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大军啧啧两声,带着惊讶的口气说道:“哎哟,顾书记,对不起啊,把你这鞋弄脏了,哟呵,还是新鞋,挺贵的,要不我让兄弟再去给你买一双!”
口气中的嚣张,就算聋子都能听出來,王大勇生怕顾诏受不住这个气,正想说话,顾诏却笑道:“不用不用,无心之失嘛!”
司大军也哈哈大笑起來,指着旁边的座位,说道:“坐,老王啊,让饭店上菜啊,要是这饭菜不合霍老板的胃口,看我不把他这鸟饭店给砸了!”
王大勇担心的看看顾诏,却发现顾诏已经不波不澜的坐在了椅子上,心里暗自惊叹顾诏的能忍,便走出去通知酒店上菜了。
司大军看也不看顾诏,转过头对霍老板说道:“霍老板啊,我说你这个人不够意思,怎么,现在发财了,梅县这块地儿你就不过來了是不是,今天别的咱不说,两瓶大曲咱们对半吹,谁先躺下谁孬种!”
霍老板哈哈笑道:“老四兄,你这么说可是抬举我了,谁不知道你司大军的大名啊,不是兄弟不來梅县,只是现在兄弟的日子很不好过,服装厂就要被人挤的揭不开锅了!”
司大军冷哼道:“什么司大军啊,我就喜欢别人叫我司老四,够排行,够威风,江湖上叫我一句四哥,那才是辈分!”
霍老板也笑了起來,说道:“那你也别叫我霍老板,还是跟以前一样,听着硌耳朵,还是走江湖辈分,叫我大壮!”
司老四哈哈大笑,拍着霍大壮的肩膀,大声说道:“这话听着亲热,对了,你那个厂子前两年不是挺好的吗,据说连西清那边都是你的货,怎么不行了呢!”
霍大壮唉声叹气道:“别提了,西清市那边开了个什么妖娆佳人的服装店,那里面的东西都是从香港那边进口的,价格又不是太贵,西清市那边都认那个什么妖娆佳人,咱们服装厂的生意在那边有些玩不转了!”
司老四疑惑的问道:“这生意的事儿,我不是太懂,不就是一个服装店吗,还能压住你这个大厂子!”
“说來惭愧啊,那个妖娆佳人的老板,也不知道是什么來头,西清市那边挺保护的,我过去走了好几次门路,想要给他们出点难題,沒想到一听说关系着那地方,别人连话都想跟你说,这不是,人家的钱赚大了,在西清市又开了三家分店,那钱是刷刷的往口袋里塞,比印钞机还要快,咱眼红啊。”霍大壮的眼神很隐蔽的斜了顾诏一眼。
顾诏差点笑出声來,这个楚翠翠,还当真能折腾啊,竟然现在就能开分店了,还开三间,这小丫头,当初就看她对商业比较精明,但却沒有想到能够做得这么好。
司老四看到霍大壮的这个眼神,也斜看了顾诏一眼,随即说道:“你这个大壮,有事不知道给这边说说,白的不行,咱就给他來黑的,叫上几个兄弟,把他那几个店面都给砸了,看他能怎么着!”
“难啊,那可就捅了马蜂窝了,听说连地区专员的儿子,在那服装店都吃了瘪,咱啊,还是想想别的办法。”霍大壮唉声叹气。
“鸟的地区专员,还他儿子,屁都不如,一会儿咱合计合计,把这个什么妖娆佳人给放了,不过话说回來,这事你可要给好处费,兄弟们也要吃饭的!”
顾诏眼睛一眯,这司老四还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啊,当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这种流氓混子,眼界也就是盯在了梅县这块地儿,以为冯玉麒上了书记,这梅县就是他家的后花园了,觉得斧子片刀就能包打天下。
不过,这个霍大壮,倒是有点意思,先前沒有什么表示,对自己也是冷淡,想必是知道自己跟妖娆佳人那边有点关系,所以看到司老四给自己难堪,自己忍气吞声之后,才把这件事拿出來。
既然司老四能够压制住他顾诏,那霍老板就沒有什么忌讳了,不过顾诏也有点怀疑,霍老板要是真要找妖娆佳人的别扭,实在不该当着自己的面说出來,这是个什么情况。
他这边怀疑着,那边霍大壮已经说了:“行,咱们就说定了,实话告诉四哥,那妖娆佳人的老板,得罪了一位大人物,人家等级高不想跟他计较,要不妖娆佳人早就关门了,不过,人家大人物不计较,咱跟大人物多少有点交情,这点小事不用人家说,咱就是帮个小忙!”
司老四牛眼一瞪,笑道:“哟呵,看不出來啊大壮,能耐了啊,这事包在我身上,不过这个大人物,有机会你可要给我介绍介绍!”
两人肆无忌惮的说着话,顾诏却一本正经的坐着,连茶水都沒有喝,直到王大勇叫菜上來,才让这屋里的温度稍稍提高了一些。
今天这顿饭,是顾诏通过王大勇的联络请的,所以司老四等人点菜沒有留着口,直接找最贵的來,这一桌下去,在八十年代也是很有点奢侈了,超了一百五十元,等于顾诏三个月的工资。
头温三杯酒,自然是王大勇引头,现在王大勇要钱有钱,要关系有关系,霍大壮沒有架着劲,不过司老四喝的倒不是那么痛快,叽歪了两句,说全看大壮的面子等等。
随后,司老四便拉着霍大壮拼起酒來,全然不管王大勇和顾诏,尽管霍大壮偶尔跟王大勇碰个杯,但顾诏已经变成了隐形人。
顾诏不恼也不怒,只是微笑着看着二人闹腾,一直到司老四和霍大壮每人一瓶大曲喝光,顾诏这才站起身來,给司老四倒上酒,自己又端起酒杯,微笑道:“四哥对,今天请你喝酒,我先敬你一杯!”
司老四斜着眼睛看着顾诏,挥舞着大手,一脸不耐烦的说道:“有事就说有屁就放,别给我整那些虚的,不待见!”
顾诏呵呵一笑,自己先把酒喝了,向着司老四露出杯底,司老四见状,冲顾诏伸出大拇指,也把杯子里的酒喝了。
顾诏又帮司老四倒上酒,重新坐好之后,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四哥,我顾诏是河沟镇的书记,想必你也听说了,这一次请四哥的意思呢,是想问一问,我们河沟镇几个村的农民想要弄点创收的业务,不知道怎么就得罪四哥了,让他们放血掏腰包!”
顾诏声音很轻,但是“放血”两个字却说得很重。
司老四啪的一声将桌子一拍,哈哈笑道:“哎哟,我就说今天是鸿门宴,还真沒看错啊,小子,我告诉你,这就是规矩,想在梅县这块儿地儿上发财,就要遵守我的规矩,你听明白了,不只你们河沟镇的做事要给老子上贡,你问问梅县哪个地方想赚钱,不先问问老子!”
这句“老子”很伤人,王大勇是知道的,顾诏极为孝顺,这个词恐怕捅在了顾诏的心上,但出乎王大勇的意料,顾诏并沒有任何发火的意思,而是自顾自的端起酒杯,依然用那很平静的声音问道:“那照你的意思,就算是开发区那边办厂,也是要给你上贡了!”
“废话,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只要是在梅县,想赚钱就要问问我同意不同意。”司老四有了酒气,将桌子拍得咣咣响。
顾诏点点头,淡笑道:“我明白了,那我就祝司老板财源滚滚。”说着,将酒一饮而尽。
很明显,这顿酒是不欢而散,顾诏从头到尾都沒有任何发火的迹象,但王大勇却能看出顾诏的笑容很冷很冷,眼睛里好像藏着一根针。
司老四和霍大壮联袂离开,桌子上狼藉一片。
顾诏给王大勇递过一根烟去,自己也点上,慢慢的抽,抽的很惬意。
“顾诏啊,今天是我的不对,本來以为这个霍大壮能帮你说几句话呢……”王大勇充满歉意的说道。
“大勇叔,沒关系,沒关系啊。”顾诏微笑,一点芥蒂都沒有的笑道:“人家面子大嘛,看不上我这个小书记!”
王大勇在官面上混过很长时间,自然能听出顾诏这话里蕴含的反义,他看了看门外,这才低声问道:“是不是想动他,要我做什么!”
顾诏摆摆手,也低声说道:“今天这顿饭,只不过是堵别人的牙口罢了,大勇叔,这事你可别跟我爸说,现在他是他,我是我,我们爷儿俩的关系,有些人看着比较敏感!”
王大勇点点头,说道:“我知道轻重!”
从饭店走出來,天气依然很冷,地平线处的天色有点暗,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暴风雪來临,顾诏抬起头看了看县政府的方向,便和王大勇握手告别,向着车站的方向走去。
王大勇看着顾诏的背影,轻声叹息道:“这个顾诏,越來越让人看不透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