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生不如死1


本站公告

    难怪方才睁眼的一瞬间,她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床头。

    “苏蔓。”简歆动了动,“将窗帘拉上。”

    苏蔓照做了,只要姐姐醒來,叫她做什么她都愿。

    简歆的眼睛试探性地眯开一条缝,见沒有大碍,便睁开來,眨两眨,波光盈盈闪动,然而,垂头看到自己全身完好,一时惊诧无比,双手下意识地抚上面颊,柔软滑嫩。她不由得一把抓住苏蔓的肩膀,“我不是被烧死了吗?”

    苏蔓捂嘴笑,“是国君将姐姐带到鹰之找邪娘子了。”

    他!简歆脸上的惊讶被一种怅茫的神色取代,最危急的关头,拯救她的,是他,守在她身边并一直保护她的,是他。

    可为什么,自己对他那么残忍,一次又一次拒他于千里之外?

    苏蔓在一旁看到简歆如此反应,一时心酸,国君给姐姐喂药后,只交代好好侍候她,便寂寥地走了人,那袭红衣似冷却的火焰,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国君和姐姐,怎就落得如此冷清的局面。

    简歆折过身,双脚从床上搭下來,正要俯身找靴子,苏蔓已经递到脚下,要替她穿上,她却轻轻推开她的手,穿好后便朝齐铭宫飞去。

    一种强烈的愿望牵引着她,只想让那个宝座上孤寂的君主多一分慰藉和温暖,生死有命,苍生何辜与她有什么干系?天下之大,她又悲悯得了几个人的不幸? 然而,那颗寂寞的,痛楚之血缓缓流淌的心脏,仅仅需要她,便可以捂热。

    齐铭宫的守卫换了又换,自从复生后,她从未主动來齐铭宫找他,因此更觉陌生。刚想开口说什么,守卫却认出这个怎么死也死不了的女子,有些惊惧地向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待她走进去后退,又知趣地掩上了门。

    邵柯梵手中的笔毫顿在半空,对着公上一行批语后空白的位置,墨水已经凝聚到笔尖,摇摇欲坠。

    他知道她离他越來越近,然而,缜密的心思和聪慧的头脑,却猜不透她的目的,是來指责他,沒有及时将她救出火海,让她受了那么多痛苦,还是向他告别,去守候那个她的夫君魂飞魄散的地方,一直到百年之后?

    大殿凌乱而飞快的脚步声在书房门口停住,虚掩的门被缓缓地推开。

    简歆看着那孤寂的红衣背影,慢慢地移步过去。

    每走一步便像缩短一点距离,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看到红衣下的身体轻颤了一下,像在漫天的冰雪中,终于见得一点火光,内心一下子炽热起來。

    她俯身下去,手穿过他的肩下,游移向他的胸膛合拢,轻轻抱住他,才发觉他的身体究竟有多冷。

    与此同时,邵柯梵久久不动的手终于动了一下,狼毫尖凝聚成珠的墨水“啪嗒”一声掉落在宣纸上,像是点上去的黑砂,久久不晕。

    简歆的头垂下來,默不作声地埋于他的颈间,感到他的身体一点点热了起來。

    “简歆。”邵柯梵艰涩地唤道。

    “唔……”简歆轻声应。

    邵柯梵反手托起她的脸,而后站立起來,回身紧紧抱住她,沉声,“这一刻,我等得太久。”

    天亮透了大半,已是昧旦时分,再过一刻,白昼该彻底來临了。邵柯梵苏醒过來,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更漏,已滴至寅时三刻,他凝视着身下的人,朦朦胧胧,竟似一场不真实的梦幻。

    昨夜,几年來为了她压抑着的渴望排山倒海地袭來,缱绻交织,颠鸾倒凤,好一番折腾,而后,他保持着进入的姿势,头侧枕着她的肩头,趴在她身上疲倦地睡去。

    他翻一个身,躺在她的外侧,却感到身体仿佛脱离了一样东西,轻了一半,才想起整夜,几乎将她融进了身体中。

    五年前,他欲发动战争,她因而疏远他之后,就再也沒有过这样的夜晚,经历了很多事以及说短也长的光阴,她终究,还是回到了他身边。

    邵柯梵暗自叹了一声,带着满足的意味,却在一瞬间,心头涌起很多经年旧事,一时酸楚无比,手轻轻拉过锦被,将她的玉体盖住,然后穿好白色的里衣,下了床來。

    “一个多时辰后才是早朝,怎么就起了?”身后传來一个关切的声音。

    邵柯梵转过身去,见简歆正支起身体,静静地注视着他,乌黑的长发散搭在后背和肩上,凌乱得让人心疼。

    他稍微一用力,将她按躺在床上,然后俯身下來,凑进她的脸,柔声,“我不睡了,忆薇殿毁了,正在重新盖,以后你就待在齐铭宫罢。”

    重新盖?简歆心一暖,点点头,看他拿起凌乱在床头的那一袭红衣,优雅地穿上,而后白色腰带环过腰,轻轻打了一个很稳固,却又容易解下的活结。

    那腰带的中央,血迹隐现,她忽然忆起四年前,他因为她一年來不与他说话,便将幻灵剑架在她的颈部上,割开一条细细的伤口,然后用他至爱的剑化成的腰带替她包扎。

    亡灵三年,嫁作他妻三年,以前的事情太遥远了,仿佛隔了一个世纪的前生。然而,有心时,无心时,都是刻骨铭心。她怎么可能忘记,他给的浓得化不开的爱。

    那些恨,终究随着时间慢慢淡去。那些疏远,也因为他为她做而流散开去。

    然而,她却要一直生活在满足与愧疚之中了,逝世后,嫁给秦维洛,她对他愧疚,复生后,与他在一起,她对秦维洛愧疚。

    虽然都是在疏途的情况下作出的选择,然而,她却是半点也不得安宁。

    简歆怔然了片刻,邵柯梵已经梳好长发,用一根红丝带系了,回身看她一眼,眉梢一挑,微微一笑,而后向帘外走去,他起床后就拉响传唤铃,达庆端着洗脸水,在外头候得有点久了。

    “等一下。”简歆忽然想到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邵柯梵转过身,看到她沉着脸,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简歆,怎么了?”

    简歆犹豫了片刻,见他很是耐心,有些过意不去,咬咬牙,终于开口,“陈眉儿为什么那么恨你?”

    一抹浓郁的杀气和极端的恨意在他的眼中泛起,一瞬间,双眸发出雪亮锋利的光,脸色却阴沉到了极点。

    简歆看到他这副模样,内心隐隐有些害怕。

    邵柯梵快步走向床边,搂住她的肩膀,沉声,“简歆,忘记那个晚上好不好,不要在心底留下阴影,那不是人能够忍受的,已经不能用疼來形容。”他的头垂下來,低到她的心口,简歆只看到散下來的头发,却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知他是在忏悔,在为她心疼,便伸手轻轻抚摸那一头如瀑的长发,心情复杂无比,“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不过,我想知道陈眉儿为什么这样做?她为什么,如此恨你?”

    邵柯梵松开她,立起身來,痛楚和狠厉混杂交织在眸中,俊美的脸抽动了一下,“一定会知道的,只要她不死。”

    “不死?”简歆若有所思,“你是将她留着折磨?”

    “是啊!”邵柯梵冷笑一声,“简歆,如果你为她求情的话,我只好当你不可理喻了。”

    简歆摇摇头,口气坚决,“不,我恨她,大火烧在身上的时候,那种痛苦和仇恨,无法表达。”

    邵柯梵一怔,随即脸上浮起残忍和满足的笑意,“她即将,生不如死。她的余生,将在每日的噩梦中度过。”

    简歆心微微寒了一下,却咬住嘴唇,强迫自己回忆起前晚深入骨髓的痛楚,不容半分心慈的余地。

    苍腾王宫南北纵向十五里,东西横向二十里,蓝色琉璃瓦绵延一片,起伏有致,院子和花园中的花树点缀其间,五颜六色,光颜熠熠。站在瑾虹高空廊桥上,可窥见隐隐约约的边缘,两头分别消失在天穹与荒原和山泽相接的地方。

    除了王宫内散布的一些小型监狱,真正的监狱位于王宫最北端,约五十來座,四十九座用于关押各科罪犯,施刑,询问等皆按照律令來,不得出半分差错。

    位于最西端的那一座,则是专门用來对付国君指命进去的人,可能是罪犯,也可能不是,最关键的是可以随便施刑,但一定得保证在一定期限内不死。

    陈眉儿的期限是她余下的人生,在天命到來之前不可以死。

    酷辛狱一共一百个隔间,由冰冷的寒铁筑成,四面铁墙,靠近走道的那面生生凿开了个规整的铁门,靠近北部的那面墙上设了一个小窗户,与简歆曾经待过的监狱那般,刻意避开阳光,潮湿阴冷。隔间壁上悬着倒勾,勾住各式各样的刑具,用法皆残忍不堪。

    第一个隔间传來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叫声,很快又沉闷异常,听起來像是一个人嘴巴无力地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其中却夹杂着不能反抗,只能任人宰割的意味。

    两个酷吏将陈眉儿带进酷辛狱的时候,她惊恐的目光扫过铁墙上悬挂的刑具,越瞪越大,眼珠似乎要爆裂出來。

    她清楚地知道,这些东西,正在等待摧残她的身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