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大道赶路,又走二三十里,天色向晚。秦川将卫八所赠送的一顶大草帽遮住了半边脸,手提马鞭,慢悠悠的赶着骡车,甚觉惬意。
又行数里,眼见路上行人稀少,再往前不远处便到萧县地界,徐州自亦不远。寻思:“这一路走来,到处打听,并无二哥和陆姑娘的消息。看来也只有先回大风堡再说了!”
他想起自己所赶骡车之中坐着两位千娇百媚的红妆娇女,既感欢喜,亦自得意,心想:“若然江湖中不再有你死我活的恩怨纷争,兰妹也回到我身边,我再专门定制一辆四人乘坐的大车。我便这般替三位妹妹做个赶脚的车夫,载着她们到天涯海角,东游西荡,那是何等人生乐事?”
正自浮想联翩,醺醺如醉之际,忽听得身后蹄声急促,人喧马嘶。他回头一张,却见尘头扬处,行人纷纷往道旁闪避,数骑马如飞赶来。
秦川心道:“这些人如此赶路,想必家里出了甚么急事!”当即将骡车也赶到道旁相让。
那数骑马来得好快,顷刻间便即擦身而过。秦川微一侧头,晃眼间便看到当先之人是一名精瘦的黄衣汉子,鼻子微微下钩,相貌甚是丑陋。后面几人有男有女,一共九人。只是人人背负包袱兵刃,劲装结束,均是会武功的练家子模样。
待得九人走得远了,秦川兀自忽忽若有所思,心底升起一个模糊的念头,只是一时又想不起哪里不妥。
忽听后面车厢内响起易婉玉的声音:“川哥哥,最前面那个瘦子,咱们曾在松云庄内见过,你还记不记得?”
秦川一怔,登时省悟:“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觉得有些怪怪的?”这才想起在松云庄吊孝之时,二哥秦海曾和那黄衣汉子交谈过。此人便是贵阳府的独行飞贼,江湖上人称“八臂金蝉”的神偷祁四。
秦川问道:“玉妹。你也认出来了?”
易婉玉道:“我从车门内匆匆一瞥,也不敢太有把握。只是有些奇怪,江湖上众所周知,‘八臂金蝉’神偷祁四向来独来独往,不喜跟人搭伙,怎地一下和这么多人结伴同行?难道只是凑巧?”
秦川忽然将马鞭在空中一扬,啪啪两声,在骡臀上猛抽了两记,连叫:“混账,贱人。该死!”那骡子吃痛。长嘶声中。放蹄狂奔起来。
卓玛掀起车帷,嗔道:“秦川,你嘴里不干不净的在骂谁?怎地这么难听?我和小师妹可没有得罪你!”
秦川一边驾驭骡子,一边连连摇头。大声道:“你们别误会!是我听到玉妹说出‘松云庄’之事时,突然想起刚才那九人之中有两名女子,其中一个人的模样,很像松云庄的过少夫人!”
他这么一说,易婉玉也即吃了一惊,叫道:“啊呀,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啦!不错,就是她。只是头发和脸型改变了不少。适才她的坐骑在九人的中间,又是匆匆而过,所以我也未曾留意。”
秦川想起过少夫人害死公婆、和连栋通奸之事,又想起当日在洛阳的客栈之中莫非邪以调虎离山之计将自己支开,又将她夫妇带走之事。寻思:“适才倒不曾留意到九人之中有没有过逢春大哥。只不过她若知道自己的妻子是天道盟派往松云庄的卧底,并且害死了自己双亲,定也不会放过她的。”
他急于追到那九人行踪,当真快马加鞭,将骡车赶得也是如飞一般。
酉牌时分,骡车到得萧县城中。那萧县城虽不甚大,但到处店铺林立,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时半刻,却哪里见到过少夫人、祁四等人的行踪?他驱车寻遍各处大街小巷,却是一无所获。
他和卓玛、易婉玉二女一合计,既然暂时没甚么头绪,又无秦海和陆秋娘的消息,只好先行投店歇宿。
他依着易婉玉之言,又投在上次途经萧县之时二人入住的那间客栈之中。
易婉玉和卓玛二女兴冲冲的到前面大堂准备酒菜。秦川和易婉玉已暗中商量过,卓玛身为藏人,依习俗应忌食马肉、驴肉和狗肉,因此到厨房里叫菜之时,务须多所留意。
二女嫌大堂太过吵嚷,便命店伴把一桌酒菜摆在秦川房中。秦川得与二位红颜知己把盏言欢,当真是醺醺然,飘飘然,不饮而醉,何况更有美酒在手?
盈盈红烛之下,但见二女容色一般的天然绝丽,卓玛明媚秀美中难掩娇憨天真之态,婉玉娇艳俏丽中更具机灵聪慧之气,双姝在前,如花似玉,如何不令秦川心醉魂迷,意夺神摇?
他酒量本浅,兼之赶了一天的骡车,神困力竭,过不多时,便即醉倒。
秦川睡到中夜,醒转过来,当即翻身下床。他走到桌边,取出火刀火石打亮了蜡烛,见屋中已收拾干净,桌上茶壶置于厚厚的草褥之中,倒入茶杯中喝了,只觉茶水犹有余温。他一凝思间,知二女料定自己酒醒后口渴,特意如此安排。
他喝了几杯水,又即上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当下又坐起身来,运气调息,只觉真气充沛,丹田中更无异常,心头大定,料来那千年人参的药性之力已然耗尽。
于是盘膝坐在床上,练了三遍行功,忽感内急,便即披衣往茅房而去。
他解手出来,来到天井之中,抬头望月。这夜月作半圆,银光泻地,四下里静悄悄的,更无半点声息。
他心想:“这萧县城中有不少间客栈,若是过少夫人一行九人借宿的话,不知会投到哪家店中?怎么才能找到她?只要找到这个女子,便可查知过逢春和莫非邪等人的动向啦!”
正自想得出神,忽听得远处隐隐响起兵刃撞击之声。静夜之中,那声音若有若无,顺风飘来,显然是在极远之处。其实这声音微弱之极,又甚短暂,倘若换作旁人,根本便听不清楚。偏偏秦川耳力奇佳。且无巧不巧的站在屋外,又是顺风,却是想不听得清清楚楚都难。
他一惊之下,当即纵身一跃,上了屋顶,侧耳听去。
其时已是后半夜的寅牌时分,正值夜阑人静,他悄立于客栈屋顶之上,纵目望去,却哪里有半个人迹?
他运起“静听八方术”。凝神听了半天。声息俱无。心有大为不甘,刚才分明有打斗之声,为何现下又半点动静也无?
正感沮丧,忽听得一阵衣襟带风之声。一个苗条的身影掠近,月光下瞧得分明,正是卓玛。
秦川奇道:“你怎么起来了?”卓玛嫣然一笑,低声道:“我和易师妹都睡在你隔壁房中。你起来喝水之时,我便听到啦!”秦川一呆,心下暗赞:“好一个‘嫁衣神功’,竟让卓玛变成了一位顶尖儿高手!”
卓玛听他低低说了听到远处交手之声,道:“我陪你去看看?说不定也能发现一些端倪!”秦川道:“玉妹没事?”卓玛道:“小师妹睡得正香。要不要我去叫醒她?”秦川摇头道:“让她多睡一会!咱俩去瞧瞧便成!”
当下二人施展轻功,飘身往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卓玛自得乃师白眉师太相授“嫁衣神功”之后。轻功也已高明之极,竟不落秦川后面。
如此飞檐走壁,穿街过巷,转了良久,却始终不再听到异常声响。
二人并肩悄立于一所民房屋顶之上。不再前行。卓玛一侧头间,淡淡的月光下见秦川脸现失望之色,便握住他手,轻声道:“想是交手之人有了胜负之分,不再打斗,因此便没声音了。其实也没什么,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秦川兴味索然,摇头叹道:“算啦。也许是我听错了!咱们回客栈。”卓玛嫣然一笑,轻声道:“陪我散散步。”秦川反握住她柔嫩的纤手,点了点头。
二人飞身跃到街上,手拉着手,顺着原路漫步返回,行了一阵,忽听得不远处一座宅院中隐隐响起男女争吵之声。秦川初时只道是谁家小两口夜间口角争执,不以为意,不料忽然间听到一个女子冷笑两声,尖声叫道:“你以为大风堡是什么地方?想进便进,想出便出?有种的话,你自个儿闯进去试试?哼,只要你能全身而出,大伙儿全听你的如何?”
那女子声音稚嫩,显是少女,多半说话之人不超过十五六岁。
秦川一惊,便即停步,转过头来,却见卓玛微微仰起头来,双目微合,一张雪白的俏脸上似乎充满了陶醉之情,风拂衣袖,亭亭玉立,就似一枝美丽的格桑花在夜风中微微颤动。月光之下,他见此丽色美态,不由得心头一荡,当即低头在她红唇上亲了一吻。
卓玛身子一颤,“啊”的一声惊呼,急向后退,又羞又急,嗔道:“秦川,你,你……”秦川一呆,搔了搔头皮,道:“卓玛,刚才不是你、你……”他本想说“不是你让我亲你的么?”但见她娇羞埋怨的神情,便即住口。
卓玛粉脸飞红,横了他一眼,轻轻的道:“我,我刚才闻到一股藏香的气味,正在细细辨别。那是一种我们藏人用的名香,是以雪莲花、檀香木、麝香、陈香、红景天、丁香等藏药混和名贵香草所制成。真想不到,在这中原之地,也能闻得到这种香气!”
秦川暗叫一声“惭愧!”情知自己又会错了意,人家卓玛是在细品藏香,自己却以为她在等他亲吻她,这下子却是误会大了,唐突佳人,行为轻佻,当真丢脸之极。于是低下了头,红着脸道:“是我鲁莽,对不起!”
卓玛见秦川如此神情,略一沉吟,亦即明白确是自己令他误会。她想起适才他的这一吻,心头一热,登时满脸通红,不怒反喜,伸出一只雪白娇嫩的小手,轻轻握住他手,轻笑道:“别说对不起。我,我又没有怪你!你吻我,我很开心。”
秦川被她温软的小手握着自己的大手,也即心头一热,叫道:“卓玛妹妹!”伸出手臂,一面搂着她蛮腰,一面低下头去,轻轻亲她面颊。
他正自神魂颠倒之际,忽听得一阵衣襟带风之声响起,前方一处屋顶上陡然间多了一条黑衣人影。
那人影身轻如燕,翻上屋顶之后,足不停步的蹿房越脊,一溜烟般掠出高墙,钻入一条弄堂,一晃眼间,便即不见了。(去 读 读 .qududu.om)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