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幸福的感觉,已经很久沒有过了。
“邪娘子说,你沒有被地狱來者带走,我就一直在想,你无依无靠地飘零,该有多孤独,一想到这里就心痛。”
身体康复了许多,他的声音有了力气,却充满苦涩。
孤独?简歆一怔,她与秦维洛相伴,从未孤独。
她忽然明白,秦维洛不许她使出璞元十式的缘故了。
原來如此!为了完整地拥有她,他更愿意时刻冒着被带到炼狱火城忍受煎熬的危险。
“维洛,你真傻。”她忍不住叹息。
“简歆,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要阻止我填土,但既然你不愿意,我就不填了罢,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你。”身体已经完全无恙,邵柯梵站起身來,温柔的叮嘱,“简歆,你让远一点,免得泥石伤了你。”
简歆吃惊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话中的意思。
果然,邵柯梵再次飞到空中,重复方才的动作,只不过这次掌心向下吸,然后朝各个方向推开。
方才沉积下去的泥石纷纷升起,并朝四面散去,仿佛一群聚在一起的飞鸟,受到惊吓拍翅逃命。
简歆怔怔地注视,一时间忘记了爱恨悲喜。
由于伤势刚刚恢复,邵柯梵的速度虽然与填下时差不多,然而,却用了更多的功力,在最后一层土起时候,他差点体力不支,踉跄在地,幸好她及时飞到他的位置,将功力注入到他体内。
泥石以一股强大的力量呼啸着四散,他亦是精神大振。
坑内空空荡荡,只有那些被压得匍匐在地的小树苗。
“简歆,跟我回去吧!亡灵现身丹随着宣薇一道消散了,不过,我相信我能为你再寻到一枚。”邵柯梵不知道她的位置,便闭上眼睛,想要聆听到她的存在。
亡灵现身丹,难怪,七年前,他和她能看到宣薇。
倘若她能够在他面前现出亡灵之躯來,那么,他们便可以像以前那样,她不也一直希望他能够看到她么?
然而,她注视着巨大的坑,犹豫不决,眼睛逐渐蒙上了一层雾水。
维洛,让她唯一有归属感的男子,魂魄消散于此。
而此时,邵柯梵做的令她寒心的事一件件浮现在脑海里。
“不,我不去了。”简歆嘴唇颤抖,知道他无法听见还是说了出來。
“简歆,无论你是怎样的回答,我都听不见。”邵柯梵无奈地叹息一声,“要是你愿意,你就施展一下璞元十式,好么?”
邵柯梵的身体依然停留在半空中,生怕他挪动,她却不愿意随他的脚步,这样一來,离她又远了。
他尚在疑惑:她为何要阻止他填这个坑,跟她有什么关系?然而,这个疑问与她是否愿意跟她走,显得太微不足道。
简歆的嘴角浮起凄然的笑,愿不愿,她都是亡灵了,就好比死后经历了另一种生活,该守住的,对她而言,便是那个散掉的魂魄。
她想一直守着,即使守的不过是虚空。
她有些分不清自己最爱的究竟是谁了,原來坚持的,在维洛用尽毕生功力将她推出十里范围之外,避免她魂飞魄散时产生了动摇。
不去了罢!最多,回去看看他,像以往一样。
邵柯梵等了很久,在空中用功力维持了两个小时,眼里的期待慢慢变成失望,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简歆,我知道,我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你不肯原谅我。”
这个问題她从未深究,只是想起他直接或间接杀掉的人,她是怀着恨意的。
这也是她不愿的原因之一。她仍然爱着他,他亦是如此,只是她有一种感觉: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她离他越來越远了。
倘若真正算起,该从她反对他发动战争并不言不语的时候开始罢,从那以后,她的心就慢慢寒了下去,后來,陵王死,秦维洛死,更是刺痛她的心,她在弥留的瞬间选择了原谅,只因去的再也无法挽回,她也不想让他带着她的恨意度过余生。
后來,她作为亡灵苏醒,所有的痛苦也就随之苏醒,只是她如秦维洛那般,一次又一次说服自己忘记,看望他时尽量抛开那些过往,以亡灵之躯去拥抱那位孤寂的君主。
然而,沉在心底的那些痛和恨,终究还是压抑不住,浮了上來。
过去种种,让她在内心围上藩篱,他与她,可相互探视,但她,已经很难将他纳入自己的世界里了。
他终究不是她的归属。
她在莽荒之渊找到的唯一归属感,几日前已经荡然无存,消散在这方圆十里的巨坑里,她要永远守着。
方才随着叹息,邵柯梵离开了这里,不是施展隐身术,也不是轻功,而是缓缓走进林间小道,留下一句感慨的话:简歆,对我而言,又多了一个怀念你的地方了, 你让我真累啊!
简歆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怅然得移不开目光,为什么事情会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从未想到会是如此。
谁也不知道未來会发生什么。
苍腾王宫的人都发现国君变了。
那双平静的,让人无法捉摸到任何情感的眸子,出现了悲喜两重天,交织在一起。
果弥发现国君对着画像的时间比以前更长了,有时会吐出“原谅”,“对不起”之类的话。她是一年前才进宫的,对国君的情感之事,只知他对王后舒真很是冷淡,而画上的女子,她并不认识。
肯定是另一个动人的故事吧!
他依然有条不紊地处理好所有的事务,并抽时间去看武卫队训练情况。所有人都知道:苍腾与鹰之开战在即。剑客再不乱跑出去体验浪迹天涯的那份豪迈感觉,而是专门练剑,准备为效忠的国家出一分力。将领和谋士研究兵书的热情也比其他时候高涨了许多。
气氛越來越紧张。
鹰之百姓不敢跨过两国过渡带逐鹿荒原一步,苍腾百姓亦如此。据说有个苍腾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带着一群浑小子到逐鹿荒原附近,声称进去也无恙,便几步走了进去,相安无事,大笑,“哈哈,我就说沒事吧!什么战争,假,,”
话还沒有说完,不知从哪里飞出一只箭,准确地穿过他的喉咙,而后再飞出两丈远,整支带血地落到地上,可见凌厉。
“妈呀。”其他人见状纷纷逃散。
苍腾国君对这件事并未表态,只是重复一遍,倘若有鹰之人进入过渡带,在附近藏身巡逻的士兵同样杀无赦。终究迟早是要打起來的,这场战争,不需要理由。
为备战和其他事务劳累一天后,已过而立之年的国君便会凝视着寝房墙壁上的那副黄衫女子画像,眼中悲喜交织,一派深沉。
她不愿回來,找到她又如何?
然而,苍腾国君还是命人去寻亡灵现身丹。
亡灵现身丹需五年的时间才能练制成,据闻目前尚存三颗在世间,每一颗都花上天价才能买下,况且,沒事要亡灵现身丹干嘛,因此亡灵现身丹数量少之又少。此丹一般出自药师之手。法师想要看到亡灵,只需开冥眼即可。
因此,想尽快得到,只有派人去打探消息。
他想见见,那个令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究竟如何了。
密室里传來叩门的沉闷响声,似乎有些急切。
除非是从书房将门打开,不然,药师是无法从里面出來的。
两年前,郑笑寒继位,知她是用毒高手,苍腾国君便以最快的速度寻到了隐居于山中的第一药师杨掌风,并将书房后专用于国君练武的密室改成药室,为避免药师出现任何意外或是有不忠之心,邵柯梵将密室里开门的机关废掉,密室的门只能从书房里打开。
听到敲击声,邵柯梵一动,将书卷放下,走到书柜前面,穿过缝隙,伸手叩了叩书柜后面一个略微浮凸的部位。
悄无声息的,密室石门逆时针翻转开來,还未完全打开,杨掌风和丰元甚便先后挤身出了密室。
“禀告王,我们……我们找到办法了。”虽用了一个月,幸好抢在大战之前有了眉目,杨掌风的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
“三噬心毒和解百毒之药都有办法了?”邵柯梵不免有些惊讶,上次听杨药师如是说,他已经放弃了大半希望。
“并不是这样。关于三噬心毒和解百毒之药,臣和杨药师实在是无能为力。”丰元甚有些遗憾地道。 邵柯梵心一沉,但看他并无愧疚之意,心想他们一定有另外的好方法,便平静地等待他说下去。
杨掌风笑了笑,“不可解百毒,但可抗千毒。只是,怕要苦了将士们了。”
“哦?抗千毒。快说。”苍腾国君一听好奇,忍不住催问。
“臣和杨药师炼制出了千斥丸,吃下此药丸,身体便会拒绝吸收除了薏米以外的所有事物,长达半年之久,因此,怕是会苦了将士们。” 丰元甚想到半年只吃薏米,这对饮酒嗜肉的将士可不是一般的难熬,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
“这个,,”邵柯梵大笑起來,“本王也只吃薏米,他们吃多久薏米,本王就吃多久薏米,留宫的臣,奴才,婢女,家眷等都只食薏米。”
杨掌风毫不犹豫地抱拳,“是,草民甘吃薏米。”
丰元甚脸上闪过一丝不快,然想到国之大义,连国君都如此深明,不由得兴致高涨,“臣,也甘只食薏米,直到战争结束。”
邵柯梵嘴角露出戏谑的笑容,他是战争的一员,当然也要独食薏米。
御毒,以及鹰之可能的“亡灵作战”,这两个问題解决了,他不由得长舒一口气,战争,已在眉睫。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