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里几乎相当于废纸的供词,我眉间的“川”字一直不敢消去,静静地靠着柔软的座椅,任凭窗外的霓虹灯浮光掠影般划过,车里只有莫扎特的第十钢琴奏鸣曲在流淌,静谧舒缓的氛围与车窗外光怪陆离的夜上海显得格格不入。
不知过了多久,虞朗开口终于打破了这难得的静默:“别担心了,这才只是第一个证人,离开听还有两个多月呢,总会有成果的。”许久,虞朗没有得到答复,他不由得侧头看了边上的人一眼,只这一眼,就被深深的迷住:
车窗外的等忽明忽暗的投射在冷烨的侧脸,让原本就精致的容颜披上一层迷离。纤长的睫毛颤抖着像是振翅欲飞的蝶翼,投下浅浅的阴影。冷烨安详的睡颜美好圣洁的像是耶稣身旁的圣女,但不知怎地,许是她轻蹙的眉心,许是眼下淡淡的乌青,许是夜色中变幻莫测的光影,或许什么都不是,只是虞朗心里的一种直觉让他觉得这张脸美得妖异,美得邪气凛然,像是坠入地狱的维纳斯。
虞朗收回了目光,但与此同时,他似乎也收回了一种不知名的情愫,自此,它便在虞朗的心底生根。虞朗从未想到就是这一瞥而种下的情愫却成了日后让他葬身的一味鸠毒。
等虞朗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快到自己家了,赶紧摇醒身边的我。我睁开惺忪睡眼却发现身边的景色十分的熟悉,有些疑惑:“虞先生,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想送你回家,忘了问你家住哪儿,我胡乱开的。”虞朗轻笑着问我,“你家住哪儿?”
我又看了看车子行驶的方向,冲着虞朗挑挑眉,狡黠的一笑:“虞先生,这个方向开下去,能入得了你的眼的住宅区,恐怕只有茂名公寓了。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虞先生,你家就在那里。”
与咯昂无奈的看着我,耸耸肩:“是啊,我可算领会到你的小机灵了,你也别卖弄了,再不告诉我你家在哪儿,我可就要带着你开回家了!”
“那你就开回家吧。”我很得意地欣赏完虞朗瞬间僵硬的脸,略微停顿了几秒才补充说,“正巧,我们都住茂名。”
虞朗失笑,摇头叹息:“你啊!”
路旁阑珊的灯火飞一般向后倒退,同样的车水马龙在上海已经迎来一天的第二次高峰,然而在相隔十二个时区的曼哈顿一切却都才刚刚开始。
位于某座高楼72层的一个咖啡厅内,陈沐一如既往的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动作优雅的细细啜饮着杯子里的黑咖啡。当然,一旁少不了这个踩着红底恨天高的hnl小黑裙控。如果你仔细观察,不难发现,此刻的比往日里更加的严肃、认真、小心谨慎,而陈沐更是在眉宇之间不经意的泄露出一丝冷硬,这对于一个律师来说是很要不得的。
律师讲究的是语言的艺术,它不是医学那样的唯物主义,更多的会偏向唯心主义。在秉着一切以宪法为准的前提下,说得夸张一点,事情的轻重缓急全凭律师的一张嘴。试想,如果一个律师一副又冷又硬的臭脾气,不论是否有能力都会让委托人有一种所托非人的感觉。而陈沐在这一行沉浮这么多年,自然是明白这一大禁忌,何况多年的经历也在潜移默化之中改变着他的气质,让他更加从容、自信以及儒雅。
造成这不正常一切的源头都只是坐在陈沐对面的那个叫做陈槿年的男人,那个mythology神话的kg。长久的身处高位让他身上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气度与从容,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魄。即便是岁月匆匆也没能让他的面容看起来苍老而憔悴,反而赠与他年轻人所没有的一种由岁月积淀而成的韵味。被西服包裹着的身体虽则削瘦,却绝不纤瘦,精干而又劲道,恰到好处的比例让他看起来像是陈沐的兄长,丝毫没有年逾五十的老态,只有偶尔闪现的笑纹才让人确信岁月在他身上已经流过了五十年。
“恒业已经正式接下mythology的案子了。”陈沐放下咖啡看向陈槿年。
“案子?”陈槿年略微想了想,才仿佛突然记起这件事,“我想起来了,我听上海分部的负责人说了,这件事情是他办的,怎么,被告的辩护律师是恒业的?”
陈沐显然对陈槿年这样举重若轻的态度非常的不满,却也只是微微抿了抿嘴角,“我是辩护律师的助手,所以也参与这起案件。”
“哦?”陈槿年来了兴致,“什么样的律师能让你屈居下手?是个美女吧。叫什么,我帮你参谋参谋?”丝毫没有平日里在公司的威严,反而有种故意讨好的意味,不由让人对外界二人父子关系不和的传言有一丝玩味。
陈沐并没有再看陈槿年,眼神转而落到面前那杯还在冒热气的蓝山咖啡,过了许久才回答:“她叫冷烨,这是照片。”边说便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推到陈槿年的面前。
陈槿年看着眼前的照片薇薇拧起了眉,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气氛不免有些凝滞。
“我确实挺喜欢她的,但也仅仅是喜欢而已,就像是喜欢一个后辈一样,否则我也不会做助手去帮她。”陈沐用平缓的语调突然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却用犀利的目光直直与陈槿年对视,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剩下几个字,“但我更感兴趣的,是mythology的案子。这是恒业至今为止所搜集到的证据和资料,连冷烨都不知道我已经调查到了这个地步。”
陈槿年从陈沐手中接过一个黑底烫金的牛皮纸袋,打开后慢慢扫过一行行的字,炎帝原本的慈爱像是被这深沉的黑色给吸收了,消失殆尽。陈槿年抬起头,敛了敛神色,微微叹了口气,深沉道:“你母亲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陈沐笑了,笑得更冷了:“是么?我母亲?亏您还记得。您不是已经有一个‘沈晔’了么。”比起平日里更温柔的语气,像是在唱一支咏叹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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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重新转回中国的上海,现在是早上七点,赵氏企业的长子正驾车开往上班的大厦,不知怎么的,原本融合在大股车流中的宝马x6此时驶离了原本的轨道,转而开往了一处还围着绿色纱网的施工中建筑物。终于,车在一处僻静的弄堂前停下,赵氏公子下车缓缓的试探着向弄堂深处走去。
良久良久,那辆香槟色的宝马又一次消失在滚滚车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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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几公里外的九龙仓官邸里安然正遭受着酷刑。从早上六点钟到现在整整一个小时里她都被母亲花月兰摆弄来拜弄去。从最初的脸部清洁再到涂保养品,一层一层、一点一点的唤醒安然处于睡眠状态的肌肤,愣是让睡眼惺忪的安然拥有截然相反的焕亮皮肤,迷蒙的双眼反倒让安然显出一种萌态。
“妈,差不多得了,这么早就来盯着我,有意思么!”安然终于忍受不了花越来灼热的目光,虽说每天也是这么几道程序,但绝没有早上六点就起床捯饬的,更没有花月兰这个目光灼灼的注视者。
“我知道我既漂亮又可爱,皮肤还好,但您也不用这么看着我呀,我也是会害羞的。”安然没办法,只好使出杀手锏——不要脸。
果然花月兰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抿了一口手里的红茶,平复了一下心绪才缓缓说道:“你别给我没心没肺的乱说话,拿出点安家人的样子来,一会儿见了相亲对象你要是还敢这么胡说八道,小心我告诉你爸!”
“什么!相亲!”安然被这两个字惊到了,“妈,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烦不烦啊!”
“你要是乖乖给我领个女婿回来,不就没有这回事情了么。上次你夏伯母带着两个儿子过来,你看看最后弄成了什么样子!人家夏柯哪里不好了,长得帅又有才华,年纪轻轻就已经到国外去开画展了,哪点配不上你!?”花月兰无时安然各种讨好撒娇的表情,一刻不停地发表着“论夏柯的种种好处”的言论,但她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家的宝贝女儿已经对夏家大公子先下手为强了,这未来的小叔子是断断不敢碰的了。
“总之,你今天必须给我去相亲!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于是乎,安然在自己老妈的连番威胁下只好乖乖去相亲了。(作者:要我说,安然绝对是他老妈充话费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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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亲的地点其实很近,就在安然家小区外围路上的一家上岛咖啡厅,徒步过去也只要十来分钟。但就是这样一个几乎可以用眼睛直接在家里瞄到的地方安然愣是迟到了十几分钟。约好的早上八点见面,花月兰直到八点才放安然出门,从起床到出门比平时多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所幸的是,对方并没有介意。不过就从对方见到安然有些看傻了眼的样子看来也不可能会介意。
安然今天穿的是一件缎面粉色小洋装,裙子微微蓬起,在裙摆处还有几朵作蔓延状的刺花。平时披散的黑发此时被低低的盘了一个发髻,前额处垂下几绺散落的发丝,越发显得俏皮。
安然看着对方有些看呆的小受脸默默偷偷的翻了个白眼,心中涌起一阵哀嚎:我找的是可以结婚的直男啊,至少也得是个攻吧!眼前这只明明就是受,这是要闹哪样!?但表面上还是一片风平浪静,春光明媚的刺得人睁不开眼。
“不好意思来晚了,我是安然。”
漫漫相亲路,由此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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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点,我带着手头的资料准时出现在虞朗家门口,与自己住的公寓一样的深褐色安全门明明是天天见面,但此刻却像是整个压在我的心上,喘不过气来,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我才终于按下了门铃。
没一会儿,门开了,我抬头见到一身休闲家居服的虞朗有些发愣。昨天是去录口供,虞朗一袭深色衬衫搭配西装裤,虽儒雅斯,但总是有种严肃、干练的感觉。而现在,棉质的米色上衣和灰色长裤软软的贴在身上,头发自然的散乱着,一下子从那个笑里藏刀的律师变身为邻家大哥哥。明明是近三十岁的人看起来活活少了十岁!
“怎么了,愣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进来。”虞朗有些好笑的看着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我。
“虞先生。”我为自己的失仪有些窘迫,生硬的叫了虞朗一声。
“行了,别这么叫我,把我都叫老了,叫名字就行了。”
“虞?朗?”我不太适应的试探了一声,却得到了虞朗摇头失笑的表情。
“喝什么?茶?咖啡?还是果汁?酒的话现在还不到供应时间哟,不过天黑之后你可以来蹭杯酒,我很欢迎呢。”虞朗一边接过我手中的资料放好,一边开着玩笑。
“咖啡就好。”
趁着虞朗泡咖啡的当口,我细细的打量起这间屋子:整个居室以浅色为主调,走的是欧式简约风,客厅有个直通的阳台,落地窗让充足的阳光射进屋里,亮堂堂的让人心里发暖。装有榻榻米的休闲区和厨房的入口都做了垭口的设计,更给人以温和舒适的感觉。
“其他的资料呢?在书房吗?”屋子里的陈设很整齐,丝毫不见资料的踪影。
“大多数在书房,还有一些在储藏室。”虞朗端着两杯咖啡从厨房走出来,“要不我们把资料搬出来在榻榻米上看,怎么样?”
闻言,我脸上一红。
虞朗一定是注意到我似乎特别喜欢榻榻米,不过想不注意到也不容易。因为自从我进门到现在的五分多钟,我几乎花了一半的时间看着榻榻米。
“这样真的好么?”
“有什么不好的?快来帮忙把资料拿出来。”虞朗笑着率先走向书房,我窘着脸赶忙跟上。
不得不说,资料真是不少,即便是两个人也搬了三趟。往榻榻米上这么分门别类的一摊,还真有点陆游书巢的味道。
“冷烨,没想到陈沐他居然已经告诉你这么多内情了。”刚刚坐定,虞朗随手翻看着件,语气里有着一种至少于我来说不明来由的调侃的揶揄。
“哪有很多,不过是一点点而已。”尽管我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但一听到内情两个字我的心不由自主的狠跳了一下。就凭这两个字,我便可以笃定我昨天的推论十有**是真的。看虞朗的语气,陈沐貌似已经和他共享了这个案件里的猫腻。难道陈沐真想要把真像找出来?又或者是作为一柄利器以备不时之需?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什么一点点,陈沐把案子交给我的时候说的可是彻查,本来我还在想他安得什么心要对自己老爸的公司下手,昨天在监控室看到你,我心里就有点数了。不过你也不愧是陈沐那小子钦点的人。”虞朗一门心思都放在面前的资料上,并没有注意到我有些不自然僵硬的脸。
“我昨天也是赌了一把,如果赵琳知道内情,听了我的话 自然是会有所动作。就算不知道,那番话也能吓唬吓唬她。”我半勾着嘴角埋头于资料之间,看似胸有成竹,其实是为了掩饰我泄露秘密的眼神。
“你倒是真厉害,我当时也被你唬住了,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虞朗毫不保留的称赞放在我身上我却是不敢受用,只想着要套出更多的秘密来自保。
这里的资料我大多都没有在事务所见过,可见陈沐当时随手堆在门边的件袋不过是表面功夫,真正的机密都在这里。更何况,眼前的虞朗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尤其是他很有可能已经把我当成了“自己人”。
“我也就是这两天才来的,很多资料都还没看,所以很多事情也只是推断。陈先生倒好,做了个甩手掌柜,把案子给了我就急急忙忙去了纽约。”我抬起头,颇为无奈的对虞朗耸耸肩。
“推断?”虞朗的语气变得奇怪,“有多少是你推断出来的?”
我心里一沉,担心虞朗怀疑我的真假,但又不能老老实实的坦白,不然肯定什么也捞不着,反而失去了虞朗为数不多的信任。转念,心里有了盘算,神色一凛,挑着眉反问:“我有多少是推出来的,你会不知道?难道陈先生厚此薄彼么?”此话一出,原本舒缓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虞朗眯着眼审视我,我同样毫不示弱的凝视着虞朗。
蓦地,虞朗脸上一笑,低头啜了一口咖啡:“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很像陈沐的母亲。”
“陈先生的母亲?”我对虞朗突然转移话题奇怪得很,但又担心如果继续刚才的话题迟早都会露馅,就刚刚那么一小会儿的对峙,我的背后已经全是冷汗。
“对。有次偶然间看到照片,向陈沐问起过。你知道有多巧么?不论是容貌还是性情,你们都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那种热情却克制的气质特别像。更巧的是,你叫冷烨,而她叫沈晔。”虞朗从手机里翻出一张他和陈沐母亲照片的合照递给我。照片上的女人穿着学士服,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与其说她是陈沐的母亲,还不如说是我的姐姐。
“看到了吧,陈沐对你的信任不会有假。”
是的,的确不会有假。谁会对一个酷似自己挚爱母亲的人视若仇敌呢?怪不得会有那些突如其来的关心,怪不得。不知怎的,我的心里涌起一种我自己都觉得奇怪的酸涩,像是猛地吸了一口柠檬蒸汽。
“既然这样,那你可听好了。”虞朗从身旁的黑色件袋中取出一打账本放在我面前,“这是三天前我和陈沐一起去mythology拿到的账本,是他们真正的账本。这上面清清楚楚的记录着mythology的资金状况,这是我和陈沐之间最大的机密,连kg都不知道我们手里有这样的好东西。所以,你所能知道的最多只是这个案子背后主谋另有他人。不得不说,你的推理能力还真是一流,也足够大胆。我现在可以郑重告诉你,你昨天说的全都已经被一一证实。”
虞朗的话无异于是一枚重磅炸弹在我耳边炸响,一页一页翻过账本,我的表情从震惊变得越发古井无波,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一字一顿的问虞朗:“陈先生当初说的真是彻查?”
虞朗不可否置的耸耸肩。
“好,那就彻查。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虽然你之后也会通过陈先生知道,但我想提前告诉你。”一抹惊人而绝艳的笑蓦地在我脸上绽开,像是罂粟,无限风华却带着致命的毒。
虞朗看着我突然绽开的笑颜,心里划过一丝不安:“哦?是什么?”
“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我对这个案子的真实了解状况。我是这周五下午六点左右才接手这个案子的,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没超过48小时,而陈先生。”我故意顿了一顿,满意的得到虞朗略显惊讶和期待的神色,接着说:“他只是明确并且强硬的让我作为被告方辩护律师打赢这场官司,其他什么都没说。我一拿到这个案子就觉得不对劲,一直在琢磨,正苦于没有证据证明我的猜想呢,你就替我解决了这个难题,说到底,我还要谢谢你呢!”
我的话说完了,虞朗却并没有我预料中的懊恼和震惊,而是显露出他常常面对我时的无奈,叹息着:“你说,是陈沐不够信任你还是我对你太过放心?”但不等我回答又自顾自的说下去:“不对,是你这丫头小小年纪不仅推理能力强而且还是个人精!”
我因虞朗对我的称呼略略失了下神,但旋即反驳:“什么丫头、人精的,说得好像你自己已经成了七八十岁的老头,你也大不了我几岁!”
“好了,小丫头,不讨论年龄问题了,伤感情,还是谈案子吧。”虞朗不再说笑,转回正事。
“对,案子。赵琳的口供肯定有问题。离她入狱已经快两个月了,可看她的样子一点都不着急或是心虚,怕就是这几天她和背后的人互通过消息。”我翻看着昨天的录像,一瞬不瞬的盯着赵琳的表情。
“那这样好了,赵琳先放一放,找人去盯着她,我们再去找冯泽辉问问口供。”虞朗伸手递过来一份资料,“不过,去之前你得先看看这个。”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