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赶集其实也就是赶闹市的意思,这十里八乡的每村每镇的赶集日子都有讲究,别的村的就先不说,单就是冯臻这块地面上的,按规矩分到的赶集日子就在每月初七和二十一,其他日子则是别村开市。
将冯爷爷送到集市路口老李记的糕点铺里,冯臻就拿着缺了螺丝纽和变了形的铝制小锅转道去村头的三里铺找老铁匠捶打捶打,那时候修什么的都有,修布鞋的,修雨伞的,也有修理锅锅灶灶的,个个都是老手艺,手脚麻利,三两下就能将那破损处给修补好。
给冯臻修小锅子的老铁匠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头发都花白了,每天还是老眼眯眯的摆弄着他手里的工具,有时候帮忙拧个螺丝钉都是顺手忙,不要钱,虽然一天总的赚到兜里的还不够他和他老伴儿的温饱钱,但是他这干了大半辈子的活计早已如他身体里的一部分,长在他的根上了。
“阿臻啊,你爷爷呢?不是说好要来我这儿来坐坐的吗?上次打赌说要送对护膝给我,到现在还没兑现呢,哈哈…..不会是怕得躲到哪儿去了吧啊,哈哈哈哈…”老铁匠敲打敲打小锅的四周,下面有支铁杵撑着个四方厚铁片,这么敲打下去,锅子原来的形状也就回来了。
冯臻抿着唇站在旁边,看老铁匠敲敲打打的忙活儿个不停,知道老铁匠照顾他,把别人家的东西放一边,先收拾自己家的破烂玩意儿,眨眨眼,才温声道:“爷他去李大爷家的糕点铺了,估计过会儿就过来找您了。”
老铁匠笑了笑,伸手拿起一边的暖水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边吸溜两口,边呼出口雾气,利索的下了一锤子,仔细瞧了瞧,将锅子还给冯臻,“行了,这锅子还能用好久,天冷,你早点回去吧。”
看冯臻要从口袋里掏东西,急忙按住他的手,浓眉一挑,“怎么着,还跟我客气啊,真是。”
冯臻难得柔和了面容,微翘了唇从口袋里掏出一东西,直接将它塞到老铁匠手里,“之前好多次都没收钱,这次的就当作是这么多次的谢礼吧。”
老铁匠瞪大眼睛看手里的那瓶巴掌大小的老白干,那脸顿时就笑的皱成一朵花儿似的,怕冯臻逗他,还老大不相信的反问,“真给我了,你不会偷了你爷的东西送我呢吧。”说着,也不怕冯臻生气,又笑眯眯的对着那酒瓶子亲了好几口,宝贝似的摸了又摸。
冯臻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拎着小锅子就走了。
回去的道上,远远的瞧见了一个黑影子站在前面,看到冯臻,里面抖抖身上的大袄子,疾步走过来,“冯美美,冯美美….”
冯臻脸上一冷,抬眼看去,果然是昨晚在他墙外嚎着叫冯美美的那只蠢狗,现在拢着大衣痞子似的站在自己面前,傻子样的招手。
攥紧了拎着小锅子的手指,冯臻眉眼一低,掉头就走,连理都懒得理他,被后边的男孩一把拉住之后,手一扬就拍开了他的手。
“诶,诶,诶,我叫你呢,你怎么还走啊,等下,冯美美…..”蒋立坤当即要挡住冯臻的步伐,被冯臻抬脚一踹后急忙闪躲,一时没站稳,反射性就拉着冯臻一块往后倒了去。
冯臻就地一滚,索性扔下手里的小锅子,侧身就给了一脚,亏得蒋立坤动作灵活,连忙躲开,哭丧着脸喊道:“喂,你别闹了,我不打女生的,哎哟….”
脑袋上又挨了冯臻一记狠抽,还没等起身就又被踹翻在地,蒋立坤吃力的闪躲,双臂挡在脸前,不敢随便出手,看起来是真怕伤了冯臻的样子。
“你再打我可真还手了啊,”蒋立坤嗖的一下躲远了,急咧咧的喊道。
冯臻掰弄着手指头,脸色铁青,看蒋立坤胆子一大,又靠近前来,伸手就是一抽,就又抽了人两巴掌,抽的人蒋立坤委屈的直接就捂着脑袋蹲地上了,“你怎么还打啊…..”
冯臻在旁边站定,抬脚就要揣,看他可怜巴巴的蹲在地上,又缩了回去,“谁告诉你我叫冯美美的?”
蒋立坤迟疑了下,没敢说,其实他是前半个月偶然瞧见冯臻路过他们班时的侧脸,顿时惊为天人,冯臻长得不像他父亲冯志忠硬朗,也不像自家母亲王玉芬的秀致,整个人浑然天成的带着股雌雄莫辨的美,若是忽略掉他的眼睛,还真可能会把他当女孩子看。
蒋立坤只当冯臻是女孩子,再加上这冬天穿的衣服多,男孩女孩的差别不大,心里那小心思儿绕绕,想跟人好好相处相处,奈何冯臻性子独,在学校和人交往的不多,认识他的也没几个,后来还是无意间跟踪到了冯臻他家里。
当时冯小弟正蹲在家门口玩,看到人就问了,蒋立坤记得自己当时就问了他家有谁都是姓冯的?
冯小弟年纪小,还不懂得怎么防备人,又看着是大不了自己几岁的大哥哥,随口也就告诉他了,但蒋立坤这听着老觉得不对,怎么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还叫这么男性化的名字,于是又是追问一番,家里是不是还有别的姓冯的?
冯小弟顿悟,抓抓脑袋,想起来了,有啊,冯美美不就是嘛。
说起来这真是个不太美妙的误会。
冯臻默不吭声的听他讲完,嘴唇一撇,对着蒋立坤刚想站起来的身子又是一脚,直踹的身下那人唉唉叫,“要命了,要出血了….”
眼看着冯臻走远了,后边又跑来一人,大叫着:“老大,我来帮你了…..”他的动作太快,跑到蒋立坤面前的时候根本收不住势,结果朝着蒋立坤那么纵身一扑。
待到后脑勺当真渗出了红色的时候,那胖子顿时惊叫,“哇,出血了,救命啊…..”
蒋立坤摸着后脑勺一脸郁闷,得,这下真流血了。
冯臻回到家的时候,今天也跑去赶集的外公也来家了,他是个牛屠户,专门以帮别人开宰牛只过活儿,平日里总喜欢拎着几斤牛大骨头上门,或是牛小腿肉,冯臻小时候总跟在他屁股后边,别的没学到,倒是老外公拿手抽筋扒皮,剔骨不留丁点肉丝的绝活给学了个十足十,是以,老外公看冯臻都是当继承人来看待的,虽然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将来冯臻不一定会走这条道。
几人相互寒暄几句,老外公也将就着留下来过夜,和冯爷爷睡一块,两老友几天没见面了,能聊的话题还挺多,冯小弟拖拖拉拉的就是不走,到了要睡觉的时间,照例还是忍不住去问冯臻,“哥,今晚我和你睡,好不好?“
冯臻挑眉,“要是你尿床了呢?“
冯小弟一听有门,当即学着电视里学来的举手发誓,一脸坚决的道:“要是我尿床了,明天洗床单,我就告诉所有人我尿床了,”怕他哥不相信,又急巴巴的凑上去拉他衣服下摆,“真的,我发誓,说到一定会做到的。”
冯臻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了几秒,慢吞吞的点了点头,看冯小弟欢呼一声跑上床,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小小的弯了下唇角。
于是,第二天,等到老外公起床了,看见冯小弟站在晾晒床单的地方,一脸苦逼的对着路过的那些大人孩子,大声的喊着,“我昨晚尿床了,我昨晚尿床了……”
摸着下巴不由好笑,“这孩子怎么这么缺心眼,尿个床还要嚷嚷的天下皆知。”转身去找墙角边的尿桶的时候,奇怪了巡视一圈,“诶,昨晚上放这的尿桶呢,明明就放在这儿的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