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咱们也剪些窗花贴起来?”侍书欢快的笑着建议道。
举国哀悼的时候,大红大紫的自然是不能明目张胆的张罗,但贴个窗花儿不至于冲撞什么?
裴瑾呵着冷气,在雪地里玩的不亦乐乎。前世她出生在一个靠近赤道的沿海城市,一年到头也看不到雪沫子。来到这里之后的前几个冬天,也没怎么下过大雪。好不容易见到这么厚实的鹅毛大雪,她自然欢喜不已。
“侍书,你带几个丫头去弄。侍画,你陪我堆雪人。”裴瑾一一分配了任务,便煞有介事的亲自动起手来。
“小姐,还是奴婢来,小心冻坏了身子。”侍画满是担忧的提醒道。
裴瑾不依的夺回主权,道:“我的身子哪有那么脆弱?”
侍画无奈之下,只得跟在主子身后帮忙。
“侍画,去找根树枝。”
“侍画,鹅卵石两个。”
“侍画,破扫帚有没有?”
裴瑾鼻子冻得通红,双手不停的搓着取暖,但玩闹的心却丝毫不减。两人通力合作之下,一个戴着斗笠,斜插着扫把,长着长鼻子的雪人鲜鲜出炉了。
“小姐,这雪人的身子…为何是圆的?”侍画不解的问道。
不过,却好看的紧。
“你觉得是细长的身子好看,还是圆滚滚的身子好看?”裴瑾擦干净了手,抱着丫鬟递上来的手炉,问道。
侍画扯了扯嘴角,算是明白了。
玩闹了一上午,转眼间便到了团年的时刻。今年不比往年,府里一下子增加了许多人口,也显得格外的热闹。
因为外头下着雪,在院子里摆酒席是不成了。庄氏便将雅安堂里的厅堂收拾出来,命人摆上了两张大桌子。
古代的春节,与现代的春节相差无几,活动主要也是祭祀祖神、祭奠祖先、除旧布新、迎禧接福、祈求丰年为主要内容。每到这一天的晚上,一家子聚在一起守岁,长辈发给小辈压岁钱等等。
裴瑾穿着碧色的夹袄,外头披了件银灰色的织锦斗篷。乌黑的长发精心的挽成一个流仙髻,带着流苏的步摇摇曳生姿,跟随主人的步伐而晃动。
“瑾丫头来啦,快些进来坐。”庄氏坐在暖炕上,朝着裴瑾招了招手。
裴瑾先是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然后便毫不扭捏的在庄氏的身旁坐了下来,亲昵的挽起对方的臂膀。“祖母穿着这身墨绿色的袄子,愈发显得年轻了…”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得这般溜须拍马了?”庄氏嘴上说笑着,但眼角眯起的弧度却泄露了她的好心情。
裴瑾吐了吐舌头,难得露出这样俏皮的一面来。
祖孙俩说这话,其他人也渐渐的到齐了。庄氏作为当家主母,招呼着大伙儿入了座,说了些吉祥的话语,便让丫鬟摆饭。
用完膳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水漱了漱口,裴瑾便和裴云姗聚在一起说话。裴襄不甘寂寞,也凑了过来,道:“大姐姐和小姑姑在聊些什么,怎的也不叫上我!”
裴云姗作为长辈,自然不会跟她一般计较,淡然道:“还能聊什么,不过是些日常琐事罢了…”
“小姑姑还真是偏心,每每只肯找大姐姐说话。”裴襄在裴云姗的右手边坐了下来,小声的嘟嚷着。
裴云姗嘴角僵了僵,便转移了话题。
裴瑾说话的时候少,听得比较多。裴襄则叽叽喳喳个没完,别人说一句,她就得回十句。到最后,便成了她一个人在发牢骚了。
“小姑姑你是不知道,紫藤阁里的那些丫头一个个跟木头似的…还有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太多了,很容易招蚊子,我都被咬了好几个包了…”
裴襄最近倒是乖巧了几日,整日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俨然有了淑女该有的样子。
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不才没说上几句话,就又打回了原型。
裴瑾与裴云姗都很无奈,毕竟是一家人也不好说她什么。只得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沉默以对。
裴襄一个人自说自话了半晌,见没个人响应,顿时也觉得无趣了。见丫鬟们拿着鞭炮出去玩,又坐不住了,连个招呼不打,就没影儿了。
“唉…襄丫头还是没定性啊…”裴云姗感慨了一句。
裴瑾一杯茶都喝完了,可见刚才是多么的无聊。侍画在一旁伺候着,贴心的又替她满上了。
“听说晚上还有焰火表演?”裴瑾终于想到了一个新的话题,与裴云姗交谈起来。
裴云姗点了点头,道:“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放绚丽多彩的焰火。只是今年怕是看不到了…”
裴瑾了然的眨了眨眼,心里有些遗憾。沉默了一阵,裴瑾便又释然了。想起近来庄氏无意间提起的那事儿,便忍不住打趣起这个小姑姑来。“听说,小姑姑开过年就要订亲了?”
“你听谁胡说八道的…我还想在爹娘跟前再呆几年呢…”提到这事儿,裴云姗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透了。
裴瑾挤了挤眉,故意一本正经的说道:“那是我听漏了?小姑姑并没有想要嫁给王家的嫡长孙?”
裴云姗脸色更红,想要张嘴还击却又难以启齿。承认她听错了,好像心有不甘。不承认,便是坐实了这件事。懊恼之下,裴云姗便使起了小性子,站起身来追着裴瑾嬉闹起来。“你个小没良心的,亏我平日里待你那么好,竟然敢取笑我!”
裴瑾一边笑,一边躲避着她的追打,两个人在院子里肆意的奔跑着,倒是忘记了名门淑女的规矩了。
站在屋顶的某人,看着院子里闹成一片的两个娇俏少女,嘴角抑制不住的向上扬起。这样的她,也很吸引人呢。
镇北侯府
“臭小子,又死哪里去了?大过年的都不见人影!”杨氏到儿子的院子里转了一圈,连个鬼影都没见到,心里的怒火就腾腾腾的往上冒。
身边服侍的丫鬟追在身后喘着大气,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夫人…夫人您慢些,小心摔着…”
杨氏从小舞刀弄枪的,身子极为健硕,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即便是穿着拽地的长裙,只要她想,也能健步如飞,将那些丫鬟婆子远远的甩在身后。
“真是气死我了!”杨氏转累了,往走廊上的栏杆上一坐,就赖着不走了。
“哎哟我的夫人呐,那上面还落着雪呢,您就这么坐上去,这可怎么要得!”一个上了年纪的妈妈追上前来,好心的劝道。
杨氏不以为意的哼了一声,道:“能有什么事儿?本夫人的身子好着呢!”
“若是老夫人瞧见您这副模样,又要念叨了…”那妈妈见劝不动,只得将老夫人给抬了出来。
说起来,镇北侯府的老夫人凌氏乃是皇家郡主出身,高贵冷艳。从小受的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针砭女红之流,是典型的淑女。而杨氏出身武将世家,除了能认得几个大字之外,就是舞刀弄枪,不喜欢受约束。
有朝一日,这完全不搭界的两人成了婆媳,这府里就热闹了。这做婆婆的,一心想要自己的儿媳妇如自己那般高贵典雅,让人挑不出一丝儿的毛病来。做媳妇的却散漫惯了,就算跟宫里的嬷嬷学规矩,也依旧是个扶不上墙的,三天就能打回原形。所以在这镇北侯府,婆媳俩是互相看不顺眼。
果然,那妈妈一提到老夫人,杨氏就怪怪的闭了嘴不吭声了。嚯的一下子从栏杆边站起来,拍了拍衣裳上的雪沫子,昂首挺胸扮演起了淑女。
“夫人,先回去。少爷回来了,自然会过去给您请安的。”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裳,年纪与杨氏相差不大的妇人走上前来,扶着她的手温言软语的劝道。
杨氏轻叹一声,拍了拍那妇人的手,算是默许了。
两人携手回到芳菲苑,在暖阁里坐下来。
“卿儿可回府了?”杨氏率先打破沉默,语带关切的问道。
妇人谦恭的欠了欠身,礼仪周到,当真寻不出一个错处来,婉转悠扬的声音宛如少女般娇嫩,好一个楚楚可人的娇颜。“回夫人的话,大少爷刚回府,去老夫人院子里了,想必一会子就过来了。”
“都跟你说了几回了,在我面前不要太拘谨。”杨氏见她规规矩矩的,不免有些别扭。
那妇人却依旧笑不露齿,低眉顺眼。“夫人疼惜婢妾,是婢妾的福分。可规矩就是规矩,夫人是主,婢妾是奴,该怎么样就得怎么样。”
“你还真是迂腐…”杨氏押了口茶,却也不再说什么。
这么些年了,她一直保持这个态度,她说也说腻了。
不一会儿,门口便响起了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丫鬟们见到他走近,忙笑着打起了帘子,问候声不断。
“大少爷安好!”
“大少爷里面请!”
男子低沉的嗓音轻轻地嗯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恭恭敬敬的在杨氏面前跪下之后,英俊挺拔的少年一连磕了三个头才停下,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孩儿给母亲请安。”
“卿儿何须如此多礼,快快请起。”看着这个清俊少年,杨氏心里无比的感慨。明明是一个爹的娃子,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少年在下首的椅子里坐下,继续说道:“母亲身子可还好?关节疼痛的老毛病没有再犯?年前见西戎过来的毛皮不错,便命人做了件大氅给母亲。”
说着,便将手里的包袱递给身边的丫鬟。
丫鬟接过沉甸甸的包袱,捧到杨氏的身边,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夫人,这大氅可厚实呢…”
杨氏只是打量了那衣裳一眼,便满心欢喜,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可是看到一旁的巩氏两手空空,便有些不忍心,道:“怎么没给你姨娘也做一件?”
不待卢少卿开口,巩氏便接过话来,道:“夫人就别记挂着婢妾了,大少爷怎么会少了婢妾那一份。早些回府的时候,就已经命人送到婢妾的屋子去了。”
杨氏这才安了心,吩咐丫鬟将衣裳展开,亲自试穿起来。“还是卿儿有孝心,不像那个混小子,尽会惹我生气!”
“四弟也回来了?”卢少卿抿了口茶水,身子顿时暖和了不少。
“回来是回来了,可这会子不知道又死哪儿去了!大过年的,也不过来陪着我这个当娘的,实在是不孝!”
话音刚落地,门外就响起一道戏谑的嗓音。“母亲刚刚说的那个不孝子究竟是谁?说出来,儿子给您出气去!”
杨氏白了他一眼,道:“除了你这个混账东西,谁还能有这个本事让你娘我气得七窍生烟?!”
“七窍生烟?在哪里,在哪里?”卢少棠围着杨氏转了几圈,脸上的表情可逗乐。
杨氏说不过他,正要追着他打,却被巩姨娘拦了下来。“夫人,四少爷这不是回来了吗,您就消消气儿…”
“是啊,母亲。四弟这是跟您说笑,都您开心呢。”卢少卿也站起身来,嘴角微微上扬。
杨氏听他这么一劝,果然就不闹腾了。
卢少棠走到卢少卿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还是大哥的话管用啊!谢啦~”
“你呀你…”卢少卿摇了摇头,有些哭笑不得。这个比他小两岁的弟弟,才是夫人杨氏嫡出的亲生子,而他他不过是姨娘所出的庶子。可是因为卢少棠的性子太过随意,时常把杨氏气得仰倒,他这个老实本分的说的话倒是更具分量。
杨氏追打的累了,便瘫坐在暖炕上喘着气。
卢少棠则慢待笑意,脸不红气不喘的在楠木椅里坐下,一派悠闲自在。“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走了?”
卢少棠是家中的纨绔子弟,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是个让人不安生的。故而老夫人才将镇北侯府的铺子生意交给了成熟稳重的庶长孙卢少卿打理。说起来,这里头还有许多学问呢。
这一代的爵位,本该由卢少棠这个嫡子来继承的。奈何先侯爷去世的早,那时候他还在杨氏的肚子里没生下来。但这爵位也不能就这样空着,为了以防生变,老夫人凌氏便向朝廷请旨,将爵位传给了二房的庶子。
于是,这掌管中馈的大权,也有长房传到了二夫人唐氏手里。既然是二房当家,那么这打理铺子的权柄,自然也是归二房的。可是老太太还是有所私心的,虽然不喜杨氏这个媳妇,但还是很疼孙子的。便一直将外头的生意捏在自己手里,等到长房长子成年了,便将铺子生意给了他管着,想要平衡两边的势力。为此,二夫人还不止一次的闹过。后来,被侯爷训斥了一顿,这才罢了。
卢少卿不愧是长子,虽然没想过考功名走仕途,在打理生意上却是一把好手。但也因为要亲力亲为,他时常在外头奔波,偶尔还要外地,所以三两个月不露面也是常事。
“刚到府。新开的铺子生意稳定了,暂时可以歇歇了。”卢少卿简要的回答道。
卢少棠朝他竖了竖拇指,称赞道:“不愧是大哥,果然雷厉风行。年中刚开业,三个月就步上了正轨,可喜可贺!”
卢少卿谦虚的笑了笑,脸上并不见得意之色。“这都是母亲的信任。”
“大哥就别谦虚了…”卢少棠豪爽的大笑。
看见兄弟俩相处融洽,杨氏和巩姨娘也就放心了。
自古以来,嫡庶尊卑有别,嫡子与庶子之间的争斗也屡见不鲜。兴许是先侯爷在天的保佑,长房倒是一直和和乐乐的,没发生过兄弟虞墙的事情来。
因为是除夕,中午侯府的一大家子在一块儿吃了团圆饭,没坐多大会儿便各自散了,晚膳却是两房分开用的,并不在一处。
长房人口比较简单,合着就一妻一妾,两个儿子,杨氏便吩咐小厨房张罗了酒席,在芳菲苑里摆了一桌儿。
巩姨娘不肯与主子同桌而食,被杨氏强拉硬拽的拉上桌子才算完事。一家子高高兴兴的吃了团年饭,便在院中的亭子里煮了茶赏雪。
“少卿,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中意的姑娘?若是有,娘这就去求老夫人替你做主纳进门来!”杨氏闲的没事儿做,整天就想着抱孙子。
这不,卢少卿刚回府,她就惦记上这事儿了。他早已及冠,但因为常年在外,所以娶妻的事情便耽搁了。
卢少卿轻咳了两声,脸上貌似有可疑的红晕出现,但嘴上却仍旧死撑着,淡然道:“婚姻大事,自然是由长辈做主。”
杨氏一听可以任凭她做主,可高兴坏了。“上回我跟你姨娘去庙里敬香,在路上遇到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那模样长得可水灵了,性子又端庄温柔,还热别有爱心…”
杨氏巴拉巴拉的自说自话,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话匣子一打开,怎么都停不住。
卢少棠不经意的瞄到他的尴尬,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扬起。看来,大哥心里面有人了,只是碍于礼教,不敢明目张胆的表达自己的意愿罢了。母亲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也不管大哥中意不中意,就急着想要定下来,实在是强人所难啊!罢罢罢,看在是兄弟的份儿上,就帮他一次。“娘…大哥就算要娶妻,也不能急于一时?京里的名门闺秀是不少,您何不再挑挑?大家闺秀都是养在深闺的,真正是个什么品性还说不定呢。若是娶个虚有其表的回来,岂不是要害了大哥一辈子?”
卢少卿感激的望了弟弟一眼,心中颇为温暖。虽然身为庶子,但是生在这个家里,却从未遭受过任何不公的待遇。嫡母待他如亲生,姨娘也是个安分规矩的,弟弟也十分讨喜,又敬重他这个哥哥。可以说,他真的很幸运。
“难道老娘的眼光,你还信不过么?即便是信不过我,那你问问你姨娘,她当时可也是在场的。那姑娘人品如何,她可是看在眼里的!”杨氏双手插着腰,美目瞪得老大。还非得把安静的巩姨娘也拉出来替她作证,弄得巩姨娘不知道该偏帮谁好。
夫人是她要服侍的主子,卢少棠却是长房嫡子,未来的一家之主。思来想去,巩姨娘顿时为难了。
卢少棠见母亲又在为难别人,忙陪笑道:“母亲大人…儿子的意思是,总得挑个大哥看得上眼的?”
杨氏听了这话,愣住了。
回头一想,也对。
自古以来皆是盲婚哑嫁,只有解开盖头的那一刻,男女才算得上是第一次见面。即便是开放如大周,订了亲的男女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来往。不过,家里的长辈为了下一代能够过得好,也会私底下相看的。
似乎想通了某些事情,杨氏大手一挥,计上心来。“嗯,棠儿言之有理。所以,改日打听到了那家姑娘的去处,咱们先去验看一番,如何?”
此话一出,屋子里顿时寂静无声。
卢少卿是瞠目结舌,一脸的不敢置信。巩姨娘则是低垂着头,羞愧的面红耳赤。卢少棠则是唉声叹气,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奇葩的娘。
“怎么了,这个主意不好吗?”杨氏见没人捧场,脸色便垮了下来。
卢少棠揉了揉太阳穴,伸手将杨氏按到凳子上坐下。“娘,您又想被祖母责骂么?您时常劝孩儿要守规矩懂礼数,可轮到自己的时候,怎么就变了样儿了?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岂是侯府夫人能做的?”
卢少卿和巩氏也都连连点头称是。
杨氏满满的激情被儿子的一盆冷水浇灭,便殃了半头。“那你说怎么办?既要卿儿自个儿喜欢,又要循规蹈矩,这不是难为为娘我么?!”
卢少棠见她面露伤心,有些于心不忍,岔开话题道:“新年伊始,新皇正式登记,宫里肯定会大摆筵席的。到时候什么样的名门闺秀见不到,非得这么着急定下来?”
经他这么一提醒,杨氏茅塞顿开,珠泪也飞快的收了回去。“我怎么把这茬儿忘了!对对对,到时候一定要将卿儿装扮的美美的…”
“娘…”卢少棠听了这话,简直欲哭无泪。
还装扮的美美的,您当大哥是姑娘家呢!
卢少卿脸色也颇为尴尬,但也理解杨氏替他操劳的苦心,倒也没放在心上。又坐了一会儿,雪越下越大天也渐渐地黑了,这才各自散了。
卢少棠刚要遁走,却被杨氏扯住耳朵给拎回了主屋。“说,好半会儿没看到人影,干嘛去了?”
“疼疼疼…娘你轻点儿…”卢少棠龇牙咧嘴的叫唤着,却不敢大力的拉扯,生怕伤了她。
杨氏却依旧不撒手,凶神恶煞的逼问。“不老实交代,老娘就跟你没完!”
“儿子说还不成嘛…您快些放手…屋子的丫头们可看着呢…”卢少棠吊儿郎当惯了,屋子里的丫鬟也早已习惯了他的做派,其实并没有大惊小怪。
杨氏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松了手。“那你还不快说!”
卢少棠一边揉着被老娘蹂躏的耳朵,一边哭丧着脸哀叹道:“儿子这么折腾,不也是为了娘能够早日抱孙子吗?儿子好不容易看上那么一个对眼的,偏偏却有人跟儿子抢!儿子当然不愿意了,所以才…”
“谁这么大胆子,敢跟我儿抢?!”杨氏见有人要抢她儿媳妇,顿时就怒了。
卢少棠抿了抿嘴,强制忍住笑意,脸上却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还能有谁?不就是户部侍郎府的公子爷?”
“户部侍郎的公子又是哪根葱,他有我儿子这么俊,这么高大威武吗?”在杨氏的眼里,纵然卢少棠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那也是最好的阿斗。纵然侯府上下都觉得他是最没用的,但是在她这个做娘的心里,他永远都是最优秀的。
卢少棠心中暗暗感动,但为了能够顺利娶到媳妇儿,也只能继续装腔作势了。“他是没有儿子好,可说起来,他与孩儿的意中人是表兄妹,双方家里也是有意亲上加亲的。听说,翻过年就要上门提亲的…”
看着儿子委屈成这样,杨氏心里顿时不平衡起来。“凭什么要亲上加亲,就得牺牲我儿子的幸福?这算哪门子的道理!不行,明儿个我便去跟老夫人提一提,尽快将亲事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杨氏是个效率派,说风就是雨的。
卢少棠正是知道她这个性子,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用激将法,让杨氏早日去裴府提亲。否则,等宫里的那位闲下来,媳妇指不定就是别人的了。
卢少棠正得意着,为着达到了目的而沾沾自喜。杨氏忽然回过神来,一脸疑虑的望着自己的儿子。“棠儿啊…说了半天,你的意中人是哪家的小姐啊?”
卢少棠脸上一僵,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于是凑到母亲大人的耳边,叽叽咕咕的说了好半天。
宁安堂
“母亲…母亲您起身了吗?”翌日天刚蒙蒙亮,杨氏就梳妆打扮了一番,命丫鬟提着小灯笼就到老夫人的院子里来请安了。
老太太昨儿个高兴,多喝了几杯,这会儿还在榻上歇着呢。被外头的嚷嚷声吵醒,难免会心生懊恼。“什么人在外面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服侍在跟前的老嬷嬷仔细的听了听外头的动静,小声的在老夫人耳边回道:“老夫人,好像是大夫人…”
“想来也是她!这府里,除了她之外,还有谁会这般没规矩!”提到这个媳妇,凌氏就一阵头疼。
“罢了…让她进来。”老人家睡眠本就浅,被吵醒了便也没了睡意。
老嬷嬷伺候凌氏梳洗完毕,又拿了个软枕垫在她的腰后,这才让丫头去将人请了起来。杨氏一阵风似的刮进来,不等老夫人数落她就噗通一声在凌氏面前跪下了。“母亲…媳妇有事恳求您做主!”
“你又有何事?”想到每一次杨氏的恳求都令她很不愉快,凌氏的脸色就如窗外的景物一样,结了霜。
杨氏这一次却是笑嘻嘻的,说道:“母亲…棠儿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娶妻了?”
“你倒是偏心的可以…卿儿都还未成亲呢,就只惦记着自己的儿子!”凌氏虽然也疼卢少棠这个嫡孙,但嘴巴上却不饶人,不想让杨氏好过。
杨氏是个大大咧咧的,倒也没将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放在心上,对老夫人的责备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卿儿和棠儿一样,都是我的儿子,媳妇绝对不会厚此薄彼的。只是,棠儿是自个儿看中了一家的小姐,所以才央了媳妇过来,想让老夫人给个恩典,早点儿将亲事定下来。”
老夫人顾不上跟这个儿媳妇较劲,倒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卢少棠的亲事上去了。“哦?棠哥儿看上了哪家的闺女?”
说到这个,杨氏脸上与有荣焉,爽快的应道:“就是相府的嫡孙小姐。”
“相府的嫡孙小姐…”老夫人年纪大了,记不住太多的事儿,还是身边的嬷嬷善意的提醒,才想起了这么一号人来。“原来说的是她…”
“棠儿虽然是个没本事的,但好歹也是侯府的长房嫡孙。以往媳妇相中的那些大家闺秀,他是一个都没瞧上。如今,好不容易自个儿看上了一位,媳妇自然想尽办法也要替他娶回来。更何况,对方家世也不差,与咱们侯府也算是门当户对…”杨氏怕老夫人不同意,还十分中肯的说了一大堆。
凌氏倒是没说不可以,只是心里隐约有些不舒服。原本她的打算是从娘家禄王府的侄孙女当中选一个给嫡孙做媳妇,也算是亲上加亲,让两大世家的关系牢不可破。只是这一代的禄亲王却是太子一党的,她便一直犹豫未决。
镇北侯府乃是清贵之家,一直效忠的也只有皇上一个主子。故而夺嫡之争,侯府从不参与。作为侯府的人,她考虑的更多的便是侯府将来的兴盛。可是禄王府那头她也放心不下,如此一来便有些为难起来。
“母亲…”杨氏见老夫人怔怔的好半晌回不过神来,忍不住拿起帕子在她老人家眼前晃了晃。
凌氏冷冷的瞪了她一眼,心中愈发的不舒坦起来。“即便是棠哥儿看中了人家姑娘,也用不着急于一时?”
“怎么能不急!”杨氏火急火燎的站起身来,根本忘了老夫人还没叫她起来呢。“母亲您是不知道,那姑娘虽说刚到京城不久,可是美名却已经传了开来。说是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学有才学,还是个性子温和知书达理的,比起相爷的亲闺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杨氏其实也没怎么关注过裴相爷的这个便宜孙女,只不过为了老夫人信服,好让儿子早点儿娶到媳妇,所以才将裴瑾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老夫人半信半疑的打量了杨氏一眼,哼道:“果真如你说的那么好?”
“自然是好得不得了…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名门公子赶着上门去求娶了!”杨氏夸张的说道。
老夫人高贵典雅的端坐在主位上,仪态优雅的喝着茶。杨氏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婆婆,缩了缩脖子,便不再吭声了。
“既然是棠哥儿中意的女子,那就派人去打探打探。若是真如你说的那般好,便娶回来。”沉默了好半晌,老夫人才慢悠悠的开口道。
裴相爷乃是三朝元老,又极得皇上信任。即便是刚继位的新皇,对他这个首辅大臣也是恭敬有加。
想来,与相府结亲也是大有好处的。
相府
“老夫人,婉夫人派人送了封书信来…”章嬷嬷犹豫了良久,才揣着那封有些烫手的书信来到庄氏的跟前。
因为太子被废,贬为庸王。虽说裴婉与裴家是割不断的血亲,但事关重大,所以,章嬷嬷便将碗昭仪的称呼改成了婉夫人。
庄氏刚打了个盹儿,精神头还算好。听说裴婉送了信来,眉头却不由得皱起,脸色显得有些沉重。
太子与硕王的夺嫡之争,总算是结束了。今上仁慈,没有对太子赶尽杀绝已经是颇为难得了。太子虽然被废,但好歹也是个亲王。虽说是没了自由,但好歹也是好吃好喝的供养着,没有苛待了他。裴婉身为庸王府的妾,自然也不会缺衣少食的。此刻送来书信,究竟想干什么?
“听说年前,和王府将太子妃接回去了?”庄氏虽然忙着打理相府的后宅,但是京城里的奇闻异事也一直在关注着。
太子失势,和王府便将郡主接了回去,想要跟太子撇清关系,虽说有些不地道,但瑾瑜郡主一直以来都是和王府的掌上明珠,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如今裴婉也送来书信,不知道是不是也想效仿太子妃?
章嬷嬷低着头,答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罢了,将书信拿给我。”庄氏叹了一声。
毕竟是裴家的人,若是置之不理似乎也说不过去。毕竟,庄氏也是做娘的,也有个女儿即将嫁为人妇,心肠总归是软的。
章嬷嬷将书信顺了顺,递上前来。
庄氏拆开信来,大致的浏览了一遍,眸光忽然变得暗沉起来。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裴婉竟然在这个当口有了身子,还想寻求相府的保护,把孩子顺利的生下来。
裴云姗与裴瑾携手走进来的时候还有说有笑,当见到庄氏那凝重的脸色时,不由得对视一眼,乖巧的闭了嘴。
“母亲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知母莫若女,裴云姗若是连这点儿眼色都没有,就妄被庄氏疼了这么多年来。
庄氏揉了揉额角,将书信搁在了一边。“没什么事,只是太累了…”
“祖母虽然老当益壮,可也要仔细着才好…”裴瑾走到庄氏的另一侧坐下,抬手轻轻地在她额头上按压起来。
庄氏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头疼的毛病似乎颇为改善。“瑾丫头打哪儿学来的这一手,似乎挺管用的?”
裴瑾淡淡的笑着,丝毫没有隐瞒的说道:“孙女打小身子就不好,大部分时光都在床榻上度过,闲来无事便看些杂书打发时间。猥琐久病成良医,渐渐地对药理针灸之类的起了兴趣,所以稍有研究。”
裴瑾的身世庄氏也是知道的,也体恤她自幼丧母,再次看向她的时候,眼里便带了一丝怜悯和疼惜。“你是个懂事的…”
裴云姗见气氛又变得沉重,忙扯开话题,道:“母亲,正月十五的宫宴…”
庄氏的注意力被裴云姗引开,裴瑾也乐得轻松。于是趁着裴云姗母女俩说话的时候,她便将章嬷嬷叫到身边,将刚才那套按摩手法悄声的授于她,半点儿没有藏私的打算。章嬷嬷先是一愣,继而对裴瑾愈发有好感起来。
在雅安堂说了会儿话,裴瑾便起身告辞。
刚踏进静默斋的门槛,就见侍书笑盈盈的走了过来,朝着她福了一礼。“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裴瑾一脸的莫名其妙,问道:“喜从何来?”
侍书咯咯的捂着嘴笑道:“自然是好事情咯!”
裴瑾笑着摇了摇头,只当她说的是玩笑话,并未放在心上。等进了主屋,见侍画也是一脸如沐春风的笑意,这就令她觉得有些不寻常了。
“你们两个丫头,是不是背着我又做了什么?”裴瑾的视线在她们二人身上扫过,却始终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侍画是个沉稳的,自然不会急着宣告这件大喜事。可侍书却不一样,她是个性子急躁的,心里哪能藏得住事儿?于是不等裴瑾逼问,就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给透露了出来。最后,还朝着主子挤眉弄眼了一番,显得颇为兴奋。
卢少棠要上门来提亲?这个消息,让裴瑾半晌回不过神来。心里麻酥酥的,明知道可能又是一场乌龙事件,但心境却与上一次完全不一样。
上一回,他是替硕王来提亲,那时候的她只觉得怒火冲天,恨不得撕碎他那张笑脸。可是这一回,他再一次上门,她心里为何会有隐隐的期待呢?莫非,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他是她唯一接触过并且没有太多反感的男子?。(去 读 读 .qududu.om)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