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也松了一口气——赵世番原本已做好了准备,以为这一次定然会令天子不悦,要付出些代价。谁知道柳暗花明,竟是轻巧化解。
不过赵世番也心知肚明,他们师徒之间的矛盾已是埋下了,以太子的心性这矛盾悄然化解的可能不大,暗暗发酵至某个契机一并爆发出来的可能反而不小。
他也已做好了准备,一旦皇帝驾崩太子即位,他便当趁早隐退——赵家人才辈出,他的两个弟弟也都已有了能独当一面的地位和能力,倒也不怕他隐退后族内无人主持局面,就此衰落下去。
太子同谢家如今正是鱼水相得的时候,赵世番对谢景言安危的担忧也略略消退下去。鹤哥儿早已受命赶往庆州,去保护谢景言,也顺便调查谢景言身旁是否真有对他不利之人。赵世番鞭长莫及,不过有赵渊、鹤哥儿在身旁照应保护,又有鹏哥儿在后方运筹排查,想来谢景言当能安然无虞。
太子断了纳妾的心思,月娘便也不必再忐忑嫁去东宫之后的遭遇。如今她一颗心彻底安稳下来,渐渐脸上又有笑容。
姊妹二便人又回到东郡公府上读书——不过近来东郡公常被传唤至东宫为太子讲经,已不再亲自教授姊妹俩。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全天下的儒生没有不想将自己的道统推销给天子做帝王之师的,东郡公也不例外。有这样的机遇自然竭力准备,不肯有半点疏忽和不周全之处。因此不单是雁卿姊妹,除了还不时和几个业已登堂入室的内门弟子探讨商议之外,几乎已不再给学生授课讲学。
又赶上五六月里的农忙时候。辩经盛事结束之后,学内读书的农家子弟们纷纷请假回乡忙夏去了。人一少,学内读书便没那么有意趣了。且兼天热人懒,四下寂寂无声,人读起书来也倍觉空落。
雁卿姊妹都当年少爱玩的年纪,东郡公夫人也不喜欢看她们过得跟苦行僧似的,便带着她们俩去乡间田庄里住了一阵。
任何年代农活都是辛苦的,乡野间往往鸡鸣而起,天不亮就上野做活,至暮方归。赶上夏收时候,彻夜守在田里的都常有。自耕种至收割,凡农事无不沉重,半辈子务农的田家少有不满面风霜、脊背佝偻的,然而精神也确实比平辈人更刚健矍铄些。
姊妹二人都是头一遭来到乡间,得识黍麦。东郡公夫人自然不会是让她们下地做农活,可也不曾粉饰太平。姊妹二人在乡间住了不几天,便已明白人所说田园之乐同现实究竟有多大的区别。
但打从心底里,她们还是感到轻松和亲切。每日里跟着东郡公夫人在田间辨识花草——美其名曰研习诗经名物——常就能自陌上田头摘得新鲜的野莓子。陇上还生着矮矮的酸枣树,也到了枣仁儿开始泛红的时候。枣树上爬满了牵牛、打碗、女青花,又杂生龙葵子、蓼蓝、鸭跖草……姊妹二人从未在这么广阔的天地里,享受这样的野趣,俱都有目不暇接之感,看什么都好奇。
这时节的风景最是鲜艳明媚,蓝天碧水,阡陌切开了麦田。真是最好不过。
闲暇时,她们也给近邻打下手。四下里都是麦场也都是麦香,农活最重的时候,田家伙食也最好。女人们将新麦子直接碾好了扫去麸皮,加水和牛油活起来揉做面饼,撒上肉碎和芝麻,就着天井新盘出的灶台烤做香喷喷的毕罗。三五十张叠进篮子里,用麻布一遮,一路麻溜儿的送上地头,饼子还是滚烫的。这就是午饭了。乡野人吃的是不知名的霜茶,拿叶子加水熬煮,煮好了连叶带谁倒进陶罐子里。喝的时候斟进海碗里,自带一股子药草的芳香,格外的解腻消夏。
这活儿大都是整个乡村的女人一起忙活。男人们则都在田头打场——打谷晒麦这样的活儿,一家一户自己是忙不起来的,同村人也就互通有无、互不计较的彼此相助,都在一处劳作。
雁卿和月娘读的都是圣人书,心底多多少少都有大同的理想,是喜爱这种天下为公、不分彼此的场景的。
农家人并不知她们是官家娘子,只以为是东郡公家小娘子们来帮忙的。东郡公在乡间极受尊重,女人们对姊妹二人都很好。虽也却之不恭的让她们做做递水添柴的活儿,但更多时候还是指使家中女孩儿“带两位小娘子进屋坐坐”或是“出去逛逛”。倒是令她们在乡间结交了不少玩伴。
她们看乡村新鲜,乡间小姑娘看她们更新鲜——这个年岁了都还没说亲,生得白净美貌,性情随和可亲,更兼能读书识字,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世间的人。因此也都爱跟她们玩耍。待说过三五句话之后,就必央她们教着写字,大都是问自己名字的写法。
为此不止雁卿兴致勃勃,连月娘也暗自觉着美滋滋的——终于轮到她们来教旁人了。
不过学习到底还是枯燥的,大多数小姑娘学会自己的名字,再多就愿学了,就算她们还想教,小姑娘也只一句话——“哪里能记得这么多,平日里又用不着”,倒是让她们颇为失望。
终于有一回,月娘忍不住反驳,“可以用来看书啊。”有句话她却没说出口——三日不读书便觉言语无味,小姑娘胸有诗书,谈吐才优雅,气质才清华,眼界才开阔。若不学无术,年幼无邪时还可称赞一句率真直爽,待老大之后便要被嘲讽俗不可耐了。
她觉着读书是能帮这些小姑娘改变命运的。
可惜小姑娘们完全不领情,笑说一句,“二姑娘真会说笑话,书是什么东西。”转头就不大亲近她了。
雁卿觉着月娘的想法其实没有错,只不过没弄明白乡间的状况,才说出类似“何不食肉糜”的话来罢了——虽说自坊间有了雕版书后,书得来渐渐容易了,可价格依旧不是寻常人家承担得起的。七八百钱买一本书,若换成粮食,够四口之家吃小两个月了。在乡间,书是比识字更稀罕的东西。
可既然月娘开口了,她也不能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识字怎么可能无用?譬如日后你们若嫁得远,不能回乡省亲时,便可以托人捎信回来。再譬如赶集买的东西多了,也能把帐算清楚,免得多花了银子。再譬如去年朝廷颁下来的皇历——你们就看不懂对不对?可若你们识字呢?”
钦天监颁布下来指导天时的年历,乡间素来奉若神明——这东西对四时耕种极为紧要。若不是雕版的出现,乡间也无法实实在在的拿到手里。因此皇历虽是个新鲜东西,却人人都信奉,家家都向能看懂皇历的人请教。会看皇历也是地位。
小姑娘们渐渐就被她说得有些动心了。雁卿便接着说,“而且也确实可以读书啊——我和月娘旁的东西也许拿不出来,唯有书是不缺的,你们想读时只管找我们来借——我手上正有一本书,记着造酱、酿醋、种桑、养蚕、染布……许多技艺,你们学了,日后多一技傍身也是好的。若喜欢吟诗呢,那样的书就更多了。”
小姑娘们沉默着,片刻后终于有一个叫铃兰的姑娘开口道,“我跟你们学……可我拿不出束修来,也不要紧吗?”
雁卿便也抿唇道,“不要紧。你带我们四处玩,我们教你识字,咱们这叫互相帮忙。”
虽终于成功的“招”到了学生,可月娘却不大高兴——她心里读书也是极清高的事,可雁卿说的记账、看皇历、学手艺……简直就和卜祝术士商贾一流似的。偏偏小姑娘们似乎真的对此更感兴趣些。
也不是说她就觉着记账、写信、学手艺不重要……可士农工商,士居首位,她们却把读书当工商的臣佐,就是有读书的损格调啊。
月娘觉着自己需要被开导了。
是夜月明气清,初蝉鸣柳。是个适合乘凉、谈心,姊妹对撕的好夏夜。
雁卿因新招到了学生,正在琢磨教材——只是写信记账罢了,粗通墨即可,要的是速成识字法。最好能将常用字编成歌谣,方便记诵——不妨仿着《急就篇》的格式,将其中的生僻字剔除了,换上更简单常用的。
然后是算术,最简单的九九歌是必背的,再从《九章算术》里取简单的加减法教一教也就差不多了……皇历也是必教的。
月娘比她更会写诗,编歌谣的任务显然要教给月娘,她自己就编写算术的教材。
——于是月娘原本想要找她阿姐谈心的,一转眼却被她阿姐给抓了壮丁。
幼时明明是雁卿口舌笨拙她灵慧善辩,可如今根本就是她被牵着鼻子走,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着——意识到自己居然真的满怀使命感的编写起面向读书识字只是为了记账看皇历的女学生的全新“急就篇”,月娘就很想撞撞墙让自己清醒清醒。
这完全就不是她所设想的高大上的开书院梦想啊!
停下笔来,月娘见雁卿在灯下凝眉思索之后奋笔疾书,已是全身心都投入进去了,便愣了片刻——雁卿想要开书院的梦想,如今其实已经变成她们二人的了。她不是个打下手的,所以也是能和雁卿商量的吧。
月娘到底还是问出来了,就是拐得弯儿有些大,“为什么我一说读书,她们就都露出那种神色来呀。”
雁卿正在冥思苦想,闻言抬起头望向月娘——她是同月娘一起长大的,对月娘的价值观心知肚明。看她欲语还休的模样,略愣了一下,也就隐约意识到她在在意些什么。
书院可以慢慢的开,学生也可以慢慢的教,可姊妹间的矛盾却不能拖着慢慢的解决。雁卿也就搁下笔来,做好了同月娘长谈的准备。她就先解答了月娘的疑问——关于书的价格,百姓一个月的口粮。
月娘听得有些发懵——她不知道很正常,毕竟是养在深闺,被好好供养、保护着的大家闺秀。可,“阿姊是怎么知道的?”
“问的啊。”雁卿便说,“小时候不懂事,有一回吃乳酪,因为实在受不了那味道,便偷偷的倒掉了……正被一个丫鬟撞见,她当即便红了眼圈儿。后来我才知道,她家里遭了饥荒,她阿爹把她卖给人贩子换了三张面饼。可三张面饼还不值一碗乳酪的钱……那之后我便开始在意起来。长大后跟着阿娘管家,外面的事也渐渐就知道得更多了。”
月娘瞠目结舌,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她虽不知人间疾苦,却很心软,此刻记起自己平日的锦衣玉食,便倍觉惭愧罪恶,“外头也不是家家如此吧,咱们现在住的这个庄子就……”
“嗯。”雁卿道,“这几年世道确实好多了,等和陈国的仗打完了,天下一统之后,世道当会更好吧。可对百姓来说,读书依旧不容易——我知道你的想法,可你也不妨先听听我是怎么想的吧。”
月娘便乖巧的点头了。
雁卿便道,“我最初想开的书院,同你想的也没大区别。就是教人研修经义,以上达天道,中继圣人之学,下则修身养性。可有一回我同楼姑姑说起来,楼姑姑说了一句话——只要天子还用六经选官,经义、圣人之学就永远也不会断绝,我开个书院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最多日后许多朝官都出自我的门下罢了。那时我就想,其实朝廷永远都能选拔出得用的朝官来,我开这么个书院不多,不开也不少。”
雁卿就停顿了片刻,“那么,我开书院这个究竟是为了什么。”
月娘便听住了——就如雁卿了解她,她也同样了解雁卿。
雁卿便说,“我开书院,其实是想做些有用的事。就像那时楼姑姑一样。”她就顿了一顿,“阿爹曾说过,因为她家改了铸铁法,穷人也能买得起又便宜又好用的铁犁。开深井的法子也是她们家从蜀地买出来的,这些年京畿小旱却未成饥,就仰赖于此……后来她又用雕版印书,皇历才能颁发下来。这些俱都是泽被万民的大善举。你大概不知道,在民间,百姓都说楼姑姑是菩萨下凡。”她脸上便红了一红,“我不是想让人说我好,只是记得幼时读《诗》,读到《伐檀》、《硕鼠》两篇……”
月娘一愣,喃喃道,“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雁卿便也接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姊妹两人各读了一节,俱都有片刻的沉默。
雁卿便道,“那个时候我就想,这说的岂不就是我吗?不稼不穑,不狩不猎,可生来便锦衣玉食,坐享其成。而身旁的丫鬟不知有多少曾因为家贫被用三张面饼卖掉了,那些庄稼人更是一年到头辛劳,却可能连饭都吃不饱。他们奉养了我十几年,我却无动于衷,不曾对他们有半分德惠。我岂不就是他们所说的硕鼠般的‘君子’?我可不想当一只硕鼠啊。”
月娘只觉得全身气血都涌上来,“我们是国公之女,今日的富贵都是祖辈血战挣来。咱们阿爹也是朝乾夕惕的一代贤臣,辅佐陛下治理国家,开创盛世,并非尸位素餐的无能无德之辈。天子奖掖有功之臣,荫庇于后辈,我们才有这样的日子。也都是光明正大得来,何谓硕鼠?”
雁卿只默不作声的看着她,月娘的底气便越来越低。后来便满脸红的不说话了——是啊,就算她们父祖有功,她们又有什么功劳?不过就是运气好,投胎到富贵人家罢了。
雁卿便道,“我就是觉着,自己享受了这样的富贵和清闲,就应该做些事。不然日子过得不心安。”随即她便又道,“后来墨竹告诉我,她家曾经和人打官司,因为不识字吃了状师的亏,所以他阿爹发誓饿死也要养出个读书人来,她家中弟弟才得以读书。我才终于想到,书院也是可以这么开的。”
“你大概觉着读书应该更高贵些,非要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浩然正气不可,再不济也该如五柳先生那般,诗以言志。用来写状子、算账、看皇历就俗气了,可这很有用。似杜十三那样的读书人,永远也不愁找不到人教,也不愁生计出路。最迫切的需要教书先生的,反而正是这些不会写状子、算账、算皇历的。他们可能因为不识字吃大亏,甚至错过耕种的时令。”她便又动之以情,“我记着当初读前朝贾太守的《齐民要术》,读时便想贾公为民兴利之心何其谆谆,自稼穑以至酿造无不细细道来,可偏偏能看懂的人大都如我们这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真正需要读的人压根就不识字。贾公何尝不是在为生民立命?可惜生民不识字,多令人叹惋啊。”她觉着说得差不多了,就看向月娘,“你觉着呢?”
月娘反驳不了,她其实已是被雁卿说服了。过了一会儿终于认可了,又略有些破灭的道,“所以以后我们开的书院,就是专门教这些人怎么写信、算账,看黄历吗?”
雁卿道,“当然不全是,可肯定有这么专门的一个班。”
月娘觉着这同她想象的带着小少年在阳春暖风中,朗朗诵读《诗经》的情形相差太远了。但她觉着就算自己不喜欢,也是应该为此出一份力的,便略沮丧道,“哦。那我们还收束修吗?”
雁卿道,“恐怕不能——不但不能,只怕为了教他们习字,还要亲自到乡间追着教呢?”
“为什么啊!”月娘真心受了惊吓——不收束修就罢了,反过来追着学生教也太没尊严了!
“因为他们很忙。”雁卿认认真真的解释,“春耕、夏收时且不必说,到了农闲时候还要去做劳役修城墙一类。京畿一代赋税低,还能吃得饱饭。有些更穷苦的地方还要额外去打短工长工甚至讨饭,才能养活自己。因此就算我们分不取,可一听要拿出时日来学,很多人就望而止步了——有些人家供不起子弟读书,不单是为了束修,也因家里少了劳力会挨饿。”
见月娘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了,雁卿不由噗的就笑出声来,“不会真让你追着学生教啦!到时候我们在乡间开课,愿意学的自然来学,不愿意学难不成我们还求着他们学?”
月娘这才勉强点了点头,片刻后又道,“真的不能教《诗经》了?”
“当然要啊!”雁卿便笑着安慰她,“我们可以把书院分成三个部分,其中之一就如我之前说的,农闲时到乡间去授课。不收束修,只需使人粗通墨,会简单的算数、会看黄历,读得懂农书即可。另一部分就教授六经,请来咱们师父那样的名师坐馆讲学——日后真有名士贤臣出自我们书院,书院才能发扬光大,有以为继不是?这些学生想入书院读书,自然要依礼行束修,好好的尊敬师长,□□岁时就要乖乖的跟着你背《诗经》。”
月娘感到了安慰,心里复又美滋滋起来,“……不是三个部分吗?”
“最后一个我还没想好。”雁卿便想了想,过了一会儿她说,“我想收女学生。还想请专门的师父来教授不同的技艺,谁想学一技之长都可以来。还要请人编修专门的农书、算书、木匠书、医书……”她就一抿唇,“很浩繁呢,而我现在见识还不足,毫无章法。得得慢慢的学、慢慢的想,慢慢的建起来。”
月娘从旁看着她,见她目似晨星,整个人都充满了一种如日新升的朝气,心中不觉艳羡起来。
早些时候总觉着雁卿说要开书院,只是说说罢了,可今日一番彻谈,她却隐约生出些信心来。竟觉着,也许有那么一天,雁卿的书院真的能建起来。
雁卿又看了她一会儿,笑问,“可还有旁的疑问?”
月娘就轻轻的摇了摇头。
雁卿便笑着努了努嘴,“喏,那就快些编歌谣吧,明日还要教她们识字呢。”
姊妹二人便又各自伏案,月娘心中总不能平静,偷眼斜看向雁卿。
到底还是又说出口来,“其实还有一个问题……”见雁卿又抬头看过来,月娘便又一顿,方道,“是太子的事,他留下那样的狠话,姐姐便不担忧自己的姻缘吗?”
雁卿便略一愣,随即垂下头去,掩饰住自己的表情。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说,“那日的事我已付出代价了,再多想也无益。若总是自怨自艾,担惊受怕,反而令阿爹阿娘、谢三哥他们对我放心不下。岂不更拖累人?”她眼中便有些模糊,灯火迷离。然而到底还是摇了摇头,目光越发明亮倔强起来。她专注的去看纸上字迹,“求我所欲,尽力而为,得之我幸,不得亦无悔。人活一世有许多欢喜,不必非要在一件事上纠结至死。”
可雁卿不能骗自己,她一时尚还走不出来——甚至觉着一世都无法走出来了。
她喜欢谢景言,想同他一辈子在一起。总觉着没了他的陪伴,一世都不能再欢喜了似的。
若向太子道歉认错,便能换他收回成命,她会去的——哪怕她明知自己就是没有说错,错的是太子。因为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权力你反抗不了,只能妥协。
可她知道太子不会。事情已然至此,无可挽回了。
太子欺她,她唯有忍下。可她心中同样有这样的准备——至忍无可忍之时,她会不惜一切去反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