都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冲动,想写点什么,但一次次搁笔。后来听到诗人逝世的消息,我很黯然。不愿相信照片上那谈笑风生的艾青如今真的与我们天上人间、生死永隔。诗人那饱经沧桑之后仍然豁达乐观的心境至今让我记忆犹新,我的耳边分明还响着他那饱含深的诗篇,《我爱这土地》: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

    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我不但喜欢艾青的诗,也为诗人的传奇人生而着迷。他年轻时代曾远渡巴黎学画,深受法国浪漫主义诗人的影响,写了许多美丽的诗章。回到祖国后,在狱中写下了一怀念乳母的诗《大堰河我的保姆》。诗表后,轰动诗坛。从此,中国的艺术界少了一位画家,却多了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五十年代他被错划右派后远去新疆,受了很多磨难。他的家人也为了与他划清界线,离他而去。他的诗,他的曲折经历,让我对艾青产生了一种谜一样神秘的感觉。

    大学毕业后,我在外局北京周报社作法翻译,中编辑部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女记者叫黎明。听别人说她就是艾青和他前妻的大女儿。后来,见到了艾青本人,才觉得黎明的模样,实实在在酷似她的父亲。

    能够见到艾青,要感谢我的大学同学胡少安。胡是我们班上的小才子,法语学得一般,章却写得一流。大学期间就开始表章。他人很聪明,也自有一套为人处世的独特方式。比如见面自然熟,套近乎恭维人恰到好处,收自如。让人既感到舒服,又没有肉麻过分的感觉。也许是他的年少才,也许是他的坦诚天真,当时中国坛上还真有名人非常喜欢他,有几个还同他成了忘年交,诗人艾青就是其中之一。一次胡少安打电话约我,想邀我同他一起去艾青家采访。能有机会见到我心目中崇拜敬慕的诗人,我当然心驰神往。不过一听采访二字,我心中有点怵,连忙打退堂鼓,自认才疏学浅,不敢造次。后来胡又来邀我,说没有那么正式,就是到他家见见面,随便聊聊天,不要紧张等等。

    那是北京七月一个晴朗的下午,我们在前门地铁站碰头后一起步行到艾青的家。那天同去的除了我和胡少安之外,还有另外一位留校的法语系男生**翔,他负责拍照。

    记得艾青的家位于前门东北边一座幽静的四合院里。一进院子,左手边的西房是书房兼会客厅,中间坐北朝南的是卧室,右边好像是厨房。院子里种着我叫不出名字的各种花草,非常淡雅宜人。

    我们进门的时候,艾青已经等在客厅里了。诗人那年应该是七十三岁的高龄。他身材高大魁梧,肩膀很宽。给人一种岩石般伟岸的感觉。诗人的夫人高瑛热地招呼我们坐下,给我们倒茶。开始时,我们很紧张,有点冷场。胡少安就拿出他那一贯插科打诨的看家本事,倚小卖小、装傻充愣似的东一句,西一句地逗老人说话。几句玩笑之后,气氛逐渐轻松随便起来。艾青的精神很好,思路非常清晰,比我想象得要健谈、随和得多。高瑛比艾青年轻很多,身穿一件花色的连衣裙,一副精明利索、快人快语的样子。听说我在外局工作,就问我认不认识韦黎明。我说认识,高瑛就同我聊起来,说老头倒霉的时候,他的前妻和子女们全都同老头划清界限,拒不往来。现在老头平反了,恢复原职了,又都琢磨着想回来了,没那么好事……等等。高瑛说这些的时候,艾青一直沉默不语,只是一个劲地抽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