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大婚变乱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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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她着的是一袭紫衣,厚密的长发柔软地搭下灰衣剑客的手臂,宛若怀间容易揉碎的梦幻,双眸紧阖,眉峰微微敛起,似是感到了无边痛楚,苍白的面色上,残留些许尚未褪去的红晕,仿佛是少女初恋时,遭到突如其來的意外,对,便是如此。

    苍腾国君仍旧淡水无波地扫了一眼自己的师妹,最后定格在那双沒有任何起伏的脚上,紧紧包裹着的粉色帘布被流出的鲜血染红,仿佛桃花之上着了一层血色,骇人而妖冶。

    邵柯梵微微动容,眸中闪过一抹肃然的波光,那是对忠于他的大臣,谋士,剑客,以及其他诚挚为他办事的人所有的神色,“既然回來,本王便可以实施下一步计划了,周姑娘这双残掉的脚,本王会给她一个交代。”

    楼钟泉以为国君不知内情,解释道,“周姑娘被郑笑寒以蚕玄练捆缚,即便是黑麟,雪麟也无法斩断,封原晓之大义,才……”

    “本王知道。”邵柯梵颔首,表情有些许复杂,“本王之前以隐身术进了夕桑殿,可是无法将周姑娘带走,虽沒告知封原蚕玄练之事,却也对他说,若实在无法,可采取极端方式,人,必需带回苍腾。”

    楼钟泉怔了怔,垂了垂头,“是。”目及怀中算得上是陌生人的女子,脸上的愁虑加深了许多,“周姑娘双脚已残,祭尘被一群鹰之剑客追杀,不知现在如何,封原独挡郑笑寒,怕境况也极为不妙。”

    邵柯梵眉间亦隐现淡淡的担忧,却释然地扯起嘴角,“行动之前,封原已经将计划和盘托出,书信寄來苍腾,本王已遣出五十來名剑客西部接应祭尘,至于封原,以他的智慧,倘若死在鹰之的话,本王便要怀疑以前是否看错他了。”

    听国君这样说,楼钟泉放心了许多,这才想起抱了宛葭很久,手臂酥麻得几乎沒有知觉,邵柯梵看出他的心思,“先交给蔡药师罢。”正要伸手抱过,却打消了这个念头,边扭头便唤道,“简歆。”

    然而,他的目光触及到那伫立在书房门口的黄衫女子时,忽然僵住。

    简歆一脸怒容,看他的神色仿佛他将幻灵剑刺进秦维洛胸膛时,是对他任意伤害无辜生命的痛恨和排斥,眼中不再是浓情蜜炽,而被一种陌生又熟悉的仇视和冷漠取代。

    脑海中重现那段僵冷的过去,从劝他放弃统一莽荒的计划一直到陈眉儿火纵忆薇殿之前,四年多的时光,那么漫长,她抱怨他,恨他,嫁与秦维洛,整个人仿佛与他毫无干系。

    那是令他深感恐惧的记忆,他从不愿想起,然而,此刻却不受控制地被强行扯起,那样的目光,他比她还要刻骨铭心。

    “简歆。”他嘴唇动了动,挣扎着呼唤她的名字,方才还颇有神采的脸,此刻黯然而凄凉。

    简歆沉着脸,快步走向大殿,如他的意抱过楼钟泉怀中的宛葭,一眼也未看他,走回书房,叩了叩书橱上的机关,书橱连同墙壁一道旋转打开时,闪身进了去。

    邵柯梵胸口仿佛被抑郁之气堵住,沉沉地叹了一声,对尴尬而不知所措的楼钟泉道,“你下去罢,或者去看看西部情况怎么样了也好。”

    “是,钟泉马上去。”楼钟泉急急出了殿门,施展轻功朝西部赶去。

    邵柯梵闭上眼睛,思绪纷乱,力气仿佛被抽走了一半,身后脚步声响起,随意拖沓,向寝房而去,他转过身,死死地凝视她,再唤一声,“简歆……”

    简歆仍旧不看他,只是微微摇头,示意他不用多说,“邵柯梵,你终究本性难移。”

    连名带姓,何其淡漠?这句话似一盆冰水浇进他心头,与此同时,尖冰凌刺入心脉,血肉模糊,又冷又疼,他防所有的人,然而,对她却是完全沒有戒备心,因此方才在楼钟泉面前将事情的原委泰然自若地道出,犯了她最大的禁忌。

    她的禁忌,足以摧毁两人,无论感情多么深厚,她的悲悯给了所有人,唯独不给他,很多事情,他迫不得已,却得不到她半分理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斯权势争斗,倘若有所疏忽,便会身首异处,他不过是智谋,武功都比别人高上一筹,因此赢了而已,在过程中免不了伤亡,他有什么错?

    然而,此刻他不愿多想他的做法正确与否,只关心她今后会如何待他,紧走几步,在她快要步入寝房时抱住她,声音喑哑,“你每次都这样,我……简歆,我说过会给她一个交代,就一定实现承诺,你相信我。”

    “相信……?”简歆反诘,不反抗,任由他拥着,只是身体越來越冰凉,“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失信于邪娘子,在仙人面前尚且如此,何况是我?”

    邵柯梵俯首在她耳畔,沉声,“对,有为家国利益失信,有为你失信,在我的心中,你与国家一样重要。简歆,不要再使性子了,很多事情,你以前有过思忖,不是也觉得我情有可原么?还是说,你从未真正原谅?”

    简歆冷笑一声,方才她进密室时,杨掌风逐层掀开裹在宛葭脚上的帘布,露出血腥的两截断足,自脚腕处生生被掰开,即便是将她弄晕后才下的手,那也称得上惊心动魄,让人目不忍睹。他怎么忍心下达这样的命令?

    坚决地扣住那双环在腰际的手,正欲用力拔开,余光瞥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白衣男子踏入大殿,步伐匆忙却不紊乱,一张脸泛着苍白,却可让人揣出平常时的风神俊逸,怀中有些鼓胀,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然而,邵柯梵扫及封原胸膛,眼睛仿佛黑色沉璧,有亮光析出,他在信中吩咐封原在必要时,采取极端手段,竟一时记不起杨掌风有接骨助生的本领,后來忽然想起,遗憾之际,对封原是否会带回宛葭的残足抱着不确定的心态,所说的交代,倘若带回,便是宛葭自身,倘若沒有带回,便以周家的事作弥补。

    然而,简歆的性格,必然只见得第一种交代,可见封原带回残足对他影响有多大,那几乎可以拯救他与她的今后,心情一下子释然,在她耳边语气轻松地道,“我会还周家一个完整无缺的宛葭。”

    简歆一怔,茫然不明所以,却见腰际那双指骨修长的手主动松开,邵柯梵向大殿中央那位微微垂首的白衣男子踱去,“残足可是带回了?”

    封原将边缘破损开一条细缝的玉骨折扇朝左掌心一敲,抬起头來,平视苍腾国君,方才急切的神色此刻已恢复一贯的淡然潇洒,声音磁性优雅,“回国君,是带回了,幸好时间來得及,就请杨掌风为周姑娘接骨助生罢。”

    简歆的脸上不由得泛起羞愧的红晕,一跺脚,转身进了寝房。

    邵柯梵和封原相视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心照不宣的笑意。

    郑笑寒赶到西部空殁荒原时,鹰之剑客与苍腾剑客正缠斗不休,荒原上横陈了一具彩塑人体,正是依着周宛葭的模样塑出來的,栩栩如生,难得辨认出來,似乎是在打斗中自半空摔落下來的,四肢和身躯皆出现了裂缝。

    纷乱的人影中,那一袭黑衣的青年男子分外显眼,此刻他被两名剑客围攻,黑衣裂了几处,亦湿了几处,长发散乱,样子狼狈不堪,见她率人前來,动作一顿,一柄长剑直直刺向左胸,他反应过來,眼睛睁到了最大,却知道已來不及阻挡。

    “白祭尘,果然是你。”郑笑寒铮然拔出黑麟,幻化出黑剑影万千,强劲的剑道将几乎碰到祭尘黑衣的那柄白剑震偏约莫三寸,一声入肉的钝响,白剑刺入左臂,血流如注,黑麟剑身一偏,一道剑光向左打去,另一名剑客向后踉跄几步,不可置信地大呼,“国君……”

    “这个人,必需由本王來杀。”郑笑寒冷而轻地道,黑麟速度丝毫不减,黑光笼罩了两人,边缘尖芒飞溅,将其他人以及自逐鹿荒原鹰之一侧坟场赶來的恶灵排斥在外。

    祭尘狠狠一皱眉,头垂下來,双眼微赤,透过凌乱的长发注视着逼近胸口的黑麟,这一次,她是果真要杀他了罢,他再一次骗了他,以她的性格,既然不爱他,是定要将他置于死地的。

    然而,黑麟剑逼近的同时,剑尖亦有一股力量冲击他的身体,让他不由自主地后退,有些吃惊地抬首看向郑笑寒,令他失望的是,她的眼中仍旧是浓郁的恨意和埋怨,执剑迫着他,向更西部赶去,纷杂的刀光剑影越來越远,苍腾剑客与鹰之剑客之间的厮杀声逐渐变小。

    “白祭尘。”郑笑寒咬了咬牙, “你,究竟有沒有良心?”剑尖抵着他左胸的衣祙,却把握分寸,恰到好处,不伤分毫,她看着他流血的左臂,又心疼又快意。

    一阵疲倦感席卷而來,仿佛是相同的一件事,他却做了无数次,次次伤她,她累,她伤,他也不得安宁,只是赤着眼凝视她,好久才挤出三个字來,“对不起。”

    郑笑寒冷笑一声,“白祭尘,你沒有对不起我,你为你的主人办事,怎样做也是理所应当,我跟你毫无瓜葛,何來对不起之说?”

    祭尘艰难地挑眉,“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问我有沒有良心?”

    半空清明,喧嚣隐去,此刻他们已到一片无人烟之地,郑笑寒撤回黑麟,目及遥远的天际,声音沒有一丝感情,“白祭尘,滚回你的苍腾,君无戏言,以后,我们再无干系。”

    今天,他亲口告诉她丹成原是他杀的,而他又参与了此次计划,坏了她的大事,教她如何不恨,又如何原谅?

    “笑寒……”祭尘捂住左手臂,声音沙哑,“其实我今天,主要是來看你,听说你明日成亲,我很心痛,恰逢国君有任务……”

    “够了!”郑笑寒厉声呵斥,全身微微颤抖,“白祭尘,你……”

    后面的话却沒有说出來,双眸浮上一丝凄迷,极复杂的神色深处激烈地冲撞,身形一提,朝鹰之方向飞去,无声无息,很快消失在她目及的天际。

    祭尘一手捂左臂,一手覆胸膛,面朝她离往的方向,痛苦地躬下腰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