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凉宿在了隔壁的房间,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冰清立在长廊下,末冬的寒风早已经不再那么犀利透骨,此时吹在人的身上,反倒是让人觉得神思清明,浑身的懒散也渐渐的被弥散了去。
“夫人,廊下寒凉,还是进屋吧。”墨玉小心翼翼的说道,心里万分的担忧,可是又不敢强劝,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夫人毕竟怀着孩子,如果真的有个什么,那可如何是好。
冰清瞧着墨玉着急的面孔,心里也知道她们这些当奴才的为难,于是笑了笑,“不过是微微一站散散,你就急成这样。走吧,多大的事儿。”
墨玉这才松了口气,忙扶着冰清进了容凉的屋子。
屋子旁边隔出一个见客的小花厅,昨日就是在小花厅见得二夫人等人。花厅左手边摆着四扇四季风景落地紫檀包铜嵌象牙玉石大屏风,将后面遮挡的严严实实。
冰清绕过屏风走了进去,容凉正半躺在床上,手里握着一卷书,面色比往日都要苍白些,往昔还有些血色的唇,此时都干枯起皮,毫无血色,整个人好像也恹恹的。
听着冰清的脚步声,容凉轻轻地抬起头来,看着冰清眸中闪过一丝狂喜,但是很快的又端正了面孔,那如深潭般清俊的黑眸,强压下层层涟漪,假装镇定。
幸亏她来了,不然他真等不下去了,就要冲到隔壁认罪去了。
冰清很自然的在床榻前的锦杌坐下,面上带着一如平常轻柔如春风的笑容,碧波般的眸子似是一眼就能望到底,一如当年那个看着自己的小女孩,这么多年,时光荏苒,她却依旧如初。
可是,就是这样没有丝毫涟漪的眸子,平静的就像是如镜子般的湖面,忽然容凉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神色间就带了些小心翼翼。
“我听丫头说你后也醒来还去看了我?”冰清柔柔的开口,就像以往闲话一般,神态随意中带着些说不清楚味道的疏离,如同他们刚成亲的时候。
容凉小心肝微慌,忙说道:“嗯,我去看看心里安心些,我突然这么一发病,怕你休息不好。”
容凉这话说得有点试探的意思,只要冰清顺着台阶应一声担心啊睡不着之类的,他们就和好了。所以这会儿说完这句话,容凉小心肝就跟十五只水桶一样,七上八下的,颠慌得心肝一抽一抽的疼。
冰清仔细想了想,然后十分镇定的说道:“这你不用担心,我睡得很好。”
容凉泪奔,他当然知道她睡得好,他去看她的时候,一张白玉般的小脸红扑扑的,睡得喷香喷香的,害得他一晚上跟烙饼一样,备受煎熬啊。
早就知道冰清是个冷淡的性子,瞧着对谁都是带着柔和的笑容,可是想要再靠近一步,那就跟千年沟壑一样。
早知道这样,他闹什么别扭,使什么性子,傲娇个毛线啊……
后悔死他了!
谁有后悔药,天价购买,绝无二价!
“……你睡得好我就放心了。”容凉干巴巴的挤出一句,好失败的人森啊,他的心肝脾胃都跟着忧伤了。
冰清浅浅一笑,其实睡得并不好,一晚上老做梦,后来才睡得踏实了。不过这些没必要跟他说,有什么意思呢?
男人的世界里注定不会为一个女人停留,付出太多,也不会遇到第二个慕元澈,所以还是省省心,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挺好,大家相安无事,也能相安无事的过日子。
“我过来是有件事情想要跟你商议。”冰清开口,原来这样的话其实也并不是很难开口,只要自己不去追逐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其实日子可以过得很好。
容凉抬头看着冰清,面上的笑容渐渐地褪去,他意识到冰清想要说什么,眉心微皱,紧抿的唇绷成一条线。
“你看我现在有孕了,不能好好的伺候你了。你身边也得有一个人,要替我照料你的衣食起居,这院子里的丫头你要是有看上的就开了脸放进房里。若是没看上的,咱们聘好人家的清白女儿抬进门做良妾也使得。”
容凉的脸‘唰’的一声就黑了,锐利的眸子紧紧的锁住冰清,“夫人真是大度。”
“妾幼承庭训,熟读女戒,夫君放心就是,定不会让后院的事情令你烦心。”冰清似是没察觉容凉刀锋一般的眼神,眉眼间的笑容,一如早上初升的太阳。
“你是打定主意要气死我是不是?”容凉实在是绷不住了,满腔的委屈啊,满地的心肝啊,碎成了青瓷渣滓。
贤惠的正妻,不知道多少人梦寐以求呢,可是轮到他这个心有所属的人身上,怎么就有种千刀万剐的赶脚呢?
冰清幽叹一声,“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夫君心性高洁,自然瞧不上不通笔墨的粗俗丫头,寻常人家的女儿会读书的也不甚多,不过也不是没有,待我细细查访,总能为夫君寻得一位红颜知己。”
这下子可真把容凉要气死了,让他郁闷的是,他的小妻子说这话的时候,一点都不像是在作伪,好像真的在为他细心考虑一样。
现在真是欲哭无泪,昨晚上他闹个毛线啊……这下好了,拔起石头不仅砸了脚,还有一生不能痊愈的严重倾向。后悔的牙都要咬碎了,让你作!
“这世上还能有女人比你读的书还要多?”容凉看着冰清一字一字的问道,这个时候强压着自己的情绪镇定下来,强攻硬打行不通,他就得另辟蹊径成功攀顶。
冰清蹙眉,不是她自夸,她的才学这京都中能与他比肩的大约只有阮明玉,可她已经是皇帝的妃子了。想要在京都找出一个来……“你这要求也太高了,能低一点吗?红袖添香又不需要才高八斗!”你当考状元呢!
“既然做的是红颜知己这差事,总不能我说月亮的时候,她说星星。我说古代名家的时候,她却神情茫然一无所知,简单的诗词歌赋,是无法满足我的需求的。”
冰清的额角一蹦一蹦的生疼生疼的,这厮是拆墙脚的吧?略通诗词就行了,重要的是美貌啊,重点有点不对啊。人病了,脑子也糊涂了吧?
“这不过是一个雅趣。”冰清试图劝服容凉,这厮好难缠,亏得自己想开了,不然后半生好凄凉。
“雅趣雅趣,既风雅又有趣,没有丰厚的才学能风雅吗?没有超众的智慧能风趣吗?”容凉继续刁难。
冰清紧握着双拳,尼玛,她忍!给他找个妾,要求还这么高,你当是娶妻呢?
呸呸呸,她又不是疯了,真的弄这么个女人进来,这后院别想安生了。
“容凉,你别太过分!”冰清面色乌黑,“既然这样,这件事情我就交给母亲好了,想必母亲一定会尽心尽力的为你寻一门好的妾室。”
他处处刁难,她还不乐意费心了呢,反正有人乐意操心,她着什么急啊!
淡定,淡定,一定要淡定!
冰清无限循环告诫自己,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来,挥挥衣袖,姿态优雅的转身离去。
刚走一步,却发现袖子有些紧,回头一看,却被一只笔直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牢牢的抓住。
眉心轻蹙,“我还未吃早饭,这会儿饿得很,我不吃不要紧,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
冰清这样一说,容凉很不是滋味,“我也没吃呢,你就不担心我饿不饿?”
冰清看着容凉的神色,这么委屈的小模样,她一定是出现幻觉了吧?
一定是的!
不会有错~!
“你这么大一人了,饿了不会说话啊?”冰清有些无力,这种饿了找娘的赶脚,肿么这么违和呢?
“你就不能陪我吃吗?”容凉看着装可怜没啥用,所以不拐弯了,有话直说。
“……好吧。”夫妻之间还是要每天在一起吃一顿饭的,这样的话才不会出现宠妾灭妻的事情,冰清基于这个考量于是点头应了。
容凉哪里知道冰清心里在想什么,瞧着冰清答应了,面上的笑容都像是山间的溪流欢快起来。
得到了冰清的指示,玉墨立刻就让小丫头去厨房传饭,折回身来,又看着冰清跟容凉问道:“夫人,饭菜摆在哪里?”
冰清打量了一番,才说道:“摆在炕桌上吧。”
容凉这样子不容易挪动,摆在炕桌上最好,不用出门,屋子里也暖和。
一顿饭吃下来,容凉不停地找话说话,哪里还有往昔惜字如金的美好品德。冰清半斤拨八两,牢牢守住自己的阵线,寸土不让。两人交锋数回合,打成平手。
这回,容凉才发现事情真的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原以为这些日子自己好歹能走进冰清,至少在她的心里有那么一点自己的位置。可是,今儿个才发现,自己妻子心挺狠的,一脚把自己踹出来,这关上心门的架势,这完美的防守,简直就是让人吐口老血。
女人狠起来,那真是要了老命了!
“我生病了,要搬回去住。”容凉觉得住书房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开始,让他腿贱,昨晚上就该死活赖在正房。
“这可有些不合规矩,我在孕期,这要是被人知道了,是要被笑话的。”冰清这理由很是完美,怀孕了还霸占着丈夫,别人看你的眼神都会表达着一个意思,你得有多饥渴啊。
“这关别人什么事情?我们夫妻自己的事情,谁能插嘴?”容凉恼了,这该死的规矩。
“昨天夫君昏倒的时候,母亲大人还是很关心夫君的。”冰清隐晦的提醒,你娘盯着呢。
容凉脸一抽,瞬间又有些激动,原来冰清不是自己愿意上的,“母亲为难你了?”
“母亲最是宽容大度,怎么会为难我一个小辈,夫君多想了,没有这回事。”就是有,也绝对不能承认,当着人家儿子的面指责人家老妈,她有病吧?
“……”容凉瞧着油盐不进的冰清,忽然有些没辙了,不管自己说什么,她都能找到各种义正词严的理由压制自己。
太憋屈了!
第一回合,冰清完胜!
容凉惨败,深刻反思,事情怎么会就到了这一步呢?
他敢拍着胸脯保证,就算是这个时候他对着冰清表白,大约冰清也会以为他脑子被狗给踢了!
信用被刷低,这种感觉真是生不如死。
容凉到底没能顺利地跨进冰清的卧房一步,这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韩普林给容凉诊脉的时候,眉心能夹死蚊子,“你这病本就是忌讳费心劳神,喜怒不定,说过多少回了,一定要保持心性安定。再这样下去,大罗神仙也不能让你延年益寿。”
容凉半死不活的应了一声,他也想跟前些日子一样,身心愉快,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天作孽犹可为,人做孽不可活,他正遭报应呢。
韩普林除了容府的大门,直接去见皇帝大人了,容大少这一副被抛弃的倒霉怂样,可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想必尊贵的皇帝陛下,一定很乐意听到。
韩普林到了明光殿前,严喜笑米米的迎了上来,“韩医正回来了。”
“严总管,这回皇上可有空?”韩普林笑着问道。
“这会不巧,溯大人带着夜大人正回话呢。”严喜这两年练得是越发的滑不留手了,瞧着韩普林的样子,就知道有事啊。
“夜大人?”韩普林一怔,这些日子皇后娘娘的同胞哥哥夜宁春风得意,受皇上重用,连溯光那样难缠刁钻的人对夜宁都赞了一句,这会儿皇上召见,定是有事情,他就笑着对严喜说道:“那微臣等等就是。”
严喜笑着说道:“天寒地冻的,韩大人到侧殿等着吧。”
韩普林是陌研的丈夫,陌研又是娘娘跟前呆过的,所以严喜对韩普林素来是极为友善的。想当年他紧跟皇后娘娘的步伐,坚定不移的抱着大腿,宁可得罪皇上也不得罪皇后,这如今的小日子过得滋润着呢。有皇后娘娘罩着,不要太爽哦!
韩普林自然不会真的进侧殿等着,就在侧殿前的廊檐下等着。背靠高墙能挡风,没那么冷了。
严喜进了茶水房,很快的就拿着一个暖手炉出来了,塞进韩普林的手里,“韩大人先暖暖,这样的天气来回奔波,辛苦了。”
韩普林也没拒绝就接了过来,皇帝跟前的大总管这般殷勤,他当然不能拒绝,拒绝了就是得罪他了。俗话说阎王好贱小鬼难缠,越是像严喜这样的人越是不能得罪的。
“为皇上办差,不敢言辛苦。严总管每日伺候皇上,才是真的辛苦了。”韩普林笑道。
“分内之事,办好差事才是要紧的。”严喜笑的脸上跟朵桔花一样。
两人闲聊两句,话题就转到了容凉的身上,严喜想着自己最好能得到点内幕消息,也能去皇后娘娘那里讨个乖啊。
“……容大爷的身子积疴难除,偶尔犯病也属正常。”韩普林酌量着用词,他心里明白严喜的用意,反正容凉的事情不需要瞒着,但是这事儿也不鞥随口就说,这话也得说的有艺术。
听着韩普林的话,严喜就嘿嘿笑了,没有继续追问,心里已然是明白了。
积疴难除,就是说容凉的身子先天病弱不是假的。偶尔犯病这四个字可就有些意思了,他得好好的琢磨琢磨。
此时正殿门被打了开来,溯光跟夜宁大步的走了出来,严喜忙快步迎了上去。
溯光的眼神瞥到了韩普林的身上,不由得顿住脚了,微微一犹豫,转身走了过来。
严喜跟夜宁都是一愣,溯光素来冷淡,很少有人能让他看重的。这辈子除了跟皇后娘娘求娶了一个宫女,还没有谁能让他主动靠近的。当然韩普林跟他不是外人,韩普林的媳妇是他媳妇的表妹,按照亲戚关系来讲,韩普林得喊他一声表姐夫呢。
看着溯光走了过来,韩普林就上前迎了两步,陌研跟玉墨走得很近,俩姐妹时不时的就要见一面,所以虽然溯光的性子有些难以让人接受,不过亏得看在玉墨的面子上也没太过分,目前来讲还算是比较融洽的。
亲戚见面,还是热情点好。
两人互相打过招呼,溯光直奔主题,“容凉那病秧子是真病了还是假装的?”
虽然是亲戚,可是好歹也得问的温婉些啊,韩普林心里叹口气。幸亏严喜是个明白的,此时带着夜宁在一旁说话,他才能略微自在些,想了想才透露一点点,“情场有些不顺。”
听到这话,韩普林就看到溯光那素来没有表情的一张冷脸居然笑了,然后又听到一句更惊憟的话,“知道他过得不好,我就开心了!”
韩普林:(⊙o⊙)…
这是什么节奏?
今天八千字更新完毕,这熬夜的节奏真心伤不起啊!
溯光:乃们不留言推荐投月票,我就不让香妈八卦我跟容凉不得不说的故事!
容凉:大家辛苦一年了,都潜水吧,八卦没啥好听的!
香妈:八卦不八卦,全看大家了!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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