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这是忆薇殿,是以前萱薇王后住的,王后死后就一直空着,在她生前,其实叫暖沁阁。”婢女轻声细语,眼睛不敢看简歆。
原来邵柯梵有深爱的人,而那人,已经离开了人世。
简歆轻嘘一口气,痛苦地翻身,侧对着婢女,“你能具体说说吗?我疼得睡不着,想听来解闷。”
“是。”婢女的声音若细蚊嘤嘤。
一个人恭恭敬敬地在面前服侍自己,简歆多少有些别扭,但想到这里是异域王宫,各方面肯定有所差异,便勉强接受之。
但一个念头闪过,“对了,他怎么突然对我客气了起来?”
“奴婢不知,王只叫我好好伺候小姐,不能有半点亏待。”丫头的声音大了些,眼神也没有那么怯了。
是因为误会她,觉得愧疚么?不可能,方才他在床边,看不出有半点愧疚的样子。并且以他的性格,误会人最多只是将人释放,而不会相待至宾。
这里,可是原来王后的寝宫啊!
想到萱薇王后,简歆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上,“给我讲讲王和萱薇王后的事吧!”
萱薇是上一任绿洲护使——蒙霖的女儿,在苍腾国,一个人被委任护使,表明王将一个国家的安危交到他的手里,因此护使的选任十分严格。
想要成为绿洲护使,首先必须怀有一身好武艺,特别是练成能够跟摩云神功匹敌的齑风掌。其次是足够忠诚,对苍腾国忠心耿耿者,可列入人选。
满足这两个条件,并且在竞争绿洲护使的比赛中名列前茅,便可出任苍腾国绿洲护使,而他们的家人,儿女会受到特别的优待。
十八年前,蒙霖两关通过,成为绿洲护使。他的妻子和女儿宣薇被安排住在王后级别的寝宫——暖沁阁里。
蒙霖的妻子在萱薇五岁时不幸病逝,那时大王子邵柯梵八岁,见萱薇一个人甚是孤单,于是便经常来陪她玩,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渐渐长大,日久生情。
在萱薇十六岁那天,已经成为王的邵柯梵迎娶她作王后,却不料成亲当晚,还未圆房,萱薇便毫无预兆地离奇死去。
这成为苍腾国君的一块心病,就在萱薇死去那年,王下令将暖沁阁改成忆薇殿,这就是忆薇殿的由来。
原来他,有过如此深的伤痛……
为了不让婢女发现自己的怆然,简歆挤出一副笑容,“知道了,你叫什么名字呢?”
“王叫奴婢小余。”
“你的真名是?”
“苏蔓,蔓延的蔓。”还从未有人问过自己真名,婢女有些惊讶地看简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额……苏蔓真好听,我以后叫你苏蔓吧!”简歆冲丫头扮了一个鬼脸。
“小姐想怎么叫都可以……”苏蔓忍不住一笑,胆怯消失了一大半,又说,“小姐外伤严重,躺一下吧!待睡觉之前奴婢替小姐敷药,过几天伤口就愈合了。”
“好,也是的,一直在疼着,都不消停一下。”简歆躺了下来,苏蔓为她盖好被子后,放下床帐,退身离开。
“哎呀,等一下。”简歆叫住苏蔓。
“小姐,很痛吗?”苏蔓掀起床帐一角问道。
“不是因为这个,我的马怎么样了,可以帮我看看吗?”和亚卡分开了六个小时,她很担心它,虽然邵柯梵说在后院养着,但亚卡的性格她懂,主人有难,它是吃不下东西的。
“好的,我马上去看。”苏蔓匆匆跑了出去。
宫廷后院是专门饲养王公贵族骑乘之马的地方,那里汇聚天下最好的马种,主人以马为荣,马以主人为荣。亚卡一走进后院,所有头颅高高仰起的马匹一瞬间将头垂了下去,像迎接马之王。
“咴……”亚卡却不管这礼仪有多么尊贵,想到生死未卜的主人,仰头悲怆地大叫一声,声音拖得很长,像水波一样阵阵荡开……宫里人都听到了它的嘶鸣,除了处于昏迷状态的简歆。
马匹们以为亚卡在展现自己的魅力,头垂得更低,一只小马驹躲到母马的肚子下,眼神惊恐。
负责送亚卡到后院的奴才看到名马们如此反映,再看亚卡体型优美,肌腱发达,步姿如同抑扬顿挫的调子,皮肤滑如最好的布匹,知这匹马是少有的顶级好马,心想要是跑了可不好交代,于是便到马房里拿了一样东西。
亚卡在奴才的引领下,走到后院最里的一角,左顾右盼,希冀能够看到它的主人。此时,简歆被水泼醒,与国君对质。
奴才攥紧拳头,长长舒出一口气,从衣服里掏出一根粗绳,准备为亚卡套上,从未受过束缚的亚卡自然不肯依从,头拼命摇晃,奴才辛苦了很久,却是无济于事,气愤地骂,“不安分的畜牲,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紧握一根铁棍,奴才高举着朝亚卡的头打去,亚卡嘶鸣一声,身体快速跃起,前脚踢向奴才,棍子未落下,奴才的身体却已经飞出三米远,“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狼狈地爬起来,落荒而逃。
“咴……”从小被套上缰绳地马匹们齐齐发出庆贺声。
此时,简歆正在受鞭刑,身 上,出现一条条血痕。
为了防止那匹不安分的马逃脱,宫廷后院向来不锁的铁门被锁上,直到简歆被国君抱到忆薇殿的时候,才被几个奴才打开。
见亚卡乖乖地卧在地上,也懒得看他们一眼,慌张的奴才们才放下心来,但再也不敢打把缰绳套到它头上的主意,只是把一盆马料放在它面前,然后几个逃也似地离开。
苏蔓走进宫廷后院,一眼就认出了出众的亚卡,她走到它的面前,见它神情憔悴,目光焦急,马槽里的草料未动半点,知它思念主人,便匆匆回去向简歆报告。
“我要去看亚卡。”结果正是自己所预料的,简歆忍痛坐起来,口气坚定。
“小姐伤太重,要是王知道了会怪奴婢的。”虽怕怪罪,但苏蔓主要关心的还是简歆的伤。
“皮肉之伤,虽痛,却无大碍。没事的,我会跟他说是我的决定,走吧!”简歆挪身到床沿,费力地穿好鞋子。
苏蔓只得扶着她慢慢走向宫廷后院。她全身遍布伤痕,双腿发肿,每迈开一步都要承受巨大的痛苦,苏蔓为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然而很快又冒出来,好不容易才熬到后院。
亚卡,那么久没见她,该有多担忧啊!快要走到后院门口时候,简歆拨开苏蔓的手,在苏蔓惊讶的眼神里,精神百倍地走进去。
那卧在地上,低垂着头,双眸黯然的马匹,看到主人,一下子站起来,“咴……”,发出兴奋的嘶鸣,身体跃起,前腿在空中饶了两下后,竟飞快向中部合拢,作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简歆忍不住大笑起来,头抵着它的额头,手摸着它腮帮子,轻声,“亚卡放心,我没事的,你呀!要多吃点东西。这几天我有点事,等事情办完了,我们一起回家,好吗?”
亚卡的眸子恢复到了原来温驯的样子,眨眨眼,表示听话,简歆会心一笑,和苏蔓走出门去,才是离门两步,一个踉跄,又倒了下去。
苏蔓叫来两个婢女,手忙脚乱地将简歆扶到忆薇殿里,虽然动不了,但她神志尚且清醒,欣慰终将亚卡骗过去。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关心的,或是在意她的,也只有亚卡了。
苏蔓小心地替简歆脱去衣服,白皙的皮肤上,一道道裂口触目惊心,她小心地将药敷在伤口,好不容易才将后背处理好。
“恭迎国君。”门口两个婢女清脆的声音响起。
一个人走了进来。
简歆大吃一惊,苏蔓忙放下床帐,将她遮住。邵柯梵走到寝房,眉头一凝,问苏蔓:“她怎么样了?”
“奴婢正在给小姐上药……”苏蔓不敢说谎,脸上飞起两抹红晕,仿佛赤身**的人是她。
简歆一丝不挂地坐在床上,心里紧张得要命,只求他快点离开。由于受刑时隔了一层内衣,因此胸部上并没有裂口,几条交错的红色鞭痕丝毫没有消损白玉般的美丽。
然而,那执刑的侍卫似乎是故意的,朝她下身狠狠地打了两下,发肿了,让她又羞又恼。
一切,都是那个叫做邵柯梵的人赐予的,简歆看着自己的身体,消散的恨又开始凝聚起来了。管他是什么王,有多少难处,反正她现在身上都是伤,这才是最重要的。
“哦?那么,你退下,由本王为她上药。”邵柯梵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忽而沉痛涌起,仿佛看到了别处。
天啦!苏蔓傻傻地看着他,竟忘记了回答。
“流氓,你给我马上滚。”简歆气不打一处来,他竟然……说出如此无耻的话。她想躺下去,无奈背上敷了药,还没有包扎,趴下罢!还得用被子盖住背和臀,也是不行的。
简歆只能干着急,床边的那个小丫头又帮不了她什么,也是担忧着呢!
“你先退下。”邵柯梵吩咐忐忑不已的丫头。
“是。”苏蔓垂着头,尴尬地后退,到寝房口时,下意识地放下帷帘,转身款款走向殿门,招呼门口的两个小婢女一起离开。
然而,苍腾国的王,他要干什么?他的脸上,并无**啊!
“呵,流氓?为什么?”邵柯梵伸手轻捏床账的一角,想要掀起,顿住片刻,却又松开了。
“不明摆着吗?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你……”简歆不知道说什么好。
“本王只是想看看对你造成的伤害,用同一双手,好好弥补,别无他意。”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他才将这句话说出来。
简歆心一动,他,愧疚了么?他的语气里,竟然充满关怀。
“王八蛋!不要为你龌龊的想法找借口。”她的口气依然强硬。
他可是男人啊!即使是关心她,也不应该要看她身体。
邵柯梵眼神骤冷,闪过一丝嫌恶,“王八蛋?你三番五次对本王无礼,没有杀你,本王对你够慈悲了。”
“我就事论事而已,别以为你是国君就可以为所欲为。”简歆的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你……既然你把本王想象得那么不堪,那么,本王就按照你的想象行事罢。”
邵柯梵冷笑一声,放松腰带,拉开红衣前襟,厚实的胸膛全部暴露出来,不顾简歆连珠炮弹的谩骂,手再次伸向床帐,捏住帐缝,只要掀起,这个异域女子的所有,都将会暴露在他的眼前。
然而,他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目光急剧变化。
你看到了么?你还不出来见我么?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逼出来,即使,**这个身体上全是伤痕的女子。
只求得分别几年来的一次见面。
虽是这样想,他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也许,这样就够了罢!你肯定已经无法忍受了,再下去,就要彻底刺激到你了,我怎么忍心伤害你?多年的爱恋!
“你要是看了,我就死给你看。”简歆注视着捏住床帐的指头,举起被子挡住自己的身体,微微发抖。
这样的无助感,比从锡林郭勒草原到荒漠更甚。
邵柯梵仿佛回过神来,拉好衣襟,放下床帐,转身离去,“我叫小余来给你上药。”
所有事情,都那么富有戏剧化么。
简歆松了一口气,怔怔地听着他渐远的脚步声,直至完全消失,她将床帐扒开一部分,探出头去,看着空荡荡的忆薇殿,失落,惆怅,焦虑,烦躁交织在一起。
母亲,一定很担心她罢! 闯入另一个时空的人等于无缘无故地消失,基本上,回不去了。
母亲,草原。
她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见殿门闪进苏蔓的身影,便将泪水拭了去。
纤瘦的丫头快步走到床边,焦急地问,“国君有没有对小姐怎么样?”
“放心好了,他不过是开玩笑。”简歆报上一个欣慰的微笑。
“那就好,奴婢真担心……”苏蔓停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部分。
“没事了,上药吧!包扎好了我就好好地睡一觉。”
“好的,小姐。”
“苏蔓,以后叫我姐姐好了。”简歆皱了皱眉头,她实在听不惯“小姐”这个称呼,况且,在她来自的那个世界,小姐差不多已是成为不雅词汇。
“是,只是王在身边时,奴婢还得称你为小姐。” 苏蔓心一暖,然而,只是提到国君,她的脸上便流露出敬畏的神情,这似乎已经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随你了。”简歆轻叹一声。
鞭痕遍布全身,一个时辰后才上好金创药,简歆整个人被缠上了白色的绷带,她看着自己的身体,不由得苦涩一笑。
无忧无虑地在锡林郭勒草原上骑马奔驰的日子,又如何会想到,自己竟有这一天。
安顿好一切,苏蔓回了忆薇殿旁专供奴婢住的小阁房。
偌大的忆薇殿内,只有简歆孤零零地躺着,睁大双眸,仿佛看到红衣国君反复出现,继而消失。
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至少,内心一定有一片残酷的区域吧!
不行,不能想这样的人。
这个人,带给她全身累累伤痕。
简歆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那个身影仍然搅得她极不安宁。
窗外的花影和月影似乎轻颤了一下,预示着某种事物的来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