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回来了。中午咱们吃魔芋豆腐和锅包肉，都是你爱吃的菜。”方凤梅说着，把莫教授脱下来的上衣接过来，挂在衣架上。
老莫不搭话，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看报。
“咦——，我说老莫，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连哼都不哼一声？”
老莫只顾看报，脸sè丝毫没有缓和。
方凤梅还从未见老莫怎么生气过。老莫总是一副知识分子的做派，好像什么事都看得清、悟得透了，多大的事情在他那里都是不咸不淡的，似乎很难让他的心起一丝涟漪，淡定、沉稳得有些木讷。可今天是怎么了？
“老莫，怎么了？是受学生的气了？现在的学生简直了，一个个的，没一个省心的。都教了几十年学了，什么学生没见过，跟他们叫较什么劲啊，气伤了身体还不是自己受罪，何必呢。”方凤梅开导道。
老莫还是不吱声。
方凤梅觉得问题严重了，把椅子挪到老莫对面坐下：“到底怎么了？是系里领导批评你了？你们那个系主任最不是东西了，你那么老实，他老有事没事就找你的茬，欺软怕硬的东西！惹恼了，我告诉刘紫琳，让她家老贝收拾他。还就不信了，一个破系主任，还能翻起多大的浪花！贝市长只要一句话，他的政治生命就玩完了。”
老莫啪地把报纸摔在沙发上，出离愤怒地吼道：“少给我罗嗦！”
这一声吼似平地的炸雷，一下把方凤梅给炸懵了，愣愣地坐在那里，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了几张，竟没说出话来。
老莫虽然有些拗，但说话从不起高腔，至于怒吼，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我怎么了我？你在学校受了气，你心里不痛快，拿我撒什么气呀！我招谁惹谁我！”方凤梅又气又急又委屈。
老莫瞪眼逼视着方凤梅：“你找过老贝？”
“我没有！”方凤梅没好气地说。
“那你一定找过刘紫琳。”
“不是我找她，是她找的我。”方凤梅反驳道。
“你们都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呀，就是她让我陪她去买衣服，然后去休闲会所做了美容和按摩。”
“不是这个！”老莫不依不饶。
“我们还说了小莉和贝乐，刘紫琳想让咱家小莉和贝乐好。”方凤梅歪头想了想，说道。
“还有！”老莫步步紧逼。
方凤梅估摸着老莫已经知道什么，气势一下子做了鸟兽散，言语之间也没了刚才的刚硬和锐气，变得怯生生、软绵绵的。
“就是，就是，就是她说跟她家老贝说说，让你当个处长什么的。人家也是为你好，看你一直……”
“为我好？是为你好吧？”老莫嗷嗷直叫。
“就是为我好，怎么地吧！”方凤梅又强硬起来，“你一天到晚就知道上课、研究大豆，你替我考虑过吗？替小莉考虑过吗？替这个家考虑过吗？人家的男人都是削尖了脑袋往衙门里钻，头拱地地往上爬，你可倒好，拉着不走，打着倒退。”
老莫冷笑道：“呵呵，终于说实话了，嫌弃我没本事，是不是？去找有本事的呀，没人拦着你！”
“你个死老莫，我从黄花闺女就跟着你，现在给我折磨成老太婆了，不要我了，有良心没有啊你！”方凤梅呜呜地哭起来。
“明知道我不是当官的料，还非要赶鸭子上架。我老贝给我打电话，说是让我当系主任，你觉得我能成吗？”
“你怎么就不成？当官的脸上刻字了？你有几十年的教学经验，又是学科带头人，为人还正直，当系主任当之无愧！”方凤梅一听说老贝行动了，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一个劲地给老莫烧底火、鼓劲。
“不是我不愿干，你知道的，我确实不是那块料。”老莫的语气缓和下来，有些难为情地说。
“老莫，你想想，多少人在盯着这个位置啊！又不是人家老贝帮忙，我连想都不想了。现在大市长开口了，多好的机会呀！当官有啥难的，只要你一句话，就有人为你出谋划策、跑前跑后。要是有这样的机会，给个省长我都敢干。”方凤梅老莫软下来，便乘胜追击。
“要说也是，论资历，论成果，论为人，我一点都不比别人差。现在系里有不正之风有点严重，是得有人好好治治了。”老莫盯着窗外，好像在畅想什么。
“是啊老莫，与其让小人得势，搞得乌烟瘴气，还不如你亲自出马，扭转一下乾坤。我相信你，老莫！”方凤梅激动得心都在颤抖，浑身却洋溢着一团火。
“唉，等老贝给我打电话再说吧。”老莫叹息一声，叹息里不知道是幸福还是无奈。
“别呀，老莫。哪有你这样的？人家是大市长，让人家上赶子追着你给你官，没道理呀！”方凤梅知道老莫有些抹不开面子，扭捏着知识分子的清高。
“那，那你说怎么办？”老莫看看方凤梅。
方凤梅站起身坐在老莫身边，异常温柔地说：“老莫，要不这样，一会儿给刘紫琳打个电话，约她下午逛街，把咱的意思传给她，周末把小莉叫回来，听老贝一家人吃个饭。人家多明白的人，事情不就成了吗？你看咋样？”
老莫若有所思了几秒钟：“那好吧，别说是我的意思。”
方凤梅笑着捣了老莫额头一指头，yīn阳顿挫地说：“知道啦，莫大主任。”
老莫这时已进入状态，慢悠悠地说道：“小方子，朕饿了，传膳。”
方凤梅垂手答道：“喳！奴婢这就传膳。啦啦啦啦……”
方凤梅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在厨房、餐厅之间穿梭。老莫看着方凤梅高兴的样子，心里有些愧疚。
这时，方凤梅的手机响了。
方凤梅一看号码，笑着朝老莫挤挤眼：“是刘紫琳，嘻嘻。”
“凤梅呀，我，紫琳，吃饭了吗？”手机那头，刘紫琳语气欢快，显得异常亲切。
“哦，紫琳呀，吃着呢，有事吗？”
“你下午有空没？想让你陪我逛街。”刘紫琳说。
“有空有空，只要你叫我，什么时候都有空。”方凤梅乖巧地说。
“那说好啦，啊，下午一点半我开车来接你。”
“好嘞，不见不散。”
方凤梅挂掉手机，给老莫夹了一块锅包肉，笑眯眯地说：“看看，这就叫想啥来啥。我正要打电话给她呢，她就送上门来了。一顺百顺，万事顺心哪！老莫，赶快吃，一会儿刘紫琳开车来接我呢！”
当方凤梅打扮整齐，背着包走出门口，老莫交代道：“那事，别说是我的意思，记住喽！”
方凤梅笑道：“知道知道，我走了。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充满阳光……”
方凤梅哼着小曲儿欢快地下楼。
老莫摇摇头，关上门，走到镜子前，认真地打量了一番镜中的自己，又试着做了几个领导的表情，有些不太满意地皱皱眉。
窗外传来一阵歌声：“星星哟还是那颗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老莫对着镜子问自己：“我还是我吗？”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