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担心的不是铁弗,而是这。”贾修云伸手指指了指地面,意思是京城之内。既然当初边疆军情做的如此保密,必然是有内外勾结之嫌,可是铁弗被擒之后,朝内并没有什么人受牵连。只怕是兔死狗烹,内奸岂会眼看着证据顺利送上京。
巫氏大惊,觉得贾修云的分析太有道理,二话不说,赶紧命令驱风集结侍卫出发。可临到出发,巫氏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不知道押送路线。
“既是会要了命的证据,不管大路小路都会有人拦截。我想将军他们不会想不到这点,正常人可能会走避人耳目的小路,故而小路上耗费的人力会更多。所以我想,以子濯的个性,他必然是正大光明的在大路押送,其余的就算是有,也是声东击西的招数。夫人只管叫驱风他们在大路接应就是。一定要秘密的,不能惊动宫里的人,就算是淑妃娘娘也不行。”贾修云道。
巫氏点点头,当即吩咐驱风等打扮成小厮的模样,装作拉着马车出去运货的小厮出府。如果内奸真是宫中有权势的人,妹妹那里还是不要惊动为妙,尽管她如果求妹妹会带来更多的人力,可也会暴露行踪。怕只怕,府里这二十几个侍卫并不管用。
贾修云也明白巫氏担心什么:“有总归比没有的好。”
巫氏叹口气,点点头,而今也只能这样了。若是两房势均力敌,这二十几个人保不准还真能起到关键作用。
贾修云从裴家回来的时候,贾母那边刚过完年,已经开始焦急地把探春的亲事提上议程了。看来贾母开始自己担忧自己的身体问题了,许是担心自己走的早,瞧不见这些小辈们的归宿。
王夫人起初议探春的婚事时,贾修云便没去管,也没人问他。不过因赵姨娘母子在府里的影响力提高的关系,贾母还算是十分尊重赵姨娘这边的意思。赵姨娘没个主意,不过,王夫人原本介绍的南溪王,赵姨娘是不怎么愿意的。毕竟地方远,又是蛮夷之地,虽然是侧妃,但也不是正室,赵姨娘怕探春吃苦。后来婚事拖了两个月,倒有个秋试榜上最后一名的举人,他家托媒人来提亲。这名举人虽说名次是倒数第一,可好歹算是个举人。赵姨娘觉得也算是饱读诗书了,至少人人赞美的宝二爷还没中举,光凭这点,她便觉得这个女婿给她长脸了。
贾母倒没什么意见,不过王夫人和赵姨娘僵持不下,贾政也懒得得罪女人,于是这件事便等贾修云回来商量。
贾修云没说话,反问赵姨娘有没有问探春的意思。
“婚姻是父母之命,问她做什么。”王夫人冷笑道。
“既是两方不相上下,问问三姐的意思有何可不可,左右你们也是定下了从这两个姻缘里选,不是么?”贾修云反问王夫人。
王夫人嗤笑一声,没答话,算是勉强答应了贾修云的话。贾母也觉得有理,便招呼探春进来,把这两个亲事的大体情况告知她,问她有什么意思。探春动了动眼珠子,没敢多说,只说单凭长辈们做主。
“好孩子,你怕什么,尽管说来,都是一家人。你若是想留京,也可,咱们托托关系,把他安排到京中做官就是了。”赵姨娘道。
“托关系?”探春惊讶的叹了句,看向贾修云,赵姨娘所谓的关系如今就是他了。
贾修云见探春看着自己,吱声道:“能帮的一定帮,不过终身大事,三姐可要抉择好,没得后悔药吃。”
探春眼珠子动了动,再次对上贾修云的目光,默了会儿,转头对赵姨娘道:“容女儿细想想。”
赵姨娘见女儿这副神情,心知她有主意了,可不好当面说。便先和老太太告辞,拉着女儿出去。众人也都明白这对母女的意思,还在屋子里等着。
不大会儿,赵姨娘回来了,面色不大好的对老太太道:“还是远嫁吧,这孩子好强,不想给咱们添麻烦。”
“这是什么话,咱们家的孩子,有什么麻烦的。”贾母道。
王夫人不容分说的起身,笑着到了几句恭喜,而后道:“媳妇这就去准备嫁妆,已经让那藩王侍臣等久了,若是定了,怕是得早早的备嫁了。”这几个月从宝玉的婚事开始就没一个让她顺心的,这回探春的亲事总算是如她所愿,王夫人感觉自己就像转运了一般。
贾母叫住王夫人道:“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自有凤丫头帮忙去办,你张罗宝玉大婚的聘礼就是。”
王夫人愣了下,心顿时碎满地,她尴尬的对贾母笑了笑,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赵姨娘脸色不大好,带着贾修云出来之后,便拉着他直奔探春赏兰苑,探春还在她的房里头等着。
“你跟我说说,你是不是怕麻烦你三弟,你还记着当初你说的那些混账话,犯牛脾气,不想麻烦你三弟?孩子,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由不得你胡闹啊!你若是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快说吧,你到底怎么想的。”赵姨娘急道。
探春看眼贾修云,摇头。“跟他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母亲和弟弟将来能好,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纵是远嫁也安心了。”
“你啊,傻丫头!你瞧我做妾这么多年,苦成什么样了。你若是真进去了蒙古,人生地不熟的,没人给你撑腰,可怎生好。”赵姨娘哭道。
“姨娘别劝她了,我看三姐的主意挺好,南溪王这人的名声还算不错,年轻有为。三姐是个好强聪明的,正合那地方的民风,那边的女人说话比咱们这头算数多了。至于那个举人,我不觉得怎么好,虽没见过他,单就看他攀附富贵这劲儿,了不得!”贾修云冷笑道。
这中举了确实就可以做官,不过这官缺都是有数的,自是要先紧着春闱中榜贡生来,然后再依次按名次往后排秋闱这些举人。此人在秋闱的最后一名,官职空缺未必能排到他这里,就算有一两个,也是鸡肋,八成是偏远之地的九品芝麻官,做了还不如不做。可是,一旦跟荣府靠上姻亲关系,有了贾修云和裴家这一层关系走动,他这个举人在京做官都不难了。所以此人才会这般上赶着的攀附,主动过来提亲。
探春点头,他也这么想。如今这人只单单为了在京做官,便就要吃软饭娶她,可见这个人没什么读书人的清高,且不择手段,将来他没出息也罢了,若有出息,必然会瞧不起她的庶女出身,到时候指不定还会耍什么奸诈的手段。探春嗤笑,她可不是别人摆弄的棋子。
“二太太看重的是南溪王的嫁妆,误打误撞了,也算是好事儿。至于嫁妆,三姐放心,二嫂子不会少你的。”贾修云道。
探春感激的看贾修云一眼,也流泪了。“这些年我不懂事,尽给母亲和弟弟添麻烦了。”探春说罢,下跪给赵姨娘赔罪,也要给贾修云赔罪。贾修云连忙蹲下来扶她起来,自嘲道:“我也没好哪儿去!”
……
刚出了正月,探春便遂南溪王迎亲的侍臣踏上远嫁之路。这是她的抉择,她愿意在一片新的土地上尝试着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贾修云陪同贾母等送走探春之后,突然得知裴大将军回京的消息,他二话不说就骑上了快马,直奔将军府。裴大将军早站在门口迎他,弄得贾修云一愣。
裴大将军换了一身玄色的便服,身材十分高大威猛,五官棱角分明,皮肤黝黑,一笑两口白牙闪着光彩。裴大将军瞧见这骑马的孩子直奔他府而来,便猜出这马上的清秀少年便是自己儿子的意中人,爽朗的大笑起来,亲自下台阶迎接贾修云,重重的拍了拍贾修云的肩膀。
贾修云冷吸口气,捂着火辣辣的肩膀,险些被拍到地里去。
“啊哈哈,我倒忘了,你不是习武之身。来,进屋。”裴大将军引贾修云进了正堂,巫氏起身笑着迎他二人。贾修云往屋里四周瞧了瞧,没看见裴晋的身影。巫氏面色为难的看向丈夫,裴大将军大笑着打哈哈。
“贤侄别急,我先回了,你未来的夫君为了给他老子断后,还在后头呢。”
“噢!”贾修云略微失望的点点头,这才想起恭贺裴大将军顺利回朝。
“幸好米尔单那犊子没死,不然老子真是白叫那么多兄弟拼命了!”裴大将军大大的松口气,招呼人快给他上酒解乏。“人已经交到皇帝那儿去了,剩下的就不是我的活儿了,是皇上的家事了。来,修云贤侄,陪我喝几杯酒。”
贾修云点点头,陪着裴大将军入座,两杯酒下肚之后,他也开始话多了,壮着胆子询问裴大将军在哪儿跟裴晋分开的,有没有派人去接他之类的。
裴大将军看眼自己的老婆巫氏,沉吟了会儿,道:“我们是出了扬州境地遇袭的,当时他率众侍卫掩护我,让我押送铁弗首领米尔单先走,我这一路上刺客不断,危险重重,根本没时间计较那小子的死活,至今他到底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
“押送铁弗首领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任务,意外发生了,他们父子二人分开也是没办法的事。”巫氏白一眼丈夫,叹口气,替其好生解释,而后她对贾修云小声道:“他父亲的性子就这样,素来大咧咧的,口上从来就不知道关心他,你别见怪。”
贾修云惊悚的点点头,想想当年这位大将军干脆地答应自己的独子娶男妻,那魄力大概也不是常人有的,性格不正常倒是实属正常了。
“诶,夫人,你瞎嘀咕什么呢,我怎么就不关心儿子了?我跟你这个妇道人家可不同,我关心儿子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他是个男人,是个爷们!那就得有担当,为国家出命出力,他就算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死的光荣!”
“呸呸呸!老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提这些招人忌讳的字儿。”巫氏焦急道。
“好好不提,我喝酒。”裴大将军把茶水的碗一倒,直接在茶碗里头倒酒喝,一口干了,咂咂嘴,好像没喝似得,直接就叫人给他上大碗。
贾修云和巫氏就默默地看着他喝。
裴大将军喝了十几壶酒下肚,依旧是神清气爽的高谈阔论,时不时地还来一出爽朗的大笑。他讲一讲战场上的厮杀,讲一讲他打的每一场胜仗,后来,裴大将军突然停止说话了,摸了摸身上,起身叫人把他回来时穿的旧衣拿过来。裴大将军从里头翻出一只玉佩来,那玉佩细看,是一片叶子的形状。
贾修云当即认出这是他当初送给裴晋的,激动的接过玉佩,上面还带着血渍,贾修云疑惑的看着裴大将军。
裴大将军挠挠头,面色沉重道:“这是他叫我转交给你的,他说一旦他有个好歹,就把这东西给你。”
贾修云瞪大眼。
“那个,你放心,这上面的血不是他的。”裴大将军笑道。
贾修云松口气,把东西推给裴大将军:“那我还是不收了。”
裴大将军一愣,嘿嘿笑起来了。“对,不收,不收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