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PART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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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背到了晚上才渐渐浮出淡青和淤紫,不算严重的砸伤,不去碰它就好像不存在一样,但只消轻轻一碰,就会清晰地提醒自己还有那样一处伤痕。

    唐亦天清楚地意识到韩念对他的报复远胜于当年,他只是让他们父女分离,而她不仅让他们父子不得相认,更让耀灵恨自己。

    被自己的孩子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一眼就足以让他坠入深渊,粉身碎骨。

    可如果再给他一次那样重新来过的机会,唐亦天却还是会选择一样的路。明知道日后的爱恨纠葛、痛苦折磨,也无法放弃。无论是曾经那个被仇恨蒙蔽了一切的他,还是如今这个备受折磨的他,都注定要走上同一条路。

    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去探视韩复周的时候,韩复周那样镇定自若地坐在铁窗内对他一笑,“唐亦天,到最后输得最惨的,一定是你。”

    韩复周的话没有错,只要唐亦天还爱韩念,只要韩念相信自己的父亲,最惨的那个人就只能他。

    他没有一丝一毫后悔自己曾经的做法,如果当初他因为爱她而隐忍一切,他害怕自己的爱会一点点全部消失殆尽,到了最后依旧还是那样的结局。

    如果结局不可避免,那么她恨他又何妨,只要她恨着就不会忘记他,相比被她恨,唐亦天更害怕自己不再爱她。

    爱她,是他孤独留在这世上仅剩的唯一念想,等待着那样一个人回来,哪怕彼此折磨,也胜过天各一方,相忘于江湖。

    ****

    原本已经退烧的耀灵受了惊吓后,又发起了高烧,韩念一夜未眠。第二天贺东言来换她回去休息,她也没肯。

    午后耀灵吃了饭和药睡觉了,韩念也伏在床边浅浅地打盹。病房的门稍稍一响,她如惊弓之鸟一样猛地站起来。

    病房门开,沈瑜捧着一束鲜花走了进来。一身嫩绿色的春装,搭配娇艳欲滴的花朵,衬得她神采奕奕,面若桃花。

    连续好几天身心俱疲,韩念的脸色苍白难看,眼下也是乌青一片,整个人憔悴至极。穿着一件宽大的运动套装,长发随意的一扎,纵使天生丽质,也敌不过人家的精心装扮。

    “我听说孩子生病住院了,来看看。”沈瑜视韩念为眼中钉肉中刺,自然和唐亦天一样时刻关注韩念的动向。即使唐亦天那样残忍地回绝了她,沈瑜也还要来一探究竟。

    “嗯,是的。”韩念怕吵醒孩子,轻声说话,“不过已经快好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沈瑜是来探视孩子的,韩念自然也客客气气的。再者,即使沈瑜不来找自己,自己也打算等耀灵病好了以后去找沈瑜,如今她来了也算省事了。

    沈瑜来医院,一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这个孩子,二是想看看唐亦天对这个孩子的态度是怎样。眼下孩子是看到了,却没看到唐亦天在医院陪护。只有韩念一人,看起来疲劳又憔悴。

    看来唐亦天也没多在乎这个孩子嘛,她莫名有了几分得意,不自觉地流露出笑意。韩念看着她的笑,蓦然间竟不觉得反感。这样的青春年华多好,可以无所畏惧地去爱一个人,哪怕不择手段抛弃尊严、拼尽全力毫无回报,倒也显得鲁莽又直率。

    比爱而不得更痛苦的是不能爱啊。

    韩念接过沈瑜手里的花,轻靠在床边的柜子上。床上的耀灵睡熟了,小小的呼吸声又沉又稳。她轻轻替他掖紧了被子,对着沈瑜笑了笑,“出去说吧,我正好也有事想和你谈。”

    医院的一楼有一家蛋糕店,还没走近就可以闻到那些甜腻腻的味道。沈瑜点了一杯美式咖啡,品味和唐亦天一样。韩念哂笑,沈小姐的功课做得实在不太好,只知道唐亦天在外面喜欢喝美式咖啡,却不知道他真正喜欢喝的是清茶。

    看她那样急切地在外围打转,韩念觉得自己真是找对人了。在被父亲的故友们一一拒绝的那天,韩念就想到了沈瑜。如今的韩念一无所有,唯一的筹码就是她自己,而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唐亦天以外,沈瑜无疑是第二个那样在意自己的人。

    在乎韩念会不会和唐亦天在一起,在乎韩念的孩子究竟是不是唐亦天的,在乎韩念的一举一动,而且比谁都希望她离开。

    “沈小姐应该不会是单纯来看孩子……”韩念拿着两杯饮料走过来,把咖啡递给沈瑜,“应该有不少问题想要问我吧。”

    沈瑜接过咖啡,目光始终在韩念身上游走,似乎在琢磨这样的韩念凭什么让唐亦天念念不忘。自己就算容貌输她,但也比她年轻,比她背景简单啊!

    韩念不可能感受不到那目光里明晃晃的意味,以前的沈瑜就这样直白,如今还是一点没变。接触了太多口不对心的人,韩念倒突然喜欢和她这样简单的人打交道了。

    突然增加对沈瑜这么多的好感,韩念自己想想都觉得荒唐又可笑。

    “沈小姐不问,那我就自己说了。”耀灵还在睡觉,韩念怕他随时会醒来,急着回去,没空和沈瑜一个劲交流眼神。

    “第一,孩子是唐亦天的,你不用怀疑;第二,唐亦天很想要这个孩子;第三,他为了这个孩子求过我,所以只要我松口,就是一家三口幸福生活,到时候沈小姐连根针都插不进来。”她一条条列举,在沈瑜的脸色黑到最难看的时候,话锋一转,“不过,我不打算把孩子给他,也不打算回到他身边。”

    沈瑜一愣,颇为不解,之前韩念不是还在自己面前炫耀她回到唐亦天身边了么?在新春宴会上,她还主动来勾引了唐亦天,如今怎么会……

    “沈小姐不用吃惊,我和唐亦天之间那些恩怨纠葛你也知道。”韩念开出了自己的条件,“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带着孩子离开,永远不见唐亦天。”

    见沈瑜仍有犹豫,她郑重保证,“你想想,我之前走那么久他都找不到我,可见我是可以做到的。”

    “就算你有本事离开,可我凭什么相信你就会离开呢?”沈瑜问道。

    韩念笑了,“因为我不为男人而生,也不为爱而活,所以没那么依恋一个男人。”爱的时候她全意付出,恨的时候她也不拖泥带水。她要的只是自己父亲的平安,那么任何的一切都不能影响她的方向。

    韩念的条件太过丰厚也太过突然,沈瑜竟忽略了她话中讽刺的意味。而是在考虑,为了获得这些自己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我知道你爷爷沈观华有位得意门生,虽然你爷爷过世多年,但是这位学生依旧照拂着沈家,以报师恩。”沈瑜的父辈和叔辈虽不争气,可爷爷沈观华却是响当当的厉害,而他的那位学生,如今更是钟鸣鼎列的人物。

    沈瑜蹙眉,疑惑地看她,“你怎么知道这些?”

    她淡然一笑,一心为爱的少女怎么会懂这些复杂的事呢?“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沈小姐能不能完成和我的交易?”

    韩念的要求很简单,由上方施压方亮交出资料,然后把资料给韩念,她不会干涉其中任何事情,她只要保自己父亲平安即可。事成之后,她带着耀灵离开,当初为了什么而回来,就为了什么而离开。

    沈瑜思忖了一会,同意了这笔交易。“韩念,我相信你一次,我信你说到做到。”

    韩念微笑,“我也相信你。”

    其实有目的的人反而简单,就怕那些不知道目的,或者找不到他的目的的人,才叫人永远猜不透。比如韩念一直都不知道贺东言为什么一直陪着自己,他的目的好像整天挂在嘴边,却又让人无法相信。

    贺东言饿着肚子来送晚饭,推开病房韩念不在,只有耀灵一个人躺在床上睡觉。他忍不住咂舌,“真是不负责任的妈妈!还是我靠谱!”

    放下东西,坐在床边,他看了看床头的那束花,微微蹙眉,“谁买了这么丑的花,一定是唐亦天那个没品位的家伙。”说着对着熟睡的耀灵自言自语,“是不是,耀灵,你爸爸太没品位了吧!还是贺叔叔好对不对?”

    耀灵睡得又沉又香,根本没搭理他这朵孤芳自赏的高岭之花。贺东言讪讪地挠了挠头,“哎,对你再好有什么用,回头你爸爸一忽悠你就跑了!”想想他都要为自己流泪,掏心掏肺对他们母子好,最后还是落得如斯田地。

    贺东言又一次悔不当初了,真是手贱一时爽,日后就遭殃。

    当年韩念结婚,认了他做干哥哥背新娘下楼。贺东言和伴娘林蓁提前一天住进了韩家。那天晚上贺东言睡在客房辗转反侧,不爽唐亦天凭什么能娶到这样的女神,加上看他不顺眼已久,于是那天晚上贺东言使了个小坏。

    他发誓,当时他真的只是想使个小坏。

    他偷了韩念放在书桌抽屉里的户口本。

    本来嘛贺东言想,这无非就是折腾唐亦天叫他第二天领不了证,反正户口本日后也能补办,就是耍他一下,也不会出多大事啊!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那户口本里竟然夹了一张手机存储卡!后来贺东言细细回想过,那时候自己在抽屉里找户口本,户口本上面压着几张老照片,还有几本书,其中有一本硬壳封的书,他还随手打开翻了翻。

    这张储存卡原本一定是夹在书里,被他一翻才掉进户口本的。

    如果说偷户口本是小贱了一下,那么接下来的事就是大贱了。贺东言把存储卡插进手机里了,顺着听了两段,都是无聊的对话,于是他随手把那张储存卡丢进了垃圾桶,彻底来了个毁尸灭迹。

    可是过了一年,当韩家出事公开庭审韩复周时,贺东言彻底傻眼了。在法庭上唐亦天拿出韩复周谋杀唐凯的证据,不正是自己从韩家偷户口本时带出来的那张储存卡吗?!

    为什么他要去偷户口本!如果他当初不那么做,就不会带出这张储存卡。为什么后面的录音他没听完!如果他听完,他一定不会那样随手就丢掉。

    贺东言不知道唐亦天是如何得到这张储存卡的,他唯一知道的是,韩家的落败,韩念的不幸,都是他一时冲动造成的。

    贺东言没有那些所谓的正义感,他只知道,如果没有那张存储卡,所有人都是幸福的,绝不是现在这样。他顾不得唐亦天和韩复周之间的恩怨,他唯一能顾得上的只有韩念。

    那样无辜又无助的韩念,她在最绝望的时候找自己,求自己帮她弄到机票和签证。打了通电话找人去办这件事,贺东言想想又追加了一个电话,“帮我也办一份。”

    照顾她,照顾孩子,是贺东言想过唯一能弥补过失的办法。只是他不敢同韩念坦白,坦白一切都是因为他的错误。

    贺东言知道自己玩世不恭,但他实在不敢承认、不敢直面他的顽劣铸成了多大的过错。他一边默默赎罪,一边欺骗着自己。

    ****

    “你这么早就来了?”韩念开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两块刚从楼下买来的小蛋糕。见他脸色惨白,她递给他一块,“是不是饿坏了?”

    她那样澄澈的一双眼眸里,映着那么不堪的自己,贺东言觉得嗓子有些发涩,竟一个字也说不出。

    “饿傻了?”韩念笑道,“还是出门真的被劫色了啊?”

    贺东言伸手,接过蛋糕,仰头看着她。韩念浅浅地笑着,“快吃吧,我刚吃一块,味道不错,就买给你和耀灵一人一块。”

    “嗯。”他咬了咬牙,张嘴咬了一口,酸酸的草莓蛋糕,几乎要酸到贺东言的心里去。

    “韩念。”他说,“好酸。”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