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外面静悄悄的,想必他们是奔丧还未回来,霜子回到离院时,红豆也并不在。
咕噜咕噜灌了一壶凉水,躺在床上,霜子还觉得方才的所见所闻,仿佛是梦一场,实在难以置信。
用被子蒙着头,她现在方寸大乱,实在需要重新理清楚思绪。
红豆神色怪异的进来,以为还没回来,折身又出去了。
不多时,隔壁院子传来薛宾鹤的声音,争吵的很是激烈。
霜子愈发头疼,红豆从来都不会与薛宾鹤起冲突,就算受了委屈,也是默默忍着,怎么今儿个反而吵起来了。
待走到隔壁院子门口,声音便听得清楚了,霜子从未听过红豆用那么大的声音说话:“你是糊涂了,拿身家性命不当回事,至少也想想你在薛府的娘亲。”
薛宾鹤大怒道:“你一个奴才,竟然管起主子的事情来了?别以为攀上了毕霜这根高枝儿,我就不敢动你,你生是薛府的奴婢,死了,也是我的丫头。”
红豆声音越发大:“你就作死吧,糊涂女人!”
话音刚落,薛宾鹤已经一个耳刮子扇在她脸上,脸色通红的指着红豆:“滚!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对我指手画脚!滚!”声音凄厉而又尖锐。
红豆捂着脸出来,见霜子在门口,吃了一惊。旋即气冲冲的回了离院。
薛宾鹤现在过的连下人也不如,自然不会真的拿红豆怎么样,反倒是红豆,却像是把霜子当了敌人一般。每日用防备的眼神盯得紧紧的。
霜子很快便知道了答案。
半个月后的一天,意儿大呼小叫跑进来的时候,薛宾鹤已经被关在柴房。
沈雪如抓到她在王府后门与男人私会。
据说是一个丫鬟无意中看到薛宾鹤在后门鬼鬼祟祟,急忙去通知了沈雪如,沈雪如带着桐花急匆匆干活来,就看见薛宾鹤满脸甜蜜的依偎在一个男人怀中。那男人一见来人了,立刻扔下她跑掉了。
薛宾鹤如梦初醒时,才发觉桐花她们已经尖声叫来了侍卫,朝男人跑的方向追过去,急忙拦在路中间。
巷子本就狭窄,一时间侍卫们面面相觑,沈雪如一声令下,便将薛宾鹤推置在地上。
虽然只耽误了这一下,却早已经捕捉不到男子的踪影。
沈雪如不疾不徐,只令人用帕子堵住薛宾鹤的嘴。不让她大吵大叫,直接押送置老夫人坤院。
老夫人当即勃然大怒,下令将薛宾鹤关在柴房,又遣人去皇宫接皇甫北楚下朝,回来发落。
薛宾鹤一个字也没为自己辩解,就那么视死如归的听从发落。
红豆急的不行。央求霜子去说说情,霜子愣了一下,问道:“那人是谁?”
红豆错愕的答道:“谁?”待明白过来说的是薛宾鹤的姘头,支吾了一下,并不答话。
霜子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如此忠心。这种事情,旁人如何救得?现在没有确凿证据,王爷只关着她,没杀了她,都算是好的。”
红豆有些愤愤然。盯着霜子并不说话。
霜子无力的叹口气:“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实在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将你送走。”
红豆犹豫了一下,清水却早已经率先问道:“为何?”
“为何?”霜子起身为红豆收拾出一小包银子:“薛宾鹤私通他人。皇室的脸面往哪里搁?王爷的脸往哪里搁?那个男人,若是不找出来,王爷寝食难安。”
“若是要找出来,不找红豆,找谁?只怕她受不住那些酷刑。”霜子瞥红豆一眼:“走,或者不走,你自己选,趁现在还来的及。”
红豆思量了半响,才道:“你要送我去哪里?”
霜子朝清水使个眼色,清水会意,是要将红豆带到雷虎那里,急忙收拾了包袱,拉着将信将疑的红豆走了。
沈雪如禀明老夫人,得到满意的裁决后,果然气势汹汹的就往离院闯,迎面撞上脸色焦急的霜子:“姐姐,听说薛姐姐做出下作的事情?我院里那个红豆是没参与的,姐姐还是把她先放出来吧。”
所谓先发制人,不过如此。
沈雪如的气势慢慢消耗掉,最末留下疑问:“红豆不在你的院子里么?她是你的人。”
霜子苦笑着道:“我哪有那个本事,她身在离院,心却是在薛姐姐……哦,不,薛宾鹤那里,从来是上赶着过去伺候,哪里真正归于离院了?”
沈雪如听出她话里的端倪来,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何急着找她?”
“多少总归是我管教不周。”霜子叹一口气:“即便是同情错了了,也只能将错就错,哪能像姐姐那样杀伐果断,办事情利落。”
沈雪如扭过头去,对桐花大声吩咐:“去,把红豆那个丫头给我抓来,即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拿下问个明白。”
说完再也不看霜子一眼,昂首挺胸扬长而去。
如沈雪如所言,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楚王府所有的下人都在四处寻找红豆的下落,就连江枫也托人悄悄来打听过几次,霜子一律说不知道。
皇甫北楚静静的并没有动静,不像猜测的那般勃然大怒,反而每日按部就班上朝下朝,绝口不提处置薛宾鹤的事情。
但是霜子知道,薛宾鹤此番是无路可逃了,看就看皇甫北楚会不会顾念往日的夫妻情分。前有擅自吃药毒死胎儿,后有与男人私通风德败坏,任由薛之前在皇甫北楚面前如何得脸,却也是不能挽回的了。
清水庆幸的长出了一口气:“还好及时将红豆送走了,看现在这阵仗,要是抓住了,不死也得脱层皮。”复又问霜子道:“你就那么笃定,她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霜子点头道:“若是她不知道,那便除了薛宾鹤,再没人知道了。薛宾鹤自然是打死了不会说,沈雪如若是不拿下红豆,怎么能彻底将薛宾鹤赶尽杀绝?”
“薛宾鹤不是关起来了嘛?”清水嘟哝着嘴巴道:“沈雪如这下子越发该得意了。”
霜子轻笑一声,抬眼似笑非笑看着清水。
清水被她盯的浑身直发毛,仔细反省了一下,才拍着手掌道:“瞧我,你教过我好多次,要眼光放长远些看问题,我刚才竟忘记了。”
说完靠近霜子小声道:“薛宾鹤与人私通,没有确凿的证据,沈雪如要要她彻底不得翻身,就必须找到那个男人;二来,此事是闺阁丑事,她大张旗鼓的这么闹腾,王爷面上定然挂不住,说不定会更厌恶她才是。”
霜子这才抿着嘴笑着道:“果然是有长进了啊。”
又沉思说道:“记得我梳妆盒子里的那条玛瑙项链吗?你将它拿出去,找个能工巧匠改造成一串步摇,剩余的,改成一条短些的项链。”霜子用纸笔画出一个模样,递给清水:“照着这个样子改。”
清水疑惑的端详着首饰的模样,笑着道:“好端端的改了干嘛?这个步摇的样式有点儿眼熟,像是……像是……”
“像是楚王妃戴过的。”霜子接话道,清水连连点头,见霜子不打算解释什么,将玛瑙项链装好,识趣的不再问了。
霜子眼前又浮现起曾经躺在汉白玉棺材中,傅余婉苍白的面容,那样的安详和宁静,不像现在的她,满心都是怨愤和极度的隐忍。
有时候,被欺瞒,也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活的没有那么累,死了,也更容易解脱。
皇甫北楚为何要将傅余婉的尸身隐藏,还是藏在楚苑床底下的地洞里,她必须要弄个明白。
沈雪如气焰嚣张的搜查了两天,一无所获,薛宾鹤被关在柴房里,送去的食物据说原封不动端了出来,一连两天滴水未进,霜子去探望时,看门的婆子犹豫了许久,想必是联想到王爷要立她为正式侧妃的消息,还是怯怯弱弱的让开了。
柴房这里,霜子来过无数次,犹记得最初,沈雪如拿下她的罪证,让粗使婆子打断她的腿时,还是薛宾鹤出言救了她。
一年的时间而已,却已经人事变迁,身份颠倒。
薛宾鹤坐在柴房角落的稻草堆上,面色蜡黄,皱纹横生,从风韵犹存一下子走向了老姑婆,听见霜子的脚步声,抬眼看了看,苦笑着道:“红豆走了?”
霜子点点头,在她脚边上蹲下来,揭开带来的食盒,递一双筷子给她:“吃点儿东西吧。”
薛宾鹤不接,也不说话,只是摇摇头,许久才叹口气道:“你不问我是谁?”
霜子摇着头,笑着道:“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认识的有谁?除了那个林……”瞥见薛宾鹤惊恐而紧张的面容,霜子心中更是有了数,小声道:“葛神医害了你的孩子,你不恨他?”
“恨。怎么不恨。”薛宾鹤叹气道:“可我又冥冥之中觉得,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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