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糊涂中,就让酸茨沟的蛮婆子钻了空子。
按说水二爷是坚决不信这些的,当年他单枪匹马来到青风峡,谁都不相信他敢在青石岭住下来。青石岭是啥地方,鬼见愁啊。没想就因跟财主何大鹍赌一口气,他带着一件破皮祅牵着何大鹍赏他的一头毛驴,硬是在青石岭的山洞里爬了半年。等人们现不对劲时,二道岘子的罂粟已开了花。再看下去,这青石岭就一天一个样,直变得不敢让人相认。就连留守在万忠台上的亲哥哥水老大也是一脸惊愕,死活不相信这荒山野岭上新起的宅子还有满沟满洼的罂粟花也会姓水。等他从哥哥水老大手里把星女人娶上炕,接二连三生下大梅,二梅,英英时,水家的光景已火得不成样子,就连东沟何大鹍也在夕阳下伸直了目光,百思不得其解地纳闷儿,这水老二,使得是哪门子邪法?
按水二爷的说法,他就三个字,不信邪!什么妖啊怪的,天底下哪有那物件,就算有,他手里还有一把黑笤帚,哪儿不顺眼照准哪儿扫。包括亲哥哥水老大脸上!
没想,这次他信了。
信得还很离谱!
酸茨沟的蛮婆子向来是拿第一句话唬住人的,这点上她们做得比谁都高明,因此青风峡一带,请神禳眼或者掐捏八字净宅燎病合婚姻打响时一类的事儿,慢慢都落入了她们手中。包括一些个大户,家里不太安稳,要打醮什么的,也都辞了阴阳道士专找她们。那天是个早晨,天刚麻麻儿亮,晨光很是稀薄,还未将黑夜笼罩下的青石岭涂抹过来。水二爷照例起得很早,马厩里转了一圈,又到羊棚下呆了阵,就往院外草滩上去。每天早起看看草滩是水二爷改不掉的一个习惯,无论阴晴下雨,刮风落雪,他的步子总会踩着麻生生的光儿,给熟悉的草滩送去一声问候。这么些年,草滩早已跟他的生命融在了一起,割舍不开。仿佛,那是他另一座院子,无边,无际,却又严严实实藏在心中。兴趣上来的时候,他还会半夜溜出去,鬼一样在草滩上转悠,闻着青草的气息,吸着夜晚的露水,甚至恋恋不舍地捧一把撒在草滩上风干了的牛羊粪,蛮有兴致地闻上一阵。这样他的身子就会舒坦下来,堵在心头的一些个事也会慢慢像薄雾一样驱开,那真是一个美得没法形容的时刻,这个青石岭上的老财主会像孩子一样做出些出格的举动,他会平展展躺到草滩上,瞪着天,天的确很蓝,想不到青石岭的天夜里也这么好看。“奶奶的!”水二爷会这么骂上一句,然后喜滋滋地放展身子,甚至有可能扒掉身上的衣裳和裤子,就那么无所畏惧地躺在老天爷眼皮下,带着一脸坏笑地骂:“你个老家伙,我就是爱躺在这草滩上,你能把我咋?有本事,有本事你再给我生出第二个草滩来!”
那个早晨,水二爷的心是暗淡的,接近死沉,一点也没有恶作剧的冲动。他就像去会一个老朋友,找他说说心里话,不说堵啊。宝儿没了,命线线断了,往后,这日子还有啥奔头?可不奔,不奔由得了你?这一院的家业,一山的青草和庄稼,膘肥体壮的牛羊,交给谁?总不能白白扔了吧?麻缠,活人真是麻缠。活也由不得你,不活也由不得你,你个狗日的天爷,厉害,比老子厉害。水二爷边骂边打开院门,猛乍乍一个黑影儿就吓了他一跳。
“你个毛鬼神,站我家门上做啥?”等看清是个女人,水二爷的怒就上来了。这女人也真是,贼不像贼,匪不像匪,鬼鬼祟祟站他家院门前做啥,把人往死里吓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