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过去看看她?”奇淼快手盛饭夹菜,左右开弓大吃大喝,一张嘴在快嚼完时也没有闲着,仰起油乎乎的脸,问对面端坐如山的红樊。
“师傅,食不言寝不语。”红樊中规中矩的吃饭,淡淡道一句。
“老头子我还用得着你来教?”奇淼哼一声,擦擦嘴,端起一杯酒来喝。
红樊继续吃饭,保持绝对的沉默。
奇淼看不下去了,把酒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放,嚷嚷道,“喂喂喂,你饿死鬼投胎啊!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只知道吃?”
“离天黑还有很长的时间,尚早。”红樊吃饱了,搁下碗筷。
奇淼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动动你的脑子想想,老头子我说的时辰是你说的这个时辰吗?”
“不然呢?”红樊睁大眼睛反问。
简直是要活活气死人的节奏这是!
奇淼狠狠呼吸一口气,连珠炮似得朝红樊轰炸,“漓洛快清醒了,那臭小子一直在边儿上守着看着,你怎么就学不会呢?你现在就应该去那边看着守着,而不是在这里吃着喝着坐在这像呆子。就你这样下去,别说是对你没什么感情的漓洛,就是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出去!”
“小师妹至少会昏迷三日以上。”红樊很认真的回道,言下之意就是:现在去了也是白去。
奇淼简直快被他的木讷给气得昏死过去,一咬牙猛地睁圆了眼睛,不死心的把脸凑到他面前,“说不定,她突然就醒来了呢?”
“师傅。”红樊一脸严肃的看着他,“您是想说徒弟我出岛后懈怠了功课,还是想说您自己连最基本的脉相诊断都有困难了?”
不然怎么会问出这样没水准的问题?
“呀!”奇淼一呆。
到底是他听错了,还是他说错了?这两码事,有关系吗?
红樊板起一张脸,无比认真的道,“师傅,出岛后徒弟我牢记您的教诲,日日练习功课,从未有懈怠的一刻。徒弟我也遵从您的教导,隔三岔五就便衣出行,去百姓间为人看诊从不收……”
奇淼这会儿终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差点没哭出来,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榆木疙瘩!嗷……”
哀嚎一声,悲愤不已他的拿头撞桌子,边撞边捶着桌子尖叫,“老头子我这么善解人意人见人爱,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一个榆木疙瘩的徒弟了啊啊啊啊……受不了啊啊啊!”
他是让他借机献殷勤,献殷勤这人都不懂吗不懂吗嗷……
红樊皱了皱眉,对于他这样的表现早习以为常,处变不惊起身,去看自己带来的医书。
奇淼哭闹一阵,没听见红樊有动静,猛地一抬头却发现红樊正在不远处的书桌上看医书,顿时气得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这世上怎么还会有如此笨的人?!”
缓过气时,奇淼含泪无语问苍天,觉得这辈子干过最缺心眼的事就是收了红樊这么个呆子徒弟。
悲愤不已的他再次拿起筷子,果然只有食物才不会惹他生气呜呜呜。
……
他们这边没说话了,门外守着的苗聪悄然朝远处打了个信号,不一会儿就有一个金龙卫来替换了他。
苗聪从这离开,就立即直奔君少扬所在的房间去了。
“卑职苗聪,有急事禀告王爷!”
在门口,他被拦住也不慌,单膝跪下朝着里边喊道。
君少扬听到声音微皱眉,将药膏收好后起身拉拢藏青色帐幔。走出去数十步后又扯下了边上的帘子,彻底隔绝了外界可能看见床边最后一点可能。做好这一切后他绕过书桌,在座位上坐下,扬起眉眼,淡淡道一声,“进来!”
拦路的侍卫立即退到一边,苗聪推门而进,行礼叩拜,“拜见王爷!”
君少扬冷瞥他一眼,眉眼里有被打扰的不悦,“有事,说。”
苗聪听他口气,心头一颤,觉着自己要是没点事儿下一秒肯定会被扔出去。当下不敢迟疑,上前禀告道,“王爷是这样……”
苗聪最大的特色不是贼一样的机灵,而是特别擅长模仿别人说话的口气。只要听过一遍的话,他不但能把话完整复述,还能把口气学得十成十,是难得的偏才。
说完他一抬头,一双眸子写满询问之意,“王爷,您看?”
他看?
君少扬挑起眉梢,唇却紧紧抿起,不曾开口斥他不守本分,却也未说一句赞成的话。一双幽深的眸子只是打量着他,表情喜怒难辩。
这是什么意思?
苗聪被看得毛骨悚然,心里就像是揣了个小鼓,直敲个不停,可又不敢贸然开口再问,要说的话全堵在嗓子眼,难受得要命。
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于此时此刻无限的拉长了。退不回原点,走不到前方,一直停在那里,一颗心七上八下。
度秒如年——这是此刻他心情最贴切的表述。
就在他忐忑不安的想着自己是会被胖揍了丢去打扫茅厕还是会受到夸奖得到赏银可以跟人炫耀的时候,君少扬唇微启,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苗聪听了吓得差点没趴下,火烧屁股一样迅速遁了。
君少扬寒着一双凤眸望着他逃窜的方向,眉头高高拢起。这段时间一直忙着西门涟的事,未能顾及这边,他对他们的管束便是相比往日松散太多。这一帮胆大妄为的家伙,现在当着他的面就敢自作主张,那将来若是背着他,他们又会干出怎样的事来?
一抹森冷的幽暗光芒迅速闪过他黝黑的眸子,那淡粉色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笔直的线:或许是时候找点事让他们做做了,他不能再这样放纵他们下去,否则必定后患无穷!
后患……
君少扬眉眼倏尔一厉,转身向那北方——那是北越皇都所在的方向!
那里,是全国政治、化、经济交流中心,是北越最为繁华的地区所在。皇城尤其是以乌衣巷、白鹭街最为有名,能在皇城乌衣巷住下的人都是权臣、国之栋梁;而隔了乌衣巷两大条街后便是有名的白鹭街,与乌衣巷尽住权贵一般,这里住的都是数一数二的皇商,各个家财万贯、富可敌国。
而北越皇都,就座落在离二街不远的地段,占地广阔,气势恢宏。皇都从内到外装潢极其奢华,宝库里聚集了天下的各种奇珍异宝。普通人一辈子也见不着一样的宝贝,在这是一抓一大把,可谓是应有尽有。只是这座皇都和所有国家的皇城一般是世间最为冷酷的所在,所谓兄友弟恭、母慈子孝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北越自建国至今已有千来,君主更替时竞争那把龙椅的人在皇都掀起了数场嗜血杀戮,于是才使得各个宫门的青色石板上还残留着深长的抹不去的深刻剑痕,以及那石缝里雨水也冲刷不干净的斑斑血迹,无声诉说着那曾有过的惨烈曾经。
君少扬重重闭上眼睛,是心口,此刻就犹如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着,不断揪紧,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几乎让他窒息。
“母后……”
后边的话伴随着喉头浓浓的苦涩一起咽下,他豁然睁开眸子,背脊直挺宛若出鞘的宝剑,吹一声口哨,一只白色的海东青破空而来,停在了他伸出的手臂上。
他磨墨执笔,撕下宣纸一角,写下六字。
等墨迹干透,他将字条卷起,塞入白色海东青腿上的信筒里,将它放飞了去。
君少扬注视着它飞离的方向,那一双冷眸里终于是有了一丝淡淡温情,他坐了下来,看着未干的毫笔和墨,无声一笑。
“草民猴三儿,拜见王爷!”
外边忽地又传来人求见的声音,不是他手底下的人。
“让他进来。”这话是对守门的侍卫所说,君少扬随手拿起一本折子,翻看着。
门嘎吱一声从外面被推开,猴三儿走了进来,他衣衫褴褛,面色灰白,一双拳头捏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显得十分的忐忑不安。
“王……王爷……”
憋了半晌,他手掌都捏出了满掌心的冷汗后,却还是无法开口。
君少扬懒懒地从折子中抬起眼来,淡扫猴三儿一眼,“你……还敢来,嗯?”
他面色十分平静,不高的语调里所蕴含着的危险意味,却是不用细揣摩就能听得出来。
这只说明一件事,他的心里完全不像表面这般平静。
“王爷!”
猴三儿面色顿时惨白如纸,扑通一声朝他跪下,眸中满是恳求之色,“草民斗胆,求王爷告知漓洛之安危!”
说完他磕头,三声闷响,皆是额头狠狠地与地面相撞,再抬起头时,青紫的额头已经渗出了血来,沿着他的鼻梁不断流下。
艳红的鲜血染红了他小半张脸,灼目的红和惨淡的白在他脸上交织,让他看起来更是狼狈不堪。
可是,满心怒火的君少扬岂会因为他这样做,而怒火稍减?
他似笑非笑的扬起冷漠的眉眼,“怎么?你们嫌她不够惨,还想趁着她病要她的命?”
那声音极轻,却在这静谧的房间里,不但清晰可听,还能清楚的感觉到他酝酿在心底犹如火山将爆发的怒意。
危险!
猴三儿脸色一白,“王爷,草民们绝无此意!”
他又一次重磕头到底,他的声音犹如额头与地面撞击发出的闷响那般沉重,“漓洛救命之恩,草民等没齿难忘,哪怕是丢了自己一条性命也绝不会伤她分毫!知恩不报,那是畜生!”
“呵。”君少扬冷笑一声,豁然站起身来,眯起的眸子深沉而危险,“在本王的眼里,你们连畜生都不如!”
若不是因为他们忘恩负义,现在的她怎会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
她的好心,被他们践踏得彻底!
现在的他们,还好意思派人来探望她?
还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
当真可笑!
若不是她拼着最后的力气也要护着他们的份上,怒极攻心的他早在昨夜的林子里就会把他们屠戮殆尽,岂能容许他们活到现在!
敢令她受伤者,皆不可原谅!
话音落,嗜血的杀意尽释而出,房间内空气在这一刻似乎都停止了流转,变得窒息。
猴三儿脸上再寻不着半点血色,唇不停的抖着,却强忍住犹如巨石重压在的心头般的恐惧,倔强地抬起头来,“哪怕是今日死在这里,草民也想知道漓洛安危,求王爷告知!”
“滚!”君少扬怒喝一声,一双厉眸凌厉如刃。
他多看他一秒,就会想起她身上受的大大小小的伤,那会让他忍不住暴怒得想把他挫骨扬灰!
“王爷!”
猴三儿身体因恐惧不停地颤抖如筛糠,却还是强撑着挺直了脊梁,“求王爷告知!”
“真当本王不敢杀你吗?”
唰的一声,君少扬拔出惊霜剑,下一秒冰冷的剑身便是狠狠搁上了猴三儿的颈项。
几乎在同时刻,猴三儿闻到了来自地狱的死亡气息,他强撑多时的身体终于瘫倒在地,整个人像狗一般趴在地上却还是不放弃的追问,“求王爷告知!”
君少扬眉眼更厉,就在他手上剑要刺的时候,层层帐幔里,忽响起一声轻咳。
咳……
那声音,极细,极轻。
却在静谧的房间内,如此清晰。
哐当!
君少扬手上的惊霜剑瞬间重重砸在了地上,下一秒便是风一样的卷了进去。
猴三儿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这是继那一夜后,他 第 064 章 过他的消息,但是宫里头会定期有探子送上关于各国国君、储君、皇子皇孙的资料。阅读了那么多关于他的过去,宫里数百智士能准确分析出各国的政权变动,却耗费数年也始终分析不出来他的真正做事的风格,我也是一样。”
“那又如何?”奇淼听着心惊,却死鸭子嘴硬不肯说君少扬一句好话。
“这几日他衣不解带亲自伺候小师妹,您与我都是亲眼看见他是亲力亲为从不假借任何人之手,即使很累,却也是坚持了下去。这般的体贴如微的照顾,在男权昌盛的局势下普通男人尚且难办到,扪心自问换了若是我,我只会守着小师妹,而不是亲自伺候。而他,却做到了,而且还做得那样的好。”
红樊黯然的闭上了眸子,想到那样的情景,心一阵阵的痛。
“你这孩子。”奇淼在他身边坐下,幽幽叹息,“平日只当你木讷,却不想你才是最能看透本质的那一个。可是你却不知道,老头子我看好的能照顾漓洛的人是你,而不是他。”
红樊一怔,奇淼叹息道,“算了,你既然这般想,就当一切没发生过吧!”
他也就不勉强他了。
君少扬对漓洛的照顾,他何尝没有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是他们的身份隔了太远的距离,他不想她因为君少扬而被卷入皇权的争斗中,更不想看到日后她会因为他的娶新妃而黯然神伤。鸳鸯尚能棒打散,人心这等易变的东西,又岂能长长久久?真不是老头子他一定要拆散他们,只是他觉得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比君少扬更适合她,可以一生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只是这些他的一厢情愿,又有什么用呢?
“师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红樊摇头,眼底一片固执。
“额?”奇淼疑惑地看着他。
红樊不愿多谈,“师傅,您想留下就留下,想走,就回去吧!”
“你这臭小子说话只说一半的想急死人啊你!”奇淼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从凳子上跳起来,一瞅红樊又板起了那张严肃的脸,顿时郁闷地坐下对手指,“岛又不是老头子我想出就能出,想进就能进的。漓洛现在这情形,要是被师兄知道了,还不得扒了老头子我的皮啊!”
一想到临走时奇书子的交待,他就一阵皮皮挫。幸好他早在出岛后就联系了个擅长模仿字迹的人帮忙每日写一封信回去,不然这会儿奇书子早杀出来了!
红樊想到奇书子,也是一阵沉默。
房间内,一瞬间就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嘎吱’声响,二人齐齐朝发声处看去,只见房门被推开了来,西门涟缓缓走了进来。
踏着倾泄而来的日光,她白衣乌发,淡金色的光线懒懒的落在她精致的容颜上,化去她昔日逼人的冷厉,平添了几分女子特有的娇柔。行走间如同弱柳扶风,娉娉婷婷,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在手掌心里。
红樊顿时就移不开眼睛了,随着她和他的距离之间的缩短,他的心脏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噗通噗通噗通,就好像心里藏了一只鼓一般。
“漓洛拜见师叔。”西门涟走到二人跟前,以师门礼仪先向奇淼行礼。
奇淼点了点头,“起来吧!”
西门涟再行礼向红樊,“漓洛拜见二师兄。”
二师兄……
她,认得他!
说不出的欣喜直冲上心头,红樊身体里顿时热血沸腾,一张古铜色的脸上虽然看不出太大的情绪起伏,但是那耳根子却分明已经红透。
嘴张了张,半晌都没憋出一个字来。
“二师兄?”西门连疑惑地抬起眸子来,眨了眨眼睛。
小师妹好可爱!
红樊本就看得耳根子红热血沸腾,再看见她这模样,鼻下一热,两管鼻血顿时流下。他自己却毫无察觉,咧嘴时鼻血沿着上嘴唇不断流下,“呵呵,呵呵……小……呵呵……”
他呵呵半天,也没呵呵出任何实质性的内容来。
那傻样,就像脑袋缺了根弦的二愣子一样。
太丢人!
奇淼一瞅他,果断捂脸离他远点,不想承认这见到漓洛脑子就变得猪一样笨的人是自己的徒弟。
倒是西门涟有些惊讶,“二师兄,你流鼻血了。”
红樊傻乎乎的笑,“流鼻血,有……有……有吗?”
一听这话,奇淼顿时悲愤欲绝又想撞桌子捶桌子了。
天哪,谁来救救这傻缺!
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他答应的好好的,这怎么一到她面前,就成木头了呢?
肿么会酱紫?
“师叔,您给二师兄看看,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西门涟看向奇淼,直觉得他是生了病,不然一个先前还好好的人,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气血过于旺盛,很快就好。”奇淼说这话时,牙根子都快咬碎了。
“流了这么多血,真的没事吗?”西门涟有些不放心。
小师妹这是关心他呢!
乐淘淘的红樊飘飘欲仙,奇淼悲愤的目光他看不见。
奇淼想撞墙……
“漓洛,你身体尚未恢复就别四处跑了,早些休息是正经。”奇淼正色道,其实他是悲催不已了,她再留在这里,指不定红樊还能干出怎样匪夷所思的事来。他怕自己这张老脸被这不争气的徒弟给丢尽了,即便不想她走,也不得不忍痛下达逐客令。
“好!”西门连本来还想说些事的,既然二师兄身子不爽利,那便算了。多等上那么几日,她还是等得起的,不急于这一时。
“告辞。”她道别。
奇淼点头,巴不得她赶紧走,这样红樊就能恢复正常了,就不会再丢人现眼了。
西门涟闻言顿时有些怀疑的看向他,这样的他一点都不像是平时的他,还是 第 064 章 人过来问问。”君少扬安抚她一声,拉着她到里屋坐下。
西门涟也知不能急于一时,坐在了桌边,眉头却是不自觉的拧紧了。
“在事情未得真相前,不必太担心。”君少扬抬手,轻推开她眉心间的褶皱,朝她安抚一笑,“在这等我,很快回来。”
那样的笑容,似有魔力一般,她躁动的心顿时沉寂了下来。
“好。”西门涟点头,唇角也扯出一抹弧度来。
“嗯。”君少扬笑应一声,走了出去。
此时月亮才从乌云中露出小半张脸,连带着它周围的星子的光芒都不复昔日的灿烂耀眼,整个天空就好像是被淘气的孩子丢掉的黑白棋子所成,一片杂乱。
而院子里,也是乱作了一团。
“怎么回事?”君少扬走出来没几步就看见这样的情形,顿时沉下了眉头。
“王爷!”
“王爷!”
两帮正厮打的人马顿时分开来,鼻青脸肿的王彪和和他差不多情形的猴三儿走出来,齐齐跪在了他的脚边。
“王彪,说!”
君少扬冷厉的凤眸扫过王彪脸上伤处,那眸光越是凛冽冰冷,脸上更是犹如罩了一层寒霜一般。
空气的温度,也随着这一声冷喝而变得冰冷。
两方的人马皆低下头,一双双垂在大腿侧的手却都是不甘心的捏紧拳头,身体紧绷如拉满的弓,随时准备爆发时给对手来上那么一顿胖揍!
王彪身体一颤,却是倔强的抬起头来,“王爷,我们不愿意和这帮子匪类再待在一起!”
一阵阵咬牙的声音响起,静夜,尤为刺耳。
猴三儿于此刻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幽暗沉冷,“王爷,哪怕再让草民选择一次,草民也还是选择动手!”
他重重一个响头磕在地上不起!
“王爷,这帮子匪类蛮横不讲理,且骂人句句都是骂娘极其刺耳,说动手就动手,我们兄弟被打伤了好几个。”王彪一指猴三儿,“尤其是你,你最先动手不说,还叫一帮人和我们对打,我们要是不还手,难道还等你把我们打死了不成?!”
“你这狗贼,莫要颠倒黑白!”后边的史扬忍不住怒吼出声来,就要朝王彪冲去,却被山子和大柱给拉住了。
“王爷,打人这件事草民承认,但是绝不承认这是错!”猴三儿抬起头来,咬住嘴唇,用力的捶着自己的胸膛,“草民的性命是漓洛用性命换来,今生今世草民和兄弟们的性命命就是她的!这帮子什么都不懂的人说她是妖孽、说她是祸害,说她会给所有人带来灾难,草民忍不下这口气!别说只是动手打人,即使跟他们拼命草民也不怕!”
“王爷,您听到了吗?那漓洛,真的是会妖术啊!”王彪愤怒的控诉道,“漓洛杀了他们那么多兄弟,还能让他们对她这么死心塌地,若不是用了妖术对他们施行蛊惑,他们会这样吗?在那山林,她若不是用邪术怎么能从那野兽群的围攻里全身而退?还有王爷您啊!若不是她对您用了邪术,迷了您的神智,您堂堂王爷怎么会被贬谪到这里,受这等的苦楚?一切的一切,都是从漓洛出现开始的啊!”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啪啪啪’
却在这时三声巴掌的清脆响声突兀的响起,所有人均是一震,目光不约而同望向那发声处。
西门涟踏着月光正往这边走来,扬起玉腕衣料滑下露出些许白皙的肌肤,是如玉质无异的质感。衣裳洁白如云的云烟绸,软软的贴在她身上,流苏静垂的纤纤细腰处玉扣紧紧一束,有着弱不胜衣的纤柔。可是她那精致若雕的面孔上,那一双黛色长眉下的眸中却闪耀着幽暗的光芒,唇角平且直,下颌微抬,眸光扫过一干人时,唇微翘,勾起了一抹让人难以捉摸的笑弧来。
“小洛儿,回去。”君少扬犹如坚冰一般的脸上,有了一丝淡淡的情绪波动,声音冷而沉。
他不说话的时候,才最愤怒。
西门涟走到他身边,扬起小脸,娇娆的笑靥绽放,“你,可是在命令我?”
她却是模样越妖娆,越不能惹。
“要杀王彪,动手,我来!”君少扬深深凝望着她,他不知道王彪的话她听了多少,但是他知道她现在很生气,很生气,气到随时可能动手杀人!可是王彪是他的部下,她若动手,必定后患无穷。
“王爷……”王彪一脸的不可置信,他这是听错了吗?
王爷……王爷为了一个女人,要杀了他?
他顿时,浑身僵硬。
“杀人,多脏啊!”西门涟娇嗔一声,兰花般翘起的手指在君少扬宽阔的胸膛拂过,看着他更是幽深的黑眸,她脸上笑容越发妖媚,一双明眸却清澈透明宛若孩童般纯真无邪。身子一旋,却是到了猴三儿的身边,她弯下腰,“你说你无错,那么我来告诉你,你错在哪里。”
那模样,既妖且魅,简直就像是画卷里走出来的九尾狐妖。
君少扬沉下了脸,他不喜欢看见她和别的男人靠得那么近。刚动身,却发现她先前拂过的地方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刺痛感,脚步顿时僵在了原地——她点了他的穴!
猴三儿只咬牙,不说话。
“你错在没有摸清对手的实力就冒冒失失地动手、错在固执愚笨在他人靠山前还口出狂言。”说到这里西门涟咯咯笑出声来,一双眸中却起嗜血的杀意,“不是有说让你们打得过就打,下狠心了就杀,对手太强大就撤退养精蓄锐以待日后卷土重来杀他个片甲不留吗?怎么,现在是和人死磕磕上瘾了,一日不挨揍就不痛快了,嗯?”
一席话,犹如一记闷锤狠狠砸在了众人的心头。
这些,她教过他们的——训练时对自己狠了,对付敌人才能更狠。一时敌不过不代表一世敌不过,她不需要他们做横行霸道的虎,而是要做潜伏在暗地里的毒蛇,养精蓄锐摸清楚一切后,再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猴三儿面庞浮上羞愧之色,低下头去,“小的知道错了。”
“小的知道错了!”
猴三儿背后一干人等,皆是朝着她跪下,一个个头几乎低在了尘埃里。
“你叫王彪,是吧!”西门涟并没有叫他们起来,她笑吟吟地走到王彪的身边,蹲下身来与他平视。
她是笑着,笑容满面,可是王彪却生生打了个冷颤,眸光闪烁。
“看着我!”
西门涟只是一根手指就将他别过去的脸给扳到了眼前,犹如千年寒冰的眸子直逼入他的眼底,玩味的道,“你看不起他们是匪,我也看不起你这只会在背后说人的长舌夫。既然我们相互看不顺眼,那么一战泯恩仇,你不是说我会妖术吗?别人说的总不如亲眼所见那般真实,我就给你这个机会,让你好好看看我是怎么用妖术的,嗯?”
“战……就……就战。”王彪想说的有底气点,可是真正说出来时,舌头就好像被打了卷儿一样。
西门涟豁然起身,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彻底收敛,眸光灼灼逼视着他,“十日后,也在这时候,山野丛林我们决一死战!你若输,那么带上你们所有参与的人于被俘虏后朝我们磕十个响头并赔罪,脱光衣裳在肚皮和背后写上‘我不如匪’四字保持一整天,从此无论在哪里看到我们都必须退避三尺!”
咄咄逼人的话激起了王彪骨子里的血性,鼓起了勇气喝道,“你输了呢?”
“我?”西门涟好像听到可笑的笑话一般,笑出声来,那盯着他的灼灼的眸中也多出几分轻蔑。
王彪顿觉毛骨悚然,却还是喝道,“你输……”
“我不会输!”西门涟冷声打断他的话,身体极具压迫性的俯下来。
王彪一瞬间有泰山压顶的错觉,紧绷的身体微微发着颤,一张脸也是变得青白交替,冷汗涔涔,一颗心揪得紧紧的,直发疼。喉咙好像被塞住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以前没有输过,现在也不会。”西门涟在他耳边轻声道,那声音幽幽且森寒,“王彪,做好准备吧!要么输了按照我说的去做,要么我把你们的人皮一层层的揭下来,相信我,这事我没少做过……”
在王彪惊骇欲绝的目光下,她直起身子,长袖一挥,隔空解开君少扬的穴道,却走向了和他房间截然相反的地方。
君少扬并没有追去,沉冷的凤眸盯着她的背影,“我不会和你对战。”
“怎么办呢?我想。”西门涟止步,却并未转过身来。
“我永远不会与你站在对立的位置,现在不会,以后也绝对不会!”这是他的坚持。
“我们之间不存在对立。”她声音幽幽,“你有效忠你的部下,我也有坚定的追随者。你的部下可以轻辱我,却不可侮辱、看轻他们。昔日他们为匪又如何,都死过一次,那便是已经重新为人。我既拼了性命也要保住他们,那么必定会带着他们破开命运的束缚,堂堂正正站在这片天地,建功立业、光宗耀祖成为不逊色于任何顶天立地男儿的存在!”
那掷地有声的话透出铁一般的坚决,跪着的众人无不红了眼眶,她的维护,让他们动容,心窝子都暖了。
“主子!”
山子噗通一声跪下,双目含泪,“俺发誓,一辈子只对您一个人忠诚!”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猴三儿今夜歃血为誓,今生今世追随主子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粉身碎骨在所不惜!”猴三儿一口咬破手指,指天发誓。
“我石大锤(我大柱、我史扬……)歃血为誓,追随主子,永不背叛,死而无怨!”
一干人喝声震天,滴滴鲜血沿着他们咬破的指尖不断滑下,那一张张汉子的脸上写满了至死不悔的忠诚,和火一样的炽热的崇拜之意。
西门涟眼前一花,错觉的看成了昔日她手下的凤凰军,轻抬手,“众将平……”
指尖一瞬间凉透……
她看清楚了,眼前的人还是那些人,并不是她以为的凤凰军。
一抹苦涩从喉头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眸有微红,声音因疲惫而显得暗哑,“都起来吧!”
“是。”
一干人都起来了,欣喜不已的围着她。
“今夜好好休息,明日继续训练。”西门涟螓首低垂,也不多说什么,径直往前面走去。
一干人浩浩荡荡跟了过去,不一会儿这里就只剩下君少扬和王彪等一干金龙卫。
月夜更静,就连风声也于此时戛然而止,这氛围近乎凝滞。
君少扬负手于身后,冷漠的眉眼一一扫过他们,一干金龙卫皆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尤其是王彪,先前西门涟带给他的惊骇才刚散去,又感受这般的威压,身体抖得越发厉害,一颗心噗通噗通噗通跳得飞快。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停止了流动,每一秒被无限的拉长、再拉长,真正的度日如年,痛苦的折磨。
君少扬没有说话,冷厉的眸子锁定在王彪的脸上,声音暗哑,“你说她是妖孽,那么也给本王好好说说,她怎么个妖孽法?也让本王知道,本王的枕边人是怎样的存在?”
王彪身体紧张到身体抽筋,哪里能说出话来?
一干金龙卫皆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先前在背后不是很能说吗?还跟别人打了起来,怎么?本王现在给你这个机会,让你跟本王说清楚你怎么又不说了?”君少扬冷笑一声,眸光越发冷厉。他整个人宛若出鞘的剑,慑人的森冷几乎能伤人。
一片鸦雀无声,没有一人敢答他的话。
就在这时候,毕青急急而来,走到君少扬身边先行一礼,“拜见王爷。”
君少扬冷冽的眸瞥过去,那样冰冷的眸光骇得毕青心头一跳,当下不敢耽误,赶紧禀告道,“王妃刚才令卑职搬几床棉被和褥子过去,说是十日里就住那边,不回来了。”
先前王爷和王妃也闹过别扭,可还是 第 064 章 最终结论是王爷王妃闹矛盾了,不然王妃好好的干嘛要分出来睡?
而且这房间离王爷的院子远,可是离那一帮人可太近了!
这简直是大大的不妙啊!
不行,他得问问清楚去。
苗聪这般想着,也悄然闪了出去,走到西门涟身边儿,低声作商量的口气道,“王妃,卑职斗胆,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额……
西门涟微怔,看清楚是他,淡淡撇过了眉眼。
苗聪从第一眼看出她是外冷内热的人后就不怎么怕她了,见她没拒绝也不说话,就当她是默许了,“您搬这来,王爷知道么?”
西门涟闻言,眸子斜瞥他一眼,“管太多!”
“王爷和王妃的事那是我们的头等大事,不算多事不算多事怎么能算多事呢?”苗聪这人长得就是一副讨喜的样儿,这么手舞足蹈的说话,倒是相当的憨态可掬。
西门涟跌倒谷底的心情有了稍微的恢复,唇角微勾,“你叫什么名字?”
苗聪皱皱鼻子,“就算您是王妃您也不能耍赖,是卑职先问的,您得先回答了才是。”
“呵。”西门涟轻笑一声,“我算什么,我自己都不清楚,还是别叫我王妃吧!”
“王妃您可千万别这么想啊!”苗聪一听这话就觉得更不妙了,赶紧为自家王爷解释道,“我们王爷虽然嘴巴贱了点,性格霸道点、洁癖严重点、破事多了点,其实没多大的毛病,他得罪您,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他这人就长得一副招人恨样,其实本性不坏的说。”
西门涟讶然,后有些无奈的扶额,这人确定是在帮君少扬说好话?为什么她怎么听,怎么都觉得他是在把君少扬说得一无是处?
苗聪见她不说话,一下子就急了,“王妃,您可别这样啊!”
“我和他没什么事,别问了。”对于今夜的事,西门涟不愿意多提。
“那……”苗聪本来还想多说的话在看见毕青叫人时顿时戛然而止,急急向她道一声,“王妃,您这边儿反正也要值夜的,就跟毕青说留下卑职,一定啊!”
说完,火烧屁股一样跑了。
西门涟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无语,又等了一会毕青带人出来,西门涟选择性无视苗聪那渴望的目光,在毕青要留人守夜时选择了拒绝。
毕青深知她说一不二的性子,也没好多说什么,只是道她多保重身体,这才退下。
苗聪也跟着退下,只是走在了最后,离开这院子时回头看西门涟那眼光别提有多哀怨了。
西门涟唇角微扯,转身走进去,将门合上。
门闩落下,一声闷响。
……
毕青一行人离开了这边后,没有立即回去休息而是赶到了君少扬的院子里,
“你们先回去。”在院门口,毕青让多余的人都离开,独独留下了苗聪。
“所以刚才你是有注意到王妃跟我说话的吧?”其他人都离开后,苗聪手肘戳戳毕青的手臂,笑得牙不见眼的。
“你个机灵鬼!”毕青啐一声,压低了声音道,“王爷心情可不怎么好,待会儿进去,就挑好的说,哪怕是编也得让王爷听得高兴了。”
“这个我自然知道。”苗聪拍着圆乎乎的肚子笑,像弥勒佛似的。值得一提的是他个子并不算高,耳朵奇大,要是秃瓢的话,跟弥勒佛还真有五分神似。
“那就进去吧!”毕青深呼吸一口气,领着他一起推门进去。
“拜见王爷!”两人齐齐行礼叩拜。
君少扬从正看的书籍里抬起头来,刀锋般冷利的眸子定在了毕青的脸上,“说。”
“是!”
那样冷的视线顿时让毕青打了个寒颤,立即禀报,“王妃的一切物品卑职均已备好,房间里只有东南方有一扇窗户,请王爷放心。”
“嗯。”君少扬应一声,挑起一道眉梢,眸光转向苗聪,却不说话。
苗聪是个贼机灵的,立即就绘声绘色把自己和西门涟的对话,包括她说话时的表情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一大通表演完毕,他一脑门子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君少扬自始至终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那一双冰冷的黑眸却是变得如漩涡一般幽深,有光芒在其中隐隐跳跃,却总是转瞬即逝,快到让人抓不住,显得格外的高深莫测,久久才道一句,“这样啊!”
“额……”
苗聪愣了,摸不准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到底是让王爷满意了还是没能让王爷满意?他仔细一想,觉得没什么能惹到王爷的,毕竟他把说王爷的那一段废话给省略了说。
大惑不解的苗聪悄悄看向毕青,毕青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毕青。”
“卑职在!”
君少扬豁然起身,冷声命令道,“立即吩咐下去,全力追查漓洛师叔和师兄的行踪。再有,今日他们一整天的行踪明日一早必须整理成资料摆在本王的书桌,不得延误!”
“是!”毕青领令,迅速离开。
“苗聪!”
“卑职在!”
君少扬下令道,“从今日起不许靠近王妃两米之内,滚!”
那最后的字音,超重!
苗聪心肝都狠狠颤了一颤,都没敢应那么一声,就连滚带爬地滚了。
呼呼的冷风从未合拢的门外吹进来,门嘎吱嘎吱作响,一下子关一下子合上的,在这夜,显得格外的诡谲。也在这时,一道暗色身影如流星疾速从门外射入。
君少扬幽暗的凤眸,瞬间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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