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绵柔醇厚,不似其他白酒辛辣霸道,不会喝酒的人都能喝上两口,最适合老人和女性喝。李燕知道老爷子季宏就爱喝这口,送礼要送心头好,这也是礼数。
将过四点钟李燕就到了季家门口,按响了门铃后是老爷子季宏出来开的门。
“燕子来了,快进来快进来——你这小丫头,又拎东西了,哪次过来都不空手,再别这样啊?”季宏嘴上说归说,可那脸上都笑开花了,心里头不住的夸奖着,就是会来事儿。
荣馨在厨房里摘菜收拾鱼,听见动静冲外面招呼道:“燕子来了啊?”
“唉,是我奶奶。”李燕爽快的应了声,回过头看向客厅。
季宏正朝她招手:“来来,过来燕子,我给你介绍介绍,他是——”
“老师?”李燕往前走了两步,在看清楚了沙发上坐着的人后,微讶的打断道。
沙发上的干瘪小老头也愣了下,常年绷紧的脸上难得的露出点勉强可以称之为笑容的表情,道:“原来是你啊,剪断自己的学生。”执教多年,教过的学生无数,能牢牢记住的没有几个,眼前这个无疑是其中之一。倒不是因为她的长相和学习有多么出众,主要是那句翻译实在是让人印像深刻。以至于偶尔想起来,还会觉得想笑。
李燕也挺吃惊,这世界大归大,可总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撞一块儿去,季云的父亲竟然就是她初一时的语老师。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是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这样一个面瘫小老头儿竟然会有那么一个笑容无害的儿子。
“这还真是巧了。”季宏哈哈大笑。
李燕心里又加了句,再外带性格爽朗的老爹。生他的人不像,他生的人也不像,这真是个够特立独行。
听说当年季云妈妈上赶着追求他爸的。出身军人家庭的肖芳,自身条件相当不错,人漂亮有前途,追求者那是以排计,她却一个都看不上,就是喜欢当时还在半工半读的季杰,死乞白赖的追求了两年多才算是有了结果。
为了嫁给季杰,肖芳宁肯放弃城市优渥的生活来到凌水这样的小地方来,这一待就是大半辈子。
季杰面瘫古怪,生活小细节上还有些迷糊,可是肖芳喜欢得不得。或许这就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
惊讶过后,三个人闲聊了两句,李燕随口问道:“老师,师母她怎么没过来?”之前听荣馨的意思是这次是祖孙三代人在一起过年,两口子只来了一个,那个是怎么回事儿?
“季云他妈回娘家那边过年,好多年没回去了。”季杰面无表情的解释道。
这个年代过大年的时候还不流行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说法。特别是他们这个年纪的夫妻,老一辈人都讲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媳妇只要娶进了门,那就是自家的人,没有再回婆家过年这一说。
除非是什么情况,公婆都过世了,或者感情出现了危机,这种时候就会打破传统了。前者显然不是,那么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些。问题是他们这么大年纪了,能为什么事儿俩吵起来,弄到不在一起过年,女方跑回娘家的程度?
如果换个人或许能从他表情上揣测出一二来,可对着这样一个面瘫,想要从他脸上判断事情,实在是困难重重。李燕干脆不去浪费那个脑细胞,管他说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反正都不在她所能过问的范围之内。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燕跟一大一小俩老头儿打了招呼后,直接闪进厨房,给老太太打个下手嘛呜的开始准备晚饭。
时间过得挺快,两个多小时没觉得怎么样就过去了。差不多六点半钟,外面的门铃响了,季云一身军装,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到家了。
半个月没见面了,他比之前长了些肉,精神状态也恢复到了从前。可见,那些麻烦事是真的解决了,这让李燕彻底放了心。
晚饭桌上,老爷子季宏把李燕带来的五粮液开了一瓶,五个人全都倒了一杯,季云担心李燕再不能喝,还问了下她行吗?
荣馨在旁边抿嘴笑着调侃道:“你们瞅瞅,这还没结婚呢就知道心疼上小媳妇了?”
季宏哈哈一笑:“这好啊,知道心疼媳妇儿才是好男人。燕子,我这孙子还是不错,嫁给他没你亏儿吃。”
季杰闷声不响,端起酒杯‘吱溜’的啜了一口,咂吧了下嘴把杯子放下了。
四双眼睛全都盯着他,默了会儿,没见他有要说话的意思,荣馨刚想教训他两句,就听他反射弧超长的来了一句:“生男生女都行,数岁小要孩子聪明。”一句话成功把几个人全都震了,季杰依旧面瘫状的又啜了口酒。
荣馨最先反应过来,手指头戳了下他的脑袋,笑着道:“你这小子,谁说你古板了,这不挺开明的吗?还会说玩笑话了,有进步,以后就这样多好?”揪了揪他的耳朵。这人无论到了什么样的年纪,在当妈的眼睛里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
相对于其他人的轻松悦愉,李燕更多的是窘的慌。上辈子她最发怵的事就是被她奶她妈有时候还有七大姑八大姨们催逼着相亲,二十五岁后这个问题就成了每次家庭聚会必谈的话题。可以说两只耳朵都听得快起茧子了,打那时候起她就意识到一个问题,到了适婚年龄千万别在家里亲戚都在一起的时候上饭桌,容易消化不良。时间长了她也总结出了一套有效应对办法,一句话来概括的话那就是两耳不闻方寸外,一心只吃碗里饭。该法成功的保全了她濒临崩溃的胃和快要漏穿的耳朵。
重活了一回,她防微杜渐早早的往身边儿划拉了人儿,省得耳朵再受涂毒。这本来是件值得自豪的事,可是这会儿她却有些怀疑自己的做法了。这也怪不着她,谁能寻思到将才十七八岁花朵儿般的年纪,竟然被人当着面儿的逼婚,甚至还、还直接整上生孩子上头去了。这仨老的也未免太捉急了吧?
更可气的是季云这家伙还在旁边要笑不笑的一脸戏谑,他是几个意思啊?该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吧?
李燕挤着眉头故作恼状凶巴巴的瞪了回去,那意思就是我警告你,别跟着他们瞎起哄,不然放狗咬你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威胁起了作用,还就是季云觉得好笑够了,最终决定放她一马,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头道:“对了,我妈怎么没过来?”
荣馨愣了下,道:“怎么,你妈没跟你说吗,她回s市去你姥家过年了。儿子,你事先没告诉他啊?”
季杰应了声:“没想让他知道。”
季云失笑道:“爸,这事儿有什么好瞒着我的,我妈她又不是去龙潭虎穴?姥爷那里也是多少年没回去了,去看看也对,父女俩哪有隔夜的愁,早就应该去探望了。”就为了离家远嫁,两个人一直都劲儿劲儿的,脾气一样的犟,他这个当儿子当外孙的两头劝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也没见谁先低个头。这回他妈不知道是怎么想通了?
季杰抬头瞟了他一眼:“有脸说别人,那你自己呢?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们,要不是你舅舅打来电话,我和你妈还蒙在谷里。这次你姥爷帮了这么大忙,你妈她说应该回去看看了。”对于老父母亲来说,最好的感谢方式就是常回家看看。尽管他没有明说,可是在坐的几个人心里都明白。
李燕和季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可是荣馨和季宏不知道啊,后者把脸一沉,问自己儿子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小子说清楚喽?”能让亲家公出面的事肯定不小。儿媳妇多少年不回去了,为了这事特意赶回去道谢,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小忙儿。
老爹发威了,按说当儿子的应该赶紧回话,可季杰照样不慌不忙,抬了抬眼皮儿看了看,这才若无其事的道:“没什么,就是他得罪了人,对方挺有来头,动用关系找人调查他,差点儿这兵就当不成了,就这些。”
荣馨一把抓住季云的胳膊:“毛毛啊,你是怎么得罪了人家了,怎么也不回来跟奶奶说呢?难怪我看你瘦了,还寻思着是不是部队伙食不好?还想着以后让你经常回家来吃住呢。”激动的连小名都给叫出来了。
季宏直接打断她:“别说那些没用的,季云,你自己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自已儿子那就是个白扔的货,问也是白问,想从他嘴里听出个来龙去脉蛮真是蛮艰难蛮艰难。
他爹说刚提起来季云就知道要糟,老头老太太肯定得刨根儿问底儿,所以早一步打好了腹稿,被问起来直接就说了:“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事儿,就是对方和我之间有那么点儿过节,就抓住我用部队里的车出去逛街的事当引子,找人下来调查。可你孙子我是谁啊,哪能那么轻易的就被整倒。你看,这不是好好的站在你们面前吗?”几句话避过重点,轻描淡写的解释了。
“那,你以后可得小心了,再别有这种事儿了?”荣馨听了只觉得后怕。这要是真被那个人捅下来,这么多年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毛毛这么好强,哪能受得了打击啊?
老爷子活了这么大岁数多少知道些部队里的事儿,不无疑惑的道:“不就用个车吗,你现在都是营长了,这么点小事儿还值得大惊小怪吗?”
季云附和着:“就是说啊,要不怎么说他故意整我呢。还好我姥爷面子大,这才把事情解决了。好了爷爷,你也不用再去想了,反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我以后多注意些就行了。”
“对对对,全当吃亏长经验了。不说这个了,都拿起筷子吃饭,再不吃就凉了。”荣馨充分发挥当妻子当长辈的身份,每人面前的小碟子里都给夹了菜。
大家也都转移了话题开始说别的,只有季杰瞅了儿子一眼,又看了看他身旁的李燕,大舅哥电话里说的可清楚,季云是为了他的女朋友才让人给整了。来之前夫妻俩还进行了明确的分工,肖芳去s市感谢下出力帮忙的老父亲,季杰来这边想办法见见儿子的这个女朋友,能给搅和黄了就搅黄了。还没怎么地就扯上后腿了,这要是真的在一块过日子指不定还得惹出什么事儿来呢?一个女孩子男女关系整得这么复杂,实在是不太适合娶回家当老婆。
虽说这都是老婆的意思,季杰没表态,可他也是这么想的。在听说季云女朋友也会过来时,心说正好了。用老婆肖芳的话说,就他这张脸,都用不着多说别的,对方跟他说话,只要是保持着正常水平,就能把她给冷场臊跑喽。但前提是这姑娘得有自知之明,要是遇着个脸皮厚的就得想别的招儿了。
没想到的是季云这个女朋友竟然是他的学生,还是比较中意的一个。这个就有点儿不太好办了,这个李燕确实是不错,也难怪自己儿子为了她差点儿连兵都当不成了。可要是就这么承认了的话,那老婆那边又怎么去交代?
季杰在这边直纠结,季云那眼睛是干吗的,探照灯似的一扫就知道他爹在想什么了。就冲他那阴沉沉的眼神儿就猜他肯定知道些内情,他和李燕在一起处对象,是他奶奶一手催成,老爷子也很乐意,倒是他爸妈这边还没有给出意见。正好利用这次机会,让他们点头。
一顿饭拖拖拉拉吃了两个多小时,开始的时候还有人动筷,后来就干脆停下来说说笑笑了,一桌了菜根本就没动多少。吃饭变了次要,唠些家常拉近彼此的距离,努力往亲近方向发展才是重要的。
李燕帮着捡了桌子收拾好了碗筷,又稍坐了会儿,差不多快九点钟了才出了季家的门。
北方的夜晚特别的寒冷,一弦弯月悬在半空,散发出清冷的银光。空气里弥漫着严冬的气息,没有半点风吹冷的纯粹。呼息都像要被冻凝住,喉管子里被窜进的凉气激的直刺痒,忍不住呛咳了两声。
“怎么了,是不是冻着了?”季云伸过手臂把她揽进怀里,低头温柔的亲吻了下她的额头。
“没事,只是被呛了下。”被搂得紧了感觉不是很舒服,挺直了后背挣扎了下。
季云识趣的松开了手,并没有因些而有任何的不满。李燕比较欣赏他这一点,似乎他总能掌握好这个尺度,不紧不松适度有衷。什么时候该跟进,什么时候该放手,简直比她自己还要清晰透彻。
“想心事呢?”明亮的眼带着笑意,侧头看向她柔和而温暖。让人不自觉的心生好感。
“你那边的事都解决了吗,确实没问题了?”
“嗯,没事了。”
两人并肩往前慢慢走着,月亮的光辉洒在雪地上,黑夜中照出另一种银白,泛着氲氤的微光。
季云温声道:“你今天过来我非常高兴,可惜没见到我妈,不过不要紧,以后机会多得事,你这么可爱的小姑娘,相信她一定会喜欢。”
“那要是她不喜欢我呢?”李燕莫名的想到了柳絮云,以及她对自己的厌恶。
“怎么会,我是她的儿子,我喜欢的人她一定会喜欢。”为免误会他有搪塞之闲,迟疑了下又道:“如果真的会有这种情况发生,那么我会尽力让她看见你的好,总归会喜欢你的。”
这种回答实在是太官方了,合适倒是合适,就是让人无法真正的打心底里觉得舒坦。人有时候其实挺矛盾,明知道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是内心里却隐隐的更加希望他能说些冲动过激的话来,比例像这句,‘她要不喜欢那是她的事,我喜欢就行了’,再比如‘你做我女友,别人的意见用不着去理,就算我妈也是一样’,这时候听点儿这些任性不成熟的话,会觉得格外的爽。可惜的是,像他这么的理智根本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李燕一下子就想到了勒小东,如果是他的话,倒是有这样的可能。而这也只是限于分析,单就他的性格而言。事实上,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柳絮云一直叫她小狐狸精,毫不掩饰对她的不满意。那次在医院,勒小东不也向着他妈,合着伙一起数落着她吗?由此可见,这当妈的意见有多么的重要。
季云这种打太极的说词,李燕不想去刨根问底儿,怎么说他妈都没在现场,任何猜测都是多余的,等到真正见了面再说吧。就是不喜欢,那她也没招儿,要是季云当真听她的话,那他们之间就算走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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