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姑娘,好会撇清关系。”
“我虽然进京不过数月,却也知道庄姑娘爱慕大公子多年,非君不嫁的事,可是大公子对庄姑娘却不假颜色,连京中十美之首,大公子尚且都看不上,其他的庸脂俗粉,就更加不能入大公子的眼了。”
“安姑娘的容貌并不逊于庄姑娘。”
“大公子的眼睛有问题,该请郎中看看了。”安意觉得卿奚吸进的药已经足够,不想再和他继续说话,走下阶梯,坐到抬轿上,“起轿。”
“安姑娘,话还没说完,为什么要这样急着走?”卿奚也走了下去,用脚踩着轿棍,不让轿娘抬轿。
轿娘见状,忙退到旁边。
“大公子若还有点怜悯之心,就赶紧把庄姑娘娶进府,不要让她再去害别人了。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应誓,现在趁着还没有应誓,赶着去把要做的事做完,还请大公子高抬贵足。”
卿奚还欲说什么,一个总角小厮跑了过来,“大公子,驸马爷请公子去见客。”
“安姑娘,我们下回再见。”卿奚眨眨左眼,邪气地笑道。
安意垂下眼睑,掩藏起眸底那抹冷意。
离开公主府,安意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让小陶把马车赶到离公主府没多远的巷子里,摸出瓷瓶,倒出三枚药丸,含了一口在嘴里,另外两枚分别给了芳蓉和香芹。
芳蓉和香芹跟的距离较远,是闻不到药味的,但安意还是谨慎的给两人解药。
大约等了小半个时辰,公主府的侧门打开,一个下人骑着马跑了出来,神情慌张。
“行了,回去吧。”安意长长吐了口闷气出来,这次就算要不了卿奚的命,也会让他吃足苦头。
公主府请太医给突然发狂的卿奚诊脉,太医诊完脉道:“狂始生,先自悲也,喜忘若善恐者,得之忧饥……”
“够了,没让你来背医书,你直接说大公子到底得了什么病?”岚漪公主急躁地拍桌子,厉声问道。
“大公子是狂症,痰火瘀血,闭塞心窍,引至狂躁不安,骂詈毁物。”太医没有诊出卿奚是中毒,断诊为狂病。
“行了,赶紧开药方抓药。”卿轲道。
卿奚服了药,安静的睡着了。
卿轲和岚漪公主松了口气,以为没事了,可是没想到,这药解不了毒,反而会让原本可以慢慢消散的毒,藏在内腑之中,服用参汤后,会加倍激发,让人变得更加的狂躁,做出更冲动的行为来。
半夜,卿奚醒了,婢女端来人参鸡粥给他喝。
卿奚喝完人参鸡粥,毒再次发作,爬到假山上,跳了下来,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却摔断了双脚,撞伤了头,要卧床数月养伤。
次日腊月二十三,送灶王爷。
依照俗例官二十三,民二十四,安家由民变成了官,也改在这天过小年。
二十五,皇帝封印,休朝,官员们开始放年假。
到了大年三十,申时末,城里城外鞭炮声此起彼落响起。
酉时初刻,安家的年夜饭开始了。
安健在兵营,没有赶回来和家人过年,没能一家团圆,有一点小小的遗憾。
正月初一,雪霁初晴,皇上不喜欢劳师动众,在这天,百官无须进宫朝拜,只有王公贵族们携眷进宫给太后拜年。
卿奚患狂症跳假山的事,卿轲和岚漪公主下了禁口令,没有传扬出去,府外还没有人知道,但是这事是瞒不住人的。卿奚是太后最疼爱的外孙,他不进宫,引起了众人的猜疑,与岚漪公主有芥蒂的人家,暗中打听卿奚出了什么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卿奚得狂症,从假山上跳下去的事,传遍了各府。很多曾考虑和卿家结亲的人,打了退堂鼓。
初五开始,各府开始设宴待客。
安意跟着父母兄长赴宴,吃着差不多味道的菜肴,听着一样的戏码。勋贵们各有各的圈子,安意在宴会没有遇上唐绮年她们,其他的姑娘都不熟悉,她们聊的话题,不是琴棋书画,就是诗词歌赋,要么就是女红妆容。
这些话题,安意都没什么兴趣,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安静的做个旁听者,很少参与聊天。
安意以为她这么做,会降低别人对她的注意,但是她忘记了,她的姣好容貌,以及安清和的官职,她就是身处角落,也依然有人会注意到她,好几位家中有适龄儿子的夫人反而因为她的恬静,看上了她。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虽然初十那天已立春,可天气还是冷的刺骨,不过这寒意没有驱散人们赏灯的热情。路上的积雪早被清扫到路边,青石板路上也洒着了防滑灰土。
入夜后,整个京城明亮的宛如白昼,处处张挂彩灯,有财力的店家,制作巨大的灯轮、灯树、灯柱等摆在店外,吸引众人的目光。
安清和进宫伴驾,罗氏身子不便,在家休息,卫旸和安康陪着安意上街赏灯。马车离永安街还有一段距离,就因行人太多,走不动了,下了马车,步行过去。
人太多,没走多远,安意垂在肩上的面纱,被从她身边经过的一位妇人发簪给勾住了。解开后,往前走了几步,又和另一位的发簪勾上了。
“舅舅,大哥,我可不可以不戴帷帽?”安意蹙眉问道。
“可以,取下来吧。”卫旸不等安康发表意见,就同意了。
安康不好反对卫旸,默许安意取下帷帽。
到了永安街街口,安康看到了卖花灯的摊子,走过去笑问道:“妹妹,你想要哪盏灯?大哥买给你。”
安意看了看,指最上面的金鱼灯,道:“我要那一盏。”
安康爽快地付了钱,接过摊主递来的灯笼,转手给了安意。
“谢谢大哥。”安意娇笑道。
元宵节是一年里第一个月圆日,戌朝的灯会,是从十五开到十七,整整三天,热闹程度、花灯的数量要远胜于下元夜。
安意一路观赏过去,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火树银花不夜天。
“猜谜,赢魁星灯!猜谜,赢月老灯!”前面传来了吆喝声。
今年是大比之年,上元夜赢得魁星灯是好兆头。安康已入仕为官,安健已从武,不需要赢魁星灯,但是安意想让安康赢月老灯,笑道:“大哥,我们去猜谜。”
卫旸和安康开道,很快一行人就挤到猜谜的摊子前。
设摊的中年男子看聚集的人够多了,大声道:“猜对十题,就可以在摊上任意挑选花灯,哪位想来?”
一个儒生打扮的男子,走出来猜谜,在五题时被难住。
接着又陆续有四个人都在第五题时,败下阵来。围观的百姓嫌摊主出得题太难,摊主笑道:“这些谜语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学艺不精的人,觉得难,学富五车的人,觉得易。”
“大哥,你快去猜,赢了花灯,我们去吃元宵,我饿了。”安意推了推安康道。
安康笑笑,走了出来,“我来猜。”
“第一题是字谜,公子听好,潮水早退落玉盘。”摊主道。
摊主话音一落,安康就答出了谜底,“十。”
“一横考二竖,二横四不靠,二竖靠四横。猜一字。”
“冒。”
“堂前新月挂,湖边传箫声。”
“消。”
“人去花残对镜重,不留身影留蹄踪。”
“燕。”
前面四题,安康都不加思索就答了出来,摊主出第五题,“无边落叶萧萧下。”
这是杜甫一首《登高》诗里的一句,下一句是不尽长江滚滚来。在安康低头深思时,另一群人挤了进来,站在了不远处。
“公子可想出来了?”摊主问道。
安康正要认输,安意走到他身旁,小声把谜底说了出来,这道谜语,她曾在一本书上看过,胡适之对这谜语的评价不高,除了出谜题的这人,不会有人绕那么大的弯子猜出谜底的。
安康疑惑的看了安意一眼,见她肯定地点点头,回眸看着摊主,答道:“日。”
摊主看着安意,笑道:“姑娘好学问,答对了。”
安意垂睑一笑,退回到卫旸身旁。
“公子,请听第六题。”
第六题到第九题,不算太难,安康略加思索就答了出来,第十题,摊主又出了一道题,“一物陆地长,一物水中生,姓异治同病,共唤一个名。猜两味药名。”
安康又答不出来了。
安意正要上前告诉安康答案,摊主已笑问道:“姑娘可猜得出来?”
安意轻抿了下嘴,道:“草决明和石决明。”。
“姑娘好生厉害,又答对了,请过来挑花灯。”摊主笑道。
“大哥,你去挑。”安意道。
摊主听到安意叫大哥,愣了一下,还以为是对小情侣,却原来是兄妹。
安康不能给安意挑魁星灯,挑了盏月老灯递给安意。
安意没接,提高手中的金鱼灯,笑道:“我有金鱼灯了,这灯大哥提着吧,好托月老的福,早点给我找个大嫂回来。”
“妹妹。”安康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卫旸敏感的觉察到有人一直盯着他们,扭头看去,那一群人中,他就认得安清和,“伯宁,你爹爹来了。”
安康和安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仅安清和来了,还有皇上,在他身边跟着一大群人,小龚爷、惇王爷和卿轲以及几位皇子都在其中。
“伯宁,过来给万老爷见礼。”安清和担心安康会叫破皇上的身份,抢先道。
万老爷,万岁爷,一字之差,卫旸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和安家兄妹走过去给他行礼,“见过万老爷。”
“免礼。”皇上笑着抬了抬手,“明顺,这是你的小女儿?”
“是的,万老爷。”安清和道。
“明顺,你的三个儿女都不错。”皇上赞道。
“谢皇,谢万老爷夸奖。”安清和差点说错。
“这里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皇上笑,“一起去前面的松鹤楼坐坐吃点东西。”
到了松鹤楼,要了三楼的一间大的包厢。
安意是唯一的女眷,在众男子中间就座,实在有所不便,好在还有个小隔间,惇王爷笑道:“安姑娘,你到里面去坐吧!”
安清和父子骇然一惊,惇王爷在女色方面非常不检点,府内姬妾成群,虽然他从来没有强纳过官宦家的姑娘,但是万一他看上了安意,可就是件麻烦事。
卫旸眯了下眼,惇王爷的名声,他也有所耳闻,若这人敢染指安意,他不介意出手杀人。
惇王爷对待女人一向温柔细心,除小龚爷和皇上,其他几人都露出了会意的微笑,这位安姑娘过不了多久,就要抬进惇王府了。
安意没多想,带着香芹和桃仁去小隔间坐下。
皇上喝了口热茶,笑问道:“安姑娘,刚才那道‘无边落叶萧萧下,’你是如何得出的谜底是个‘日’字的?”
安意沉吟片刻,道:“南北朝齐梁两国君王姓萧,萧之下是陈朝,无边,就去耳旁,叶,草木也,木已落,就只剩下‘日’字。”
“哈哈,这谜出得拐弯抹角,不知史,无法解。明顺,你这女儿若是个男子,就是第二个伯宁。”皇上朗声笑道。
安家父子忙起身谦虚了几句。
“安姑娘,朕昨儿得了个谜语,你也来猜猜可好?”皇上笑问道。
“小女愿勉力一试。”安意道。
皇上笑,“谜面就是见仁见智。”
安意想了想,道:“可是山水之乐。”
“何解?”
“仁者见山,智者乐水,见仁见智,自是山水之乐。”
“好好好,解得好,正是如此。”
这时店家送来了各种馅的元宵,那位太监伺候皇上先尝了一口,味道不错,皇上笑道:“你们也吃,不要这么拘束。”
众人谢了恩,端碗吃元宵。
吃完元宵,闲聊了几句。
皇上起身道:“时辰不早,朕该回宫了。”
小龚爷看了隔间一眼,转身随皇上一起出门。
等皇上走了,安意从隔间里出来,没继续赏灯,直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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