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少棠舒服的窝在软椅里,双手合十,手指自然的交叉。俊美的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一双眼睛却阴沉沉的,跟带了钩子似的,让人不敢直视。
王麟屏住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个节骨眼儿上撞上枪口,下场可是不一般的凄惨!
就在他憋气憋得头昏脑涨的时候,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快步踏进书房的大门,在卢少棠的书案前恭敬地跪下。“少主,朱雀堂主求见!”
“朱雀?”卢少棠在听到这个称谓的时候,俊挺的眉皱得更深了。“她怎么到京城来了?”
那侍卫一直低垂着头,额上隐隐冒着冷汗。“似乎在裴家那一家子进京的时候,也跟着到京城来了…”
卢少棠不由得眯了眯眼,显然对朱雀这种先斩后奏的做法感到不快。没有他的调令,私自离开已经是不小的罪了。进京之后还躲躲藏藏,不敢上门请罪,便是罪上加罪。
“看来,本座是太纵容你们了,是不是?”卢少棠笑起来的时候如沐春风,不笑的时候却犹如阎罗,叫人胆战心惊。
侍卫吓得腿一抖,原先脑海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全都化为了幻影。朱雀作为幽冥门唯一的女堂主,身份特殊倍受青睐,想必在主子面前也是独一无二的。可是没想到,主子发起狠来竟然六亲不认,连姿色绝佳的朱雀堂主的账也不买,当真是冷酷至极。
看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卢少棠心中的怒火更盛。“一群蠢东西…胆敢在本座眼皮子底下耍花样,不想活了!”
“属下不敢!”侍卫伏下身子,后背直发凉。
卢少棠冷哼一声,毫不留情的下达了指令。“朱雀堂主擅离职守,隐瞒不报其罪一;耍弄心眼,糊弄主子,其罪二;不将本座的劝告当回事,屡教不改,其罪三。其他的暂且不提,光是这三项罪,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
跪趴在地上的侍卫头皮一阵麻,咬着牙应了一声。“是,属下遵命。”
“还有…没有本座的同意,不许在京城露面。”卢少棠心情不爽的又补充了一句,想要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朱雀一再的试探,他已经受够了。若不是看在她有些用处的份儿上,他早就将她处置了。如今她的胆子是愈发的大了,竟然阳奉阴违起来。不给她一点儿教训,看来是学不乖的。若以后再犯,他是不能留她了。
云来客栈
“小姐…流风过来了。”云霜快步走到贵妃榻前,小声的在她耳边禀报道。
岳如烟满头青丝垂在软枕上,显得格外妖娆。听见丫鬟的禀报,美眸骤然睁开,眼波流转间,光华无限。“让他进来…”
一个利落的动作,她从贵妃榻上坐起身来,眼里写满了期待。
这一次,她没有上奏门主就贸然的来了京城。虽然心里一千个一万个的忐忑不安,但还是抵不住向他靠近的诱惑,做下了这欺瞒之事。心里不害怕那是假的,可是她始终不肯相信门主是冷血无情之人,便想要再赌一次。
若是这次还是无法令他动容,她便死心了。
当流风踏进门槛走向她的时候,岳如烟忽然感到莫名的紧张。那个她期盼已久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她既兴奋又不安。
“见过朱雀堂主。”流风朝着岳如烟抱拳打招呼,脸上纹丝不动心里却默默地替这位美人堂主点了一根蜡烛,默哀三秒钟。
岳如烟仪态优雅的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说话。“云霜,上茶。”
流风却站着没动,干脆利落的回绝了。于心不忍的将头瞥向一边,才缓缓地开口道:“朱雀堂主,门主的谕令,希望你能够坦然接受。”
将卢少棠的话转述了一遍,岳如烟的脸色果然大变。刚才还粉腮如霞的倾城美人姿态,在听完他的话之后,脸色已然变成死灰一片,连眼眶里都泛起了泪水。没人落泪,原本是多么赏心悦目的画面。可是此刻,流风却无暇欣赏这楚楚动人的一幕,朝着岳如烟拱了拱手,迅速的转身离去。
“小姐…”云霜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悲切的唤了一声。
岳如烟似乎还沉浸在悲伤之中,根本没反应过来。脸上的希冀早就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浓浓的伤感和痛楚。
云霜见她毫无生气的模样,不由得站起身来,一副想要去找人理论的模样。“少主怎能如此狠心?!他如何能。”
“云霜回来…”在云霜踏出屋子的前一刻,岳如烟总算是有了反应。
“小姐…”看着她面如死灰的泫然少女,云霜喉咙一梗,想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这个结果,也是情理之中的,不是么?小姐不过是在赌自己的运气,还有就是少主的心软。然而这一次,小姐赌输了。
颤抖着直起身子,岳如烟脸上的明媚早已化为了哀戚,憔悴不堪。“替我保留一分自尊…都到了这个份儿上,我还能奢望什么呢…”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重新躺会榻上,眼角是抑制不住的泪水。
云霜紧咬着下唇才没哭出声来,心里却暗暗的将卢少棠给恨上了。“小姐…既然早已伤透,不如离去…”
“容我再想想…”岳如烟忽然蜷缩起身子,缓缓地侧过身去,任由珠泪四溢。
相府
经过媒婆的一番走动,与马家的亲事就这么敲定了。庄氏特意找人算了算,腊月初六是个好日子,便派人去与马夫人商量了,将日子定了下来。
如今已是农历八月尾,再有两三个月就到了迎亲的日子了,府里上上下下便忙了起来。虽说是续弦,但婚俗当中三媒六聘却没有纳下任何一样,规规矩矩的走了起来,庄氏这个做嫡母的又是好一番张罗。
“母亲,您坐下来歇息…”裴云姗体贴的拿帕子替庄氏小心翼翼的擦拭着额上的细汗,眼底满是心疼。
庄氏好不容易得了空,这才在能坐下来喘口气。“府里许多年没办喜事了,好多东西要准备,不服老真的是不行了。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累得不行…”
庄氏揉捏着泛酸的腰背,微微有些喘。
裴云姗轻轻地帮忙抚着背,劝道:“有些事情交给下人们去打理就行了,母亲何必亲力亲为,如此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
相对起那个不甚亲近的过继大哥,裴云姗自然更心疼自个儿的亲生母亲。
庄氏嘴角微微上扬,不以为意的笑了。“我这不是高兴的嘛…你爹膝下好不容易有了传宗接代的香火,我自然是替他感到高兴。等到来年,说不定就能抱上嫡孙了呢…”
嘴上不在意,但庄氏心里还是存着一份遗憾的。
没能给裴相爷生下儿子,她十分的过意不去。如今裴燕山也算是上过族谱的正经儿子了,心里便有了一份期待。
裴云姗撅了撅嘴,依旧放心不下母亲的身体。“话虽如此,但累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娘没那么娇弱…倒是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这管理中馈的事情也该学着了…”庄氏抓住女儿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提到嫁人,裴云姗就不由得一阵脸红。“娘说什么呢…女儿还小,还想在爹爹和娘亲身边多呆几年呢,您急什么…”
娇嗔的撒娇令庄氏开怀一笑,连连拍着她的手,说道:“你能有这份孝心,娘心里甚是欣慰…只是女大不中留啊…前儿个王阁老家的大夫人便派人送了帖子过来,想要你们姑侄几个过府去玩呢…”
邀请相府所有的小姐,不过是为了一个名头。其实,王家真正想要提亲的对象,是裴相爷这唯一的嫡女。
裴云姗脸上爬满了红霞,不知怎的就扭捏了起来。
庄氏也是过来人,这小女儿心思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说起来,你与王家那嫡长孙打小一起长大,也算知根知底。真门亲事,娘觉得不错。”
裴云姗红着脸没有吭声,但从神情来判断,显然是不怎么反对的。
说起这王家,那也是大周稳扎稳打的钟鸣鼎食之家,在朝廷的影响力不亚于皇家。王姓乃大姓,据说从开国之初就有一定的根基在,经过几百年的沉淀,势力更是盘根错节,稳稳当当的坐着大周第一世家的宝座。比起裴家来,尤胜一筹。
庄氏原先还在闺中的时候,就与王家的老夫人是手帕交。这么些年来也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时不时走动。两人曾经约定,生下孩子之后便要做亲家的。谁知道庄氏肚子一直没有消息,王家公子及冠之后,这个约定便只好推到下一代了。后来,庄氏产下一女,王老夫人比自己得了女儿还高兴,于是便又重提旧事,想让两家结秦晋之好。
如今,裴云姗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这门亲事自然又被提上了议程。加上那王家的嫡长孙也出落得风流倜傥,无论是在治武功还是在为人处世上,都称得上是上上选。庄氏见过两次之后,就更赞同这门亲事了。
“娘…没什么事,女儿先回去了。”裴云姗站起身来,支支吾吾的说话就转身跑出去了。
庄氏知道女儿这是害羞了,也没加以阻拦,只是心里隐隐有些不舍。毕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马上就要成别人家的人了,她一时之间便有些惆怅。
章嬷嬷伺候在一旁,陪笑道:“小姐能嫁入王家,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凭王老夫人与老夫人您的交情,小姐嫁过去那也是被宝贝着的,肯定吃不了亏的…”
“虽说是这么个理儿,但始终不比自己家…”原本,庄氏还想过给女儿招个上门女婿来着,可是后来被相爷拒绝了。如此看来,王家也不失为一个上好的选择。
章嬷嬷又是好一番劝慰,这才让庄氏振作起来,将管事们招进府来,过问起铺子里的生意来。
裴云姗从雅安堂出来,便有些魂不守舍的。身边的丫鬟诺儿却忍不住拿起帕子掩着嘴偷着乐,这一举动更让她羞得抬不起头来。
“小姐若是闷了,何不去大小姐那边坐坐?”诺儿在裴云姗的怒目而视之下,不得不收敛起来,强制忍住笑意建议道。
经她这么一提醒,裴云姗顿时豁然开朗。“你说的对…瑾丫头一向是个有主意的…走,咱们这就去静默斋。”
诺儿见自家主子快步向前,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静默斋
裴瑾刚缝好一个药囊,想要躺下来歇一会儿,就听见丫鬟进来禀报,便强打起精神来迎了出去。
“这屋子里什么味儿,好像是中草药?”裴云姗一踏进屋子,就忍不住拿起帕子捂住了口鼻,眉头蹙得死紧。
裴瑾很爽快的回应道:“是呢…天气转凉了,有些蚊虫也要出来了,便做了些药囊有备无患。小姑姑若是需要,我便让丫头们送过去一些。”
“你什么时候喜欢摆弄这些玩意儿了,以前倒是没听说过…”裴云姗有些狐疑的拨弄了一番桌子上的荷包,语气中带着些许疑问。
裴瑾笑得淡然,坦然说道:“以前在药罐子里,久病成医也不是不无可能啊…”
裴云姗这才点了点头,了然的哦了一声。“难怪…”
“小姑姑找我有事?”裴瑾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张口问道。
裴云姗面上一僵,眼神躲闪着,忽然转移话题道:“刚才去母亲那边,听说亲事已经成了定局。瑾儿,对于那一位,你可有什么想法?”
“爹爹身边儿如今正缺这么一个明事理的人来帮忙打理着,我这个做女儿自然替爹爹感到高兴啊…”她说起谎话来面不红心不跳。
裴云姗像是看怪物一样,盯着她瞧了许久才接话道:“你倒是想得开…若换做是我,肯定不会这么坦然的接受…”
“习惯了…没有娘亲照拂,这么多年我不也过来了,有什么好在意的?”裴瑾执起茶壶,替她斟上了一杯香气扑鼻的茶水。
裴云姗下意识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继续说道:“听说你原先的继母也是姓马的?”
裴瑾轻轻地嗯了一声,道:“便是如今的马姨娘…”
“真是世事变幻无常…上次去蒲州,我还叫她三堂嫂…那段日子,是不是发生了些什么?”裴云姗感慨着。
裴瑾嘴角不知不觉的挑起,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我这个做晚辈的,不好议论长辈的事情…爹爹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会做出这样的决断,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裴云姗自然不好去打探这些秘辛,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关于那位马家七小姐,我也时常听人提起。据说是个温柔敦厚的大家闺秀,长得也很耐看…前几年跟着母亲四处走动的时候还见过,可惜后来发生了那件事,她便没出现过了…”
那惋惜的口气,让裴瑾暗暗上了心。“如此说来,能够娶进这么一位贤良淑德的…那也是咱们相府有福!”
裴云姗眼睛一亮,叹道:“可不是么…”
裴云姗坐了大半个时辰,见裴瑾脸色倦怠,这才起身告辞。送走了这个异常活泼的小姑姑,裴瑾便迫不及待往软枕上一歪,困顿的睡了过去。
一个时辰之后
“小姐…小姐醒醒…”裴瑾迷迷糊糊之间,听到有人再唤她的名字。
眼帘翕动了几下,裴瑾总算是看清了眼前的人。“何事?”
“何姨娘过来了…”侍书表情有些诡异的答道。
果然,裴瑾在听到那个称呼之后,眉头不自觉的蹙起,显然也是感到有些惊讶。“将人请到偏厅去等着,我一会儿就出来。”
裴瑾迅速的从软榻上爬起来,走到梳妆铜镜前整理了一番仪容,这才振作精神步出主屋。只是心里却仍旧有些疑问:这位甚少碰面的何姨娘,怎么想起到她这里来坐坐了?
“姨娘请用茶。”侍画动作娴熟的将茶盏搁在一旁的小桌子上,然后安静的退到一边。
何姨娘个子相对娇小,是典型的江南女子。肤色白皙,尖尖的瓜子脸,娥眉淡扫,瑶鼻小瞧,虽说亦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可看起来仍旧像二十几岁的模样,让人不得不感叹,岁月对她的厚待。
裴瑾从偏门进来的时候,首先便瞧见了那张小巧精致的容颜。
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裴瑾走进去对着她欠了欠身,行了个半礼。“姨娘怎么想起过来坐坐了?”
何姨娘见到裴瑾,愣了许久才想起来要起身见礼。“婢妾见过大小姐…”
“姨娘快些请坐,切莫折煞我了…”裴瑾表现的落落大方,一举一动都带着大家闺秀的气度风范。
何姨娘忍不住又偷偷的瞄了她一眼,才在椅子里落座。不过,她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摆长辈的架子,只坐了凳子的前半部分,神态看起来也有些拘谨。
“姨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身边的这两个丫头最是值得信赖的,保证不会在外头乱嚼舌根的。”裴瑾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便事先声明道。
何姨娘脸上的笑容僵硬,但听裴瑾这么说了,便也慢慢的放松下来,斟酌了一番开口说道:“婢妾身份低微,本不该来打扰大小姐清静的。只是…马姨娘院子里这几日一直不怎么平静…”
裴瑾睃了她一眼,心里便有底了。
想必,在继母进门之前,这位何姨娘是想事先找好一个靠山,免得被新来的夫人磋磨?可是不去找别人,为何偏偏找到自己呢?
何姨娘见裴瑾不吭声,不由得咬了咬牙,努力打破沉默,道:“听说马姨娘是因为私自出府,所以才被老夫人罚了禁足的…婢妾与她的院子相邻,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她轻轻地瞥了裴瑾一眼,见她没有阻止她说下去的意思,便壮了壮胆,继续说道:“马姨娘之所以偷偷出府,却是去了马侍郎府。据说,马姨娘与那位即将嫁进府的马家七小姐是表姐妹…”
试探的话语点到为止,裴瑾也配合的做出惊讶的表情,低呼道:“当真?”
“婢妾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大小姐…若真是如此,那马姨娘岂不是又要东山再起?到时候,兴许又要威胁到大小姐的地位…”何姨娘狠下心来,说了句重话。
果然,裴瑾脸色沉了下来,放佛陷入了沉思。
何姨娘见达到了目的,便不再随意开口。
裴瑾沉默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低沉着声音说道:“这事我知道了,姨娘暂且先回去…”
何姨娘站起身来,朝着她福了福,便带着自己的丫头离开了。直等到她们主仆二人的声音消失在角门,侍书才呛声道:“何姨娘这究竟是何意?想要拉拢小姐,大树底下好乘凉?”
“感情是新夫人要进门了,所以有些心急了…”侍画也跟着附和。
裴瑾脸上的沉闷早已褪去,依旧是那慵懒的态度,心情似乎不错。“想必这一趟,更坚定了何姨娘的念头。日后不必咱们死死地盯着马姨娘那边,自然有人会将消息送上门来,呵呵…”
“小姐刚才演的真真儿的,奴婢佩服的五体投地!”侍书嬉笑着说道。
裴瑾甩给她一个白眼,起身回了主屋。
心情好的时候,她就喜欢捣腾她的那些小发明。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却也有助于身心健康。
梅园
“恭喜姨娘,贺喜姨娘,那事儿…成了!”孙嬷嬷腆着笑脸走到马氏的身边,眼角的皱纹都挤成朵花儿了。
马姨娘被禁足正闷闷不乐着,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精神振奋。“此话当真?”
“奴婢刚从厨房回来,一路上都在听人议论,说是老爷要娶马侍郎府的七小姐过门了…小姐总算是没有白费力气,得偿所愿了…”孙嬷嬷一路跟着马氏到京城,没料到马氏竟然一夜之间从夫人贬为妾室,震惊之余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跟着她,希望有朝一日自家主子能够复宠,她也好跟着享福。
故而,马氏被禁足的日子,便是她在外头替她打探消息。
“太好了!”马姨娘忽然放声大笑,得意之极。
她的策略总算是奏效了!
孙嬷嬷四处打量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才跟着附和起来。“等到新夫人进了门,便是姨娘翻身之日了…”
马姨娘端起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也不嫌弃丫鬟服侍不周了。“哼…不将裴瑾那个丫头弄死,我就不叫马艳娘!”
“姨娘您小声些…”孙嬷嬷心有余悸的急着掩饰。
原先那些被收买的丫鬟被罚之后,就不敢再帮着马氏隐瞒了。如今在院子里头说话,也要格外的小心。
马姨娘抿了抿嘴,显然不大乐意。可想到如今的处境,她又不得不谨慎小心起来,勉勉强强的收敛一些性子。“大少爷近来可还好?二小姐每日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吗?”
孙嬷嬷一一作答,不敢瞒着她。“大少爷被老太爷训斥了一顿,倒是乖巧多了,也不再沉迷酒色当中,安分的在书房读书呢。至于二小姐…兴许还是太小了,尚不知道人情世故。被老夫人说了几句,就赌气不肯去请安了…倒是便宜了大小姐…”
听着前半段,马姨娘还眉眼带笑,觉得儿子总算是出息了。可是听到二小姐的部分,就又忍不住沉下脸来,暗暗咒骂起来。“她是想要气死我才甘心吗?千叮咛万嘱咐,她就是听不进去!唉…”
“姨娘息怒…小姐毕竟还小,等再过两年就知事了…”孙嬷嬷不好说这都是您宠出来的,只能寻了别的理由来搪塞。
马姨娘气得站起身来,刚要往外冲,回头一想,又转了回来。“嬷嬷…你过去替我看着点儿那个丫头,千万别让她闹出什么事儿来…”
孙嬷嬷点了点头,不敢不从。
“骏儿那边,吃穿用度也不能少了…我手头还有些首饰,你拿出去典当了换些银钱给大少爷。别一次全都给他,分几次给…另外,去替二小姐多打几套时下流行的首饰。她可是相府的千金小姐,不能太寒酸了…”马姨娘心里少了一桩事,变又将注意力移到了自己的一双儿女身上。
孙嬷嬷记住了马氏的吩咐,便去翻箱倒柜找东西去了。
从那一日起,何姨娘便时不时的往裴瑾的院子跑。不是送来一些好看的花样儿,便是一些自己琢磨的吃食。
裴瑾倒也没有将她拒之门外,不过大多时候都在院子里见面儿,光明正大的,显得坦坦荡荡,毫无。
这一日,何姨娘又断了几盘糕点过来,顺便带来了一个消息。
“马姨娘变卖首饰?”裴瑾峨眉微微蹙起,很是不快。
“可不是呢…据说是想替大少爷购买典籍,给二小姐打新首饰…”何姨娘一边抿着茶水,一边貌似无意的说道。
裴瑾心中如火奔腾:好你个马氏,欠着姑奶奶我的七万两银子不还,居然还有余钱给自己的儿子女儿打点!
侍书侍画呆在裴瑾身边的时日也不短了,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上回去讨要嫁妆的时候都已经跟马氏撕破脸了,没想到那个女人不但不吸取教训,夹着尾巴做人,还撺掇着别人一起来对付小姐,真是厚颜无耻!
这样的人,还不如一刀解决了算了。
“她倒是心疼自己的孩子…”裴瑾将茶盏往石桌上一搁,不急不缓的说道。
何姨娘也放下茶盏,陪笑道:“哪个做母亲的不疼自己的孩子?婢妾是没那个福分,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听她这么说,裴瑾不禁感到好奇。
何姨娘这般年轻,爹爹也时常歇在她房里,怎么会一直没有身孕呢?莫非,这里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何姨娘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轻叹道:“婢妾以前也是怀过一个孩子的…只是刚显怀的时候就小产了…从那之后,伤了身子,便无法在孕育孩子了…”
她说的云淡风轻,但裴瑾却听得出里头隐含的意思。
“都过去了…婢妾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只盼着能够安稳的过日子,其他的倒是无所求了…”何姨娘双手交叠的放在膝上,脸上平静如水。
又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
裴瑾不禁感慨:古代的婚姻制度害死人啊!这样一个大好年华的女子,却只能委屈的跟着一个老头子,还要跟其他的女人一起分享这么一个男人,当真是暴殄天物!
这一次的谈话,裴瑾对何姨娘又有了新的认知。送走她之后,她便吩咐侍书去暗中调查,想知道何姨娘是否真的与马姨娘有过节。
日复一日,时间飞逝,转眼间就到了寒冬腊月。
屋子里生了火盆,却仍旧无法阻挡森森的寒气。
侍书侍画搓着手进屋,将手放在火盆上烤了烤,才觉得暖和了不少。
“小姐,明儿个就是新夫人进门的日子了,您怎么还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侍书见裴瑾抱着暖炉窝在榻上慢条斯理的翻着书页,就忍不住念叨两句。
小姐的性子也太沉稳了一些,明明才十五芳华,却像个老太太似的处变不惊,看久了还真是有些别扭。
“那我该是个什么样儿?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而烦恼伤怀,岂不是很吃亏?”裴瑾视线仍旧停留在书上,慢吞吞的回道。
侍书吐了吐舌,不说话了。
反正主子说的都有理,她不过是显得太无聊,所以才找话题打破沉默罢了。“啊…想起来了…听说宫里的那位前两日突然回光返照,怕是要不好了…”
裴瑾的注意力总算被引向了别处,问道:“这么说来,京城又要乱了…”
“可不是呢…近来太子与硕王之间的争斗更火热化了…好些大臣都被牵连了呢…”侍书这些消息,自然是从那位那里听来的。
对于夺嫡之争,裴瑾一向不怎么关注。可如今到了京城,成为了相府的千金小姐,她就不得不多放些心思在这上头了。
“相府没有受到波及?”
“小姐放心…谁都可能有事,相府绝对不会有事!”侍书拍着胸脯保证道。
裴瑾暗暗惊讶,却不动声色的道:“你倒是笃定…”
“众所周知,相爷只忠于皇上。不管是太子殿下还是硕王殿下,都不止一次的想要拉拢相爷,可相爷都一视同仁的拒绝了。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相爷仍旧屹立朝中不倒,可见双方都不敢轻易的动相府。”
裴瑾一边听着,一边思索着。
难道,今上与几位殿下之间有什么约定?毕竟,祖父只忠于皇上一个主子,所以格外受赏识,能够一步步爬到首辅这个位子。加上他在朝廷的门生不计其数,担任着各部的要职。而且那些人当中,大部分是贫寒布衣出身,也学了祖父一身的傲骨,不轻易结党。这一部分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呐。
为了争取到这股势力,太子和硕王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的心思。只是裴相爷一直不为所动,仍旧我行我素。那两位虽然恼怒,但也不敢轻举妄动!
再往深处想,裴瑾就将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古代君王在弥留之际,会让自己最为信任的肱骨大臣帮着拟定传位诏书。而这一代君王最信任的人,便是裴相。
皇上对这位丞相十分的信任,也想让他帮着自己的儿子打理这大好的河山,所以不会轻易的让他死去的。因此,皇子们便只能让着他,不敢对他动手。因为除掉了他,势必会引起皇帝的不满而招来厌弃。
所以,即便是贵为东宫太子的赵永德,也不敢对相府如何,还时常让裴婉回来走动联络感情。
想明白了这一切,裴瑾顿时又觉得无趣了。
前世,她的研究内容便是中医药理和人的心理。所以揣摩别人的心思,便成了她日常工作的一部分。有时候,她面对的还是穷凶极恶的罪犯。所以在最后一次任务中,她俨然成了罪犯报复的对象。在做心理评估的时候,出了意外,被犯人扼住咽喉窒息而亡。
摆了摆头,裴瑾忽然觉得好笑。来到这异世也有些时日了,她几乎都快要将自己当成真正的古人了呢。偶尔想起过去,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而想起过去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
“小姐又在发呆了…”侍书拉着侍画,悄声说道。
侍画也发现了裴瑾这个怪癖,但却不敢上前打扰。“先莫要作声…小姐是个有分寸的,不必你我担忧…”
“可瞧小姐那模样…明明是思春了啊…”
侍书话还未说完,就被扔过来的书砸到了脑袋。
“胡说八道什么呢…”裴瑾佯装生气的说道。
翌日
相府上下喜气洋洋,到处一片红色。红色的灯笼,红色的绸布,红色的喜字。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的笑意,就连老太爷也不例外。他没料到还有娶媳妇这么一天,心情也是格外的激动。
花轿快要到的时候,门口响起了震天响的鞭炮声。
裴瑾捂着耳朵,站在某个角落里,等候着花轿上门。
古代的婚礼仪式,裴瑾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看着那个便宜爹一脸春风得意的将新娘子牵进门,那大红的嫁衣晃花了她的眼。
原来,这就是古代女子的嫁衣!比起那些古装电视剧里的戏服,可要精致华丽多了!那上面的一针一线,都是纯手工缝制的,金色的丝线绣出大朵的牡丹图案,与艳丽的红色相得益彰,美轮美奂。
裴瑾感慨的同时,她身边的两个丫鬟也没闲着,脑海里也开始勾勒出一幅美好的画面。不过那里头的主角,却是换成了她们心目中最为般配的两位主子。
拜过堂之后,新娘子便被送进了洞房。
裴瑾作为子女,便带着妹妹裴襄,跟在小姑姑裴云姗的身后,去了新房见那位传闻中才貌双全的继母。
新娘子此刻已经取下了盖头,脸上虽然涂了厚厚的脂粉,但也不难看出是一位容貌不俗的女子。
裴云姗上前亲热的打了招呼,便将裴瑾裴襄叫到了跟前与马氏见礼。“嫂嫂,这两位便是大哥膝下仅有的两个女儿。长女裴瑾,次女裴襄。”
裴瑾仪态大方的朝着马氏福了福身,唤了一声母亲。裴襄起初有些不大情愿,毕竟原先这位子是属于她姨娘的。可迫于无奈,她也只能跟着行礼问候。
这位年轻的继母倒是大方,当即让丫鬟赏了二人一些精巧的首饰当做见面礼。裴瑾含笑谢过,便让侍画收了起来,也送上了自己准备的贺礼。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望母亲笑纳。”裴瑾一个眼神示意,侍书忙将手里的盒子递上前去。
马氏纤纤素手打开那盒子,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惊讶。“这如何使得?这太贵重了…”
原来,裴瑾送上的贺礼可不是普通的物件儿,而是打听清楚马氏的喜好之后,特意寻来的一幅前朝流传下来价值不菲的名人字帖。
马氏见到那玩意儿,显然惊喜有加。
“这字帖虽然名贵,但也只有遇到知音才能被好好地珍惜。听闻母亲乃是京都有名的才女,这东西在母亲手里才是最合适的。”裴瑾巧笑倩兮,脸上找不到丝毫的不情愿。
裴襄看着那一叠纸,不屑的哼了一声。她身边的瑶雨也递上来一个盒子,里面装的却是两个娇憨可爱的娃娃,一男一女,煞是可爱,寓意也不错,是希望马氏尽快诞下子嗣的意思。这个礼物,她可是想了好久才想到的呢,还花费了不少的心思才完成的。
原本马姨娘早早就替她备下了贺礼,只是她觉得那礼物显得太过普通,便私自将东西换了。可是没想到的是,马氏扫了一眼那盒子里的东西,脸色就骤然的暗了下来,衣袖下的指甲也狠狠地戳进了手掌心。
“襄儿有心了…”马氏勉强的掀了掀嘴角,才挤出这么几个字来。
裴瑾看到这一幕不由暗暗好笑:果然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精明如马姨娘,却偏偏生了这么一个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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