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二爷正跟另一位药师喧谎,他在变着法儿问黄芪的种法为啥跟当归不一样?药师支支吾吾,不肯讲实话,水二爷正不满呢,就听这边一阵喊,说刘药师不行了。
等惊乍乍跑来,就见刘药师已倒在犁沟里,身子蜷缩在一起,嘴痛苦地咧着,头上,早已是一层汗。
“咋个了,咋个了?”水二爷惊问。
“二爷,我……我……我……”刘药师强挣着,想说啥,说不出。疼痛已让他的嘴脸变了形,双手死死抓着自己肚子上的肉,往烂里撕。
水二爷头里猛一声响,冲种药的人吼喊:“快往院里抬!”
话还没落,就见斩穴人来路早已背了刘药师,朝山下跑。来路是个矮个子,让高个子的刘药师一压,近乎看不见。可他确实跑得快,那一双短腿儿,踩在松软湿润的泥土里,就跟踩在草滩上一样灵巧,真想不出他啥时练下的这等功夫。
等水二爷卸了耙,骑上汗淋淋的骡子赶到院里,刘药师的屋子已被院里人围了起来。隔着老远,水二爷就听到刘药师瓦罐子破了般尖利的叫。
“人咋个下了,好点没?”水二爷撵过去,隔门问。
里面响出斩穴人来路的声音:“二爷,他疼得要把肠子撕出来,我摁不住他。”
“摁住顶屁用!拴五子,拴五子,快骑上快马,去东沟请冷中医!”
一匹快马载着拴五子冲出院子,很快消失在草滩上。屋里,来路和儿子拾粮一人抓着刘药师一条胳膊,使足了劲往炕上摁。刘药师疼得撕心裂肺,急中忽然撕住拾粮的头,用力儿往下扯。拾粮要扭开头,来路暗中踢了他一脚。等水二爷挤到炕前,拾粮的一股子头已让刘药师拽了下来。
看样儿,刘药师一定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水二爷仔细看了一会,心里暗了下来。两位药师还有副官仇家远的饭,可是院里单另做的,由吴嫂的外甥女狗狗亲自掌勺。水二爷来到厨房,狗狗吓得面无血色,水二爷四下张望一会,问:“早上给药师吃的啥?”
“鸡蛋泡馍。”狗狗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才来院里不久。不过她的茶饭做得真是好。水二爷正是看上她的茶饭,才留她在院里的。
“就这一样?”
“还有……蘑菇菜。”
“蘑菇?”水二爷担心的正是这个。刘药师第一天在院里吃饭,他就现,这人,喜欢吃个蘑菇,边吃还边夸,说山里的蘑菇就是不一样,味儿鲜,肉儿厚,嚼起来有劲道。看来,害病的就是这蘑菇。水二爷急匆匆返回后院,斩穴人来路刚刚给刘药师灌下一碗醋,病象没一点减轻,相反,药师的脸色越来越蜡黄,半个身子,已开始麻。
这病,正往深里去哩。
水二爷想起白会长临走给他做的交待,两位药师可是尊贵的客人,一定要费上心照应。心,忽然就紧了。院里前些年也生过误吃狗苔蘑菇中毒死人的事,刘药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甭说跟人家好不好交待,单是这风声传出去,就够他受的。
这个下午,水二爷的脚步焦急地在院门外踱来踱去,目光,瞅着草滩深处。他在急拴五子。狗日的拴五子,按说也该来了呀。院里的况一阵一个样,忽地说刘药师不疼了,不呱喊了,忽地又跑出来,说刘药师疼得要死了,喘不过气,两只手死死抓住拾粮脖子,要把拾粮往死里掐。
终于,马蹄声从草滩深处响过来,一阵疾风后,拴五子骑马到了跟前,竟是一个人!一问,说是冷中医去了平阳川,今儿赶不回来。
药师刘喜财差点让毒蘑菇要掉命的事引得水家大院一场大乱。当种药人全部收了工,另一位药师赶去看同伴时,刘喜财的病已厉害得不成了,他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眼珠子朝外翻。那景儿,让人看一眼就觉是不行了,活不到半夜。水家能喂的药都给喂了,症状却不见一点好,这当儿,就听有人喊了一句:“快给喂大烟!”水二爷一听,头腾地竖起来。“哪个不吃人饭的喊的?”一句话,吓得院里全静下来。种药人兴许不知道,自打宝儿死了后,大烟两个字,院里是很少提的,更别说喂。姓曹的药师一看,嚷着让水二爷往外送人。水二爷一脸怒躁地说:“这黑的夜,往哪送,沟里就一个冷中医,他不在,送给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