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少年人的情感往往尖锐极端,色彩浓烈,他们从来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渴求,想要了便想方设法的必须得到。在那个生命最张扬夺目的青春,从没有后退和妥协的存在。
就如年少如今的冯臻和蒋立坤。
冯臻心软了,但在冯臻主动伸手握住他的手时,蒋立坤却失眠了。
分班考的成绩要在一个星期之后才公布,但是因为这届的分班考试比预期的还要快些,为了能与整个高中部的学生进退同调,多余出来的两个星期便要求试后学生仍要返校上课。
一时间,满学校的学生都怨声载道。
不过,学生们的适应性还是很不错的。尤其试后老师一般都会将学生们常犯的试题着重讲解一遍,在那种你争我赶的学习氛围中,大家对于假期被取消的怨念自然也会消弭很多,起码不会引起很大的反弹效果。
说起这次分班考,冯臻,蒋立坤还有赵叙三人都是选的理科,而常威打小偏科,典型的盛理衰,妥妥的科没得选。最让人意外的是,余珊珊竟然也和丁雅一样选了科。按理说,余珊珊的脑子好,理科科都不在话下,但是从大方向来看,她的理科明显更胜一筹,且平时也没见她露出几分偏的意思,这么突然做决定,反而让大家有些惊讶起来。
尤其是赵叙,这小子暗戳戳地琢磨了好多天,心里就是打定主意余珊珊会选理科,他才颠颠地改了风向转理了,哪知……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对此,赵叙很哀怨。
在知道丁雅不读理科的时候,蒋立坤当即眉开眼笑地合不拢嘴,只是,明知不用多久丁雅便没了接近冯臻的便利,眼前这两个星期却实在让他熬得够呛。
“今天我来打热水,”下了课,蒋立坤也不去打篮球了,任赵叙常威千呼万唤,就是死死霸在冯臻身边,一步不离。
冯臻很头疼,也很无奈,只要他稍微露出点接近丁雅的意图,蒋立坤就跟被侵犯了地盘的野狼似的,龇牙咧嘴地随时准备撂爪子。
他们的关系隐隐平在一个微妙的点上,在没有真正做出结论之前,谁也不想轻易破坏这种平和的表面,冯臻除了隐忍别无他法。
“丁雅身子不舒服,我只是帮她提一下热水而已,你别老闹妖,”冯臻被他磨地没办法,只能低着嗓音和他解释。
蒋立坤并不是那种野蛮不通情理的人,但是碰上冯臻,他就抑制不住地要竖毛,对上丁雅的问题,他的态度很坚决,“不行,学校里已经有很多人在传你们的绯闻了,你老这样让别人怎么看?”顿了顿,又道,“以后我来打热水,丁雅那边我会让姗姗帮忙照应一下的。”
“我是为你好。”最后那句他将冯臻的话儿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了冯臻。
冯臻不悦地掀起唇角,对蒋立坤的说法呲之以鼻,“别人怎么说那是他们的事儿,管他们做什么。”
蒋立坤不怒反笑,逼近了问他,“既然你对流言蜚语不屑一顾,那你又何必瞻前顾后迟迟不愿接受我的感情?”
“那不一样,蒋立坤你不要将两件事儿搅和到一块,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冯臻有些气短,梗着脖子说得斩钉截铁,只是对于蒋立坤后面那句他就有些闪烁其词了。
“不是这样又是哪样?你当我不知道吗?你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来摆脱我,你这是在利用丁雅你知道吗?”蒋立坤横眉竖眼地实在窝火,攒了这么久的怨气也就一并爆发了出来。
这话儿可真是实实在在地冤枉冯臻了,且不说丁雅家和他们家的关系,就是平时普通好友相互帮衬一下也是正常的。只是这事儿放到蒋立坤眼里那就难免会被阴谋论了,尤其丁雅明显是花落有意,说冯臻没动小心思让谁都说不信啊。
“反正我和她不是你想得那么一回事儿,”冯臻皱皱眉,心里有些不耐烦,“你不要总是把人想得这么龌龊。”
蒋立坤捏住他的下巴,上下打量一阵,忽地俯□朝他唇上大力啃一口,大笑一阵,“呵,是,我龌龊,对,我就是龌龊……”
笑声渐低,蒋立坤用力搂紧冯臻的腰,下巴搭在他肩上,嗓音低低略带哽咽地道,“冯臻,别总是拿你的理由来伤我的心好吗?久了我也会受不了的。”
“我只是想喜欢你,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而已,我的要求不高,让我霸着你一辈子就好。”
“不要总是推开我。”
他的声音很轻,就像梦话一般,但冯臻只觉艰涩。
蒋立坤,蒋立坤,蒋立坤……冯臻在心里一声一声地念着他的名字,但是手上却很坚决地掰开了蒋立坤桎梏住他腰侧的双手,蹭着脚底板,拎着手里的暖壶就往外跑,“我得去打热水了。”
面对这样一个坦诚地毫无保留的蒋立坤,冯臻第一次有了那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蒋立坤在屋内呆坐良久,好一会儿才扯着嘴苦笑了下,慢吞吞地出门去找冯臻了,他得杜绝任何让丁雅有接近冯臻的机会。
冯臻是他的。
青春就像癫疯狂躁的高阳烈日,知了没完没了的叫,炙烤了冯臻一整个夏天。
暑假如期而至。
冯臻在家没待两天,就匆匆忙忙地卷了铺盖,收拾几件衣服躲到王外公家去了。
夏天的石子路热得能烤熟鸡蛋,就连空气都被感染了似得蔫嗒嗒地不起神,走在路上会让你产生一种全身快都要融化了窒息一般的错觉。
冯臻倚着门窗看外边,蓝的天,绿的地,还有洁白的云朵,以及吐着舌头趴井边的冯美美。他这几天一直在王外公家当个临时的补课老师。
王大舅家小孩多,除了上次见过的那个小男孩,总共就有三个男丁,而王小舅家也有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妮妮还小,才刚能喊哥哥,平时也喜欢跌跌撞撞地扶着墙走过来凑热闹。除了王家几个大孩子,还有邻家的,表亲的,拉拉杂杂竟有十多人,冯臻这小老师也算是坐实了。
冯小弟经常到王家这边来玩,这里的小玩伴他都认识,索性,冯妈妈便将他一块扔过来让冯臻看着。
这暑假时间长,冯爸爸冯妈妈又各自有自己的事儿要忙,冯爷爷更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天天拎着个小包不着家,总喜欢搬张凳子去村口支摊子,把自己平时收来的老物件拿出来,跟其他同样爱好收藏那些古玩物什的老伙计一同交换,把玩。
不过,这半大小子正是爱玩的年纪,连着上了几天课,都憋得够呛。不过冯臻性子冷,眉眼清俊,光是被他用眼睛盯着,就让那些孩子缩手缩脚地浑身发怵了。王家外公就是看他震得住这帮屁孩子,才敢把这个重任给交付到冯臻手上,若不然,这帮野孩子老早就扔下课本奔田地里疯跑去了。
“回去练二十个大字再去玩,明天我要检查。”冯臻自然了解这帮孩子的脾性,除了每天必须的上课时间,其余时间该玩得还是得玩,他并不喜欢端着身架拘住他们。
孩子的天空永远都是五彩斑斓的,自由飞翔的心是长大后的人们最遥不可及的,快乐不单属于童年,冯臻希望这帮屁孩子长大之后回想起来时,更多的是能让他们温暖的回忆。
孩子们哦得一声纷纷兴奋地抓着课本往外跑,有几个性子调皮地还会跟冯臻学着电视模样,给他飞吻一个,笑嘻嘻地挤眉弄眼的,他们倒是挺喜欢冯臻这个小老师。
冯臻笑弯了眉,做了个讨打的手势,看那几个孩子嬉闹地蹦蹦跳跳跑开。
“阿臻,要和我一块下田去吗?”门外传来大舅妈的声音。
“哎,就来。”
蒋立坤这几天一直没得闲,成天火急火燎地到处跑,缅甸那边刚来一批货,他得帮忙盯着点。前段日子陈家被算计了一把,杨家又被挤兑地占不得半点便宜,这火憋屈着冒老高了,他得防着陈家那几只小崽子出来蹦达,闹事儿。
出门前,他往冯家打了通电话,冯臻还是没在家,估摸着短时间内都会待王外公那,大半个月没见面,蒋立坤有些着急上火,没几天嘴里就撩了好几个大水泡。
他也知道冯臻在躲着他,但是蒋立坤心里也明白,冯臻现在说不定对他还是有所动摇的。若不然,定是像从前那样,逼急了就踹人抽巴掌,抄起扫帚就敢追着人屁股后头劈头盖脑的一顿打,从来不会给他好脸色。
他不敢将冯臻逼急了,所以只能自己干着急。
蒋立坤约了人到会所里,只是推门进去的时候,只看见钱学明歪歪扭扭地窝在沙发上和一个高个子服务生在打牌。
钱学明歪头看了眼蒋立坤,拍了下对面那服务生,眉眼浅淡地叮嘱两句,然后便扔了牌和颜悦色地和蒋立坤打招呼,“坤子,来了。”
蒋立坤环顾四周,奇怪道,“段哥呢,没来吗?”
“他有点事儿要处理,来不了,”钱学明不耐烦地侧过脸去点烟,深吸一口,才眉眼舒展地吐出一个长长的烟圈,随手将屁股旁边的件袋给扔了过去,“喏,这是你段哥让我带给你的。”
蒋立坤眼睛一亮,低眼看了下那件袋,想起什么似的,迟疑着抬眼问道,“听说你们跟家里摊牌了,看情况……好像不太坏。”
钱学明翻了个白眼,语带讽刺,“怎么,还想跟你钱哥面前投石问路,小崽子,瞧你那怂样,有本事儿先把人给吃肚子里再说吧,没学走路倒想先学跑了。”
眼珠子一眯,摸着嘴角做出一副苦口婆心地劝慰,“我说你也别死盯着一个不放,这天下这么大,难道少了这么一个冯臻你还找不到愿意伺候你的人了?你要信得过哥,”钱学明语气顿了顿,脸上带上几分戏谑地笑容,低声说道,“哥找两个过来给你尝尝鲜?”
蒋立坤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钱哥,你这话儿不如跟段哥好好说说,相信他会给你一个最诚恳的答案的。”
钱学明眯着眼抽烟,听见蒋立坤提段瑞心里就不高兴,他这几天被做狠了,刚被人开车送到这边来的时候还狠狠挠了他男人后背两长长的血条,好不容易他这缓下气了,乍被提起又觉得赌气地不行,手指一摆当即下了逐客令,“行了,东西我给你送到了,拿到就走人吧。”
“那行,有空再聊吧,钱哥。”蒋立坤没心情挺他瞎掰扯,听到这话儿正和心意,拉开门就往外走。
门外站着刚才那个高个服务生,浓眉大眼的倒是看着眼熟,想想前几次过来玩好像也是这人跟边上,蒋立坤抿着嘴思索片刻,不由多看了这人两眼。
那服务生倒也识趣,见着人出来,立马躬身带路,领着人往外走。
走了没几步,蒋立坤便顿住了脚。
就见前面一个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搂着一个身着服务生服装的小个子男孩进了包厢,在明亮的灯光下,蒋立坤眼尖地看见那男孩屁股底下肆意揉弄着两瓣的大手,以及男孩眼带媚-意的侧脸。
在那个时代,同性恋对于普通群众来说就像是一个传染性极为厉害的病毒,往往谈之色变。但是在**中,却是不乏这类的佼佼者,例如段瑞和钱学明。
按常理说,蒋立坤对这个也是看多了没感觉。只是刚才乍一听钱学明这么提起,他这眼神就不由自主地直勾勾追着看,嘴里忍不住啧啧两声。
看那小男生走路一扭一扭的,瞧着脸不是脸,腰不是腰的,男孩子扭得那么浪,整个都是妖里妖气的,远远瞧着都觉得胃里泛酸。
哪像他家冯臻,就是坐着也是板板整整地挺直,光是看着都觉得心里舒坦。
蒋立坤这上上下下地比较一番,暗自抖了抖满身的鸡皮疙瘩,对自己比了个中指。
旁边那个高个子服务生看蒋立坤多瞧两眼,却又不像是感兴趣的模样,隐隐还能看见他不屑的眼神,心里嘀咕一阵,嘴上并不敢多说几句。
其实,像刚才那样的小男生在会所里还有不少。
如今国家颁布了引进外资的政令,海外归国的华侨一时间蜂拥而至。其中又属港商,澳商占了大份额,这有需求就有市场,类似小男生那种跑到会所来讨生活的人群也有不少。
从会所里出来,蒋立坤打算王家找冯臻,为免到时冯臻躲着不见自己。临了,他又邀上赵叙,余珊珊一块去。
蒋立坤后脚带着东西风风火火地领着人到王家的时候,常威前脚就拉着丁雅找到了蹲在菜田埂边上拔草的冯臻。
“阿臻,阿臻,”隔着几条田垄,丁雅的声音就远远传了过来,冯臻抬头看时候,人已经跑到自己眼前来了。
常威摸着脑袋憨笑,“阿臻你拔草呢,我也来帮忙吧。”
冯臻看了看自己脚下,又看了看丁雅身上洁白的连衣裙,果断摇头,“不用了,我都拔得差不多了……”
“人多力量大嘛,你看那边的田垄上还有好多呢。”丁雅眼巴巴地看着冯臻,蹲旁边跟着点头,不等冯臻反应,欢叫一声就跑旁边拔草,让人连阻拦都觉得多余。
冯臻无奈,看着少女怀春的目光闪烁不定地在自己身上徘徊,只能低着头沉默,继续拔草。
许是三人相处的场景太过沉闷,常威本意该是想要活跃下气氛的,结果当他凑到丁雅耳边大喊,“有虫子啊……”时,丁雅反射性就整个蹿到冯臻那边。
冯臻伸手一拦,脚下登时后退两步,结果前脚绊后脚,虽然及时将丁雅扶稳了,自己却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远处的蒋立坤还未走近就看到了眼前这样的画面,眼珠子一下就瞪大了,“臻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常威连忙上去将人扶起,被三两步窜到面前来的蒋立坤忿忿地瞪几眼,当即讪讪地摸着鼻子站一边。
“没事儿吧?”丁雅和蒋立坤异口同声道。
似是才刚察觉到对方的存在,两人对视一眼,丁雅有些不自在地撇过脸,刚才蒋立坤那样怨怒直指的表情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我没事儿。”冯臻拍拍后脑勺的土,呸呸两口,踩踩地上微湿的泥土,奇怪地环视一圈,“你们怎么来了?”
“来探望你这个大忙人啊,哈哈……”赵叙挤眉弄眼地笑。
冯臻抿着嘴拍拍两手,盯着蒋立坤脚下的那几颗小幼苗,嘴角抽搐了下,赶紧扯着人到边上,“行了行了,我这也弄得差不多了,先回去吧。”免得再糟蹋更多的菜苗。
冯臻在王家有专门属于自己的一间房间,王大舅和王小舅都是自己开伙做饭,冯臻则跟着王外公一块吃饭,只是平日里请王外公吃饭的人多,大多时候他是跟着大舅小舅家吃饭的。
今天难得来人多,王外公又不着家,冯臻只能自己亲自下厨来招待这一大帮子‘客人’,两个舅妈都给冯臻弄了不少食材来。
晚饭,冯臻做了凉拌手撕鸡,酱黄瓜,卤牛肉,还有一大盘椒盐鸡翅,以及两盘青菜,就着热乎乎的白米饭,酸辣爽口,正好下饭。
蒋立坤嘴里起了泡吃不得辣,偏偏又挡不住这一大桌子的美味,每每吃到嘴里都要被辣得舌头发麻还停不住嘴,灌一口白水再吃一口菜,末了还拉着冯臻不依不饶的耍赖皮。
赵叙几个也是能吃辣的主儿,对于冯臻这如此让人‘眼前一亮’的手艺,赵叙那是吃得眼睛都眯了,嘴里不住称赞,“以后谁嫁给冯臻,那可就有口福喽.”
丁雅听得耳朵一热,不知怎的突然心跳快了一拍,脸颊红红地倒是羞涩上了。
只是冯臻并不参与这话题,只是偶尔在蒋立坤凑上来说小话儿的时候,慢吞吞地点个头,敷衍又随意地回应。
也许冯臻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的表情,若是此时有一面镜子,不知冯臻在里面看到自己对蒋立坤这样随意又纵容的态度后,会是如何感想?
冯臻怎么想丁雅不知道,但是这段日子冯臻对她隐隐约约拉开距离的举措,以及眼前两人默契的交谈,那种完全不容他们介入的融洽感和违和感,却让丁雅整颗心都慢慢沉了下来。
直到这时,丁雅才真正意识到,也许,自己喜欢多年的少年正在慢慢远离了自己的世界。
余珊珊若有所思地看着丁雅失落低靡的面容,垂着眸子轻轻敲击着桌面,女孩子的心思向来细腻如沙,她知道,丁雅一定也发现了冯臻和蒋立坤之间奇异的氛围,只是不知到最后,她的选择是什么?
来之前,赵叙曾和蒋立坤提起过要邀大家一块去九浮山游玩。如今难得大家都聚在一块,他便又旧事重提。
常威是第一个出来响应的,“下个学期大家就要分班了,相聚的时间也没有现在多了,趁着现在,咱们要好好玩一玩。”
“就是,冯臻,你一定得去,小威也去,我,姗姗,坤子,哦---”赵叙忽地又拖长音,笑嘻嘻地补上一句,“还有丁雅,你也一起。”
“诶,”余珊珊刚要偷偷拉一下赵叙的衣角,丁雅倒是爽快,不等别人反应,自己就先拍板答应,“好,晚上回去我就收拾东西。”
蒋立坤面色当即一沉,赵叙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家铁子的寒意,抓了下后脑勺有些摸不清楚情况。
噢--简直蠢得不忍直视啊。余珊珊默默掩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