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延安那个对叛变革命者深恶痛绝的特殊时期,罗长虎不知多少次地对叶真真说起过这句话。
每每听到这句话,叶真真总是一不,只是咬紧薄薄的嘴唇使劲点头。在这个时候叶真真的眼神,那种令罗长虎乐此不疲去解读的眼神,就会带着呼哨声撞击他的心灵。
罗长虎对自己说,叶真真的每一次撞击,自己都愿付出一生的时间去体验。
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心理感受。叶真真,二十岁的东方美女,我的生命支柱,我的灵魂之光。挽起胳膊一道白光夺目的美女。在危难之时值得我罗长虎依靠的美女。张师长夜盼日想的真真切切的美女。张师长,一条血性汉子,拿出了攻山头的气势。对于她,他势在必得。对于我,他不择手段。
他,他,他竟然说我是叛徒,他竟然让全延安的人都说我是叛徒。
她,众人眼中的美人。她给我羸弱的心脏中注射了一针强心剂。
她,在一群身着灰布军服的同伴中,宛若鹤立鸡群般显眼。她,机敏过人,心智透亮热奔放,心胸坦荡。众人,一群血性汉子,拿出了大兵团作战的攻势,个个势在必得的样子。对于她,他们仰慕已久。对于我,他们口诛笔伐。他们,他们,他们竟然都跟着张师长说我是叛徒。说我是叛徒的唯一证据是因为我还活着。安然无恙、全头全尾的我,曾与那死去的27人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的我,在延安同**一起干革命的我,被众人诬陷为变节者、被组织关押起来不再信任和重用的我,在无奈和迷离之中,在一念驱使之下,瞄准了高高的山岗之下的悬崖。
我,这一生从不怕凶残的豺狼虎豹,不怵凶狠的鬼寇顽敌。可我怕好坏不分的自己人。
我,一旦死了,就再也没有被组织和同志误解的烦恼了。这些年,在革命工作中,什么样的难,什么样的苦,我都可以承受和面对,但说我是叛徒,我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饱受心理折磨、痛苦难忍的罗长虎真的悄悄靠近了悬崖。他纵身一跳,这是自绝于党和人民的无耻之举。他心想。她也纵身一跳,这是挽救他生命的高尚之举。她心想。叶真真这一跳,并不是使罗长虎与死亡之谷失之交臂的关键动作。要紧的一瞬是,她在这一跳之前,快速伸出双手,把已经起跳的他,推向了另一个方向。这个方向是布满杂草的斜坡,而另一个方向则是悬崖峭壁。然后才是她的那一跳。
她那一跳,顺坡而下,和他一起滚到了坡底。头脑清楚过来的他,很快就明白了她要重新塑造一个他。在那没有半点响动的沟底,满身泥土、蓬头垢面的他与她,长时间地相互凝视。那是一种无的凝视。她那种眼神又重重地撞击了他。
她说:“从今以后,你从哪儿跳下去,我就跟着从哪儿跳下去。我救你一时,不可能救你一世。所以,你死,我也只有跟你一起去死。”
他说:“你这样一说,我就不能自寻短见了。但张师长他们会让我死,他们不会放过一个革命的叛徒。”
她说:“我回去就对张师长说,罗长虎死,我必死。若咬定罗长虎是叛徒,那我就会永远当他张师长的叛徒,同他连普通战友也没得做。”他说:“那你就真的救了我一世。你的这一跳,叫爱心跳。”她苦笑一下,说:“命名我这一跳叫爱心跳的想法很古怪。我的这一跳与爱无关。因为我是为了战争的胜利才挽救你的。你是我们报系统不可多得的一把好手。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军胜算的把握就会打折扣了。”
他说:“我没那么大的作用和价值,我的心思和精神也没全用在这儿。东北黑虎镇才是我的爱恋之地,伤心之所。那里有我的爱,有我的恨,有我那些长眠在西山岗的战友。在这里,我难以证明我不是叛徒,在黑虎镇更说不清楚我是不是叛徒。只有寻找到真正的叛徒,我才能脱得了干系。可要找到那个真正的叛徒,很难,很难。所以,我才想到了死。不过,现在我不能死了。因为已经有另外一个人的生命和我绑在一起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