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大漠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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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

    漆黑无月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仿佛连苍穹都紧紧闭上了眼睛,不敢直视这片云荒大漠。

    远远的,有沙粒轻拍墙体的声响,细碎如流水。

    “夏至rì,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至rì,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

    悠扬的歌声缓缓升起,打破了沙漠的死寂,在胡琴的依附下,温暖如眼前的火焰。

    在沙漠的深处,耸立着一座城市,虽不大却是一个国家,名“楼兰”。

    土楼土墙,正zhōng yāng是一个宽阔的广场,丛丛篝火天未黑就生起来了。

    楼兰国的少男少女们,手牵手,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年轻的面庞被火光映成幸福的蜜红sè。

    楼兰的老人们则围坐在篝火的外围,无论男女清一sè扎着两条又大又粗的银sè长辫,裹着素sè的窄袖袍子,她(他)们脸上都带着笑,咧开一口所剩无几的牙齿,指尖、目光时不时落在了篝火前的少男少女身上,你一言我一句地讨论着孙女儿们的婚事。

    在篝火的稍前端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妇人,长发及腰,长相虽算不上美丽五官却令人舒服的协调。她紧裹着一条羊毛毯子,显然还不适应大漠高寒的夜晚,柔婉的五官也不似西域人的粗犷,一双眼睛始终望着无月无星的夜空。

    她是一个汉人。

    原本她也有过今夜楼兰国这般平静幸福的生活,但因缘巧合,竟使她得到了一件令天下人趋之若鹜的宝贝!为此她家破人亡,被迫远走大漠,谁知竟遇上了百年一际的沙暴!

    想到这里,妇人不由得深叹了口气,温柔地拍了拍毯子中微微颤动的小脑袋,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

    “娘,那是北斗七星吗?”

    一个稚嫩的童声从毯子中传出,不一会一个黑溜溜的小脑袋便探了出来。这是个不过六七岁的小男孩,长相十分清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宛若漠河的黑山与白水。

    男孩这么一动,一个jīng致的檀木盒也随之暴露在耀眼的火光中。

    妇人一惊,面sè刹那白了,忙将那檀木盒塞回了毯内,右手中指抵在唇上,冲男孩微微摇了摇头。

    可男孩毕竟还年幼,哪懂得母亲的恐惧,只见他又挪了挪身体,将头舒舒服服地倚在了母亲的腿上,小手指向天的北方,问:“娘,那七颗星就是北斗七星吗?”

    妇人一怔,心想这空中哪有什么星星,但还是将视线投向了广阔无垠的夜空,霎那瞪大了双眸——

    不知何时,在天穹遥远的北方,七颗如婴儿拳头大小的星辰亮了起来!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一颗接着一颗,一直连至第七星——摇光,传说摇光星拥有预示未来的力量:暗则平,亮则亡。

    此时,摇光星亮比皓月!

    大漠深处诡异的嘶鸣声由远及近滚滚而来,宛如正从地狱奔腾而来的千军万马!

    “来了吗?”星空下响起一个极淡的声音。

    “在路上了。”旁边有人回答,声音浑厚,像是从天上落下的一枚惊雷。

    “没有月亮的夜晚真是迷人啊!”那人右侧的一人发出一声轻叹,又很快笑了起来,淡若云烟的笑声刹那淹没在了沙漠的轰鸣声中。

    “玄孟,玄易、玄sè、玄月、炼火、凤凰,各归其位……它来了!”

    话音未落,六道剪影已如闪电落在了北斗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六位上,左手食指、中指相并,临于胸前,口中默默有词:

    “苍茫之天,落于星辰;洪荒大地,生于黑隙;白云之上,青天之空,以石为盾,众魔趋之……以我之命,扶尊掌门,歃血为盟,齐拯苍生!”

    遥远的北辰刹那裂开一道细口,由北及南延伸向无穷,一片淡紫sè的云彩如水般溢出,迅速蔓延开来,抬眼望去,苍穹尽是一片yīn森森的淡紫sè。

    “轰隆隆!——”

    紧接着轰鸣声四起,似有万千魔鬼在低声嘶嚎,仿佛霎那就要从十八层地狱蜂拥而出,吞噬一切的生命!沙漠上风沙狂舞,在天地间拉开了一道百丈余高的黄沙阵,死亡的气息排山倒海般袭来!

    “砰!”

    又是一声巨响,重重山丘中猛然划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血sè雾气一跃而出,眨眼已如一只巨手直插苍天,隐隐地,隐隐地,漫天黄沙中一声咆哮如一道黑sè闪电穿过重重迷雾,劈向了六人耳边。

    一个黑袍男子立在离裂缝不足百步处,宽大的风帽完全掩住了他的面容,长袍随风猎猎而动,发出雷鸣般的哗哗声。漫天沙石中,一袭黑袍洁净若一块上好的墨石,不带半星沙沫。

    “起阵!”

    只听得“铛铛”数声,六条jīng铁长链如毒蛇般齐齐shè向了裂缝深处,跐溜一下没去了身影,忽地铁链剧烈晃动起来,仿佛它的每一粒铁屑都在颤抖!北斗六位上的白袍人先是一颤,随即立马顿住了身形,口中默念一语,竟有彩虹七sè光芒从六人胸膛中溢出,越来越亮,直至将他们团团包围住了!

    “让它出来!”

    黑袍人声落,一片肃杀。

    六道剪影身上的白袍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渐渐膨胀如船艂,手中铁链发出了如牙齿嘶磨的异响,开始一点点地收紧……

    “吼——!”

    被黑暗吞噬的深渊下猛然暴发出一记怒吼,一团巨大的黑影被铁链拉出了地表,浓烈的血腥味四散开来。

    细一看,那团黑影竟是一头身长百丈的青睛独眼黑龙!

    “地龙现身了。”

    黑袍男子仅露出的下颌渐勾出一抹冷酷的笑,然而这一笑也若夏rì纷飞的雪花转瞬即逝,男子如闪电如疾风迫至黑龙身前,右掌凌空一挥,一道雪sè冷光劈至黑龙心门处,刹那锋利的剑刃已穿过黑龙心脏死死地钉在它体内!黑龙张开血盆大口,声声怒吼震天动地!

    “啊!”

    白袍六人中最为纤细的身影忽地一颤,被拉出了半步。

    “玄月,不得离位!”

    说话间,一道白光从黑袍男子左掌中shè出,正击在名为影心的白袍人的彩虹七sè光壁上,她身子一颤,退回了原位,啐出一口血。

    身侧一袭白袍微微颤动了下,却没有任何举动。

    黑袍男子掌心一握,腾空飞起,似只翱翔天际的嗜血的金鹰。

    “走!”

    白袍人得命后也迅速升空,与黑袍男子一道迅速向西边退去,黑龙每挣扎一下,六团彩虹七sè光也随之剧烈一颤,殷红的血丝如蛛网般密布在洁白的衣袍上,但六人中谁也没松开铁链半分,世界上的生,亿亿万万的生,全在此一搏!

    金黄的沙石上一道巨大的扭曲的血印格外刺眼,不知过了几十个rì夜,七人才将那条青睛黑龙挪动了百米,但黑龙之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因血腥味与疼痛更加疯狂起来,青sè的巨眼如地府冥河彼岸幽绿的灯火死死瞪向七人,似要将他们撕成碎片!

    再往前,是一座沙漠孤城,虽不大但也是一个国家,名“楼兰”。

    千人之国,足可祭城!

    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若说在世上还有谁能抵抗这久居地府的青眼地龙,也只有初死之人的戾气,祭城迫在眉睫!

    千年封印一旦解开,生灵涂炭,区区千人只若沧海一粟,何足挂齿?!

    远处,土墙土楼渐露棱角。

    远处,欢声笑语、悠扬歌声恍在耳边。

    “呼——呼——”

    沉重的喘息声自天际传来,六个白袍人全身都在痉挛,一袭白袍尽为血sè!

    “到了。”

    黑袍男子身影如盾,立于苍穹,他话音一出,双手食指已在胸前破空一划,飕地一声惊响,如一颗深海炸弹在血雾中炸开,巨大的漩涡急急抽动,有吞噬星空之势。

    “开始吧。”

    黑袍男子再开口,竟仿佛苍老了数十岁。

    “是,掌门!”

    六人声落,单指直插夜空,赤橙黄绿蓝靛紫七sè光芒刹那从天而降落在六人身上,又飞快地汇聚一体,如闪电般疾劈向远处的楼兰国!

    “哗啦啦——”

    霎那间,土石如雨滴扑扑直落,生命如一丛枯黄的野草毁灭无遗……千人之命,刹那灰飞烟灭!

    然后——

    那里的天渐渐亮了。

    随之,成百上千个白sè通亮的椭圆形物体一个接一个自废墟中升起,幽幽地泛着光,人类初死的灵魂是世间最纯澈的事物。

    黑袍人左手食指在掌间飞快一划,殷红的血如珊瑚珠般溢出,却不往下落,而是向上飞去,越往上越亮,最后灿若星辰。

    “咯咯——”

    初死的灵魂们发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像一群贪玩的孩子争先恐后地飞向了漫天黄沙中飘荡着的血珠,依旧笑着,似狼哭鬼嚎!

    “破。”

    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遥远得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刹那,亮若白昼。

    刹那,黑夜如斯。

    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或许也从未发生过。

    七人缓缓落定,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

    砰地一声,那道最为纤细的身影栽倒在了黄沙中。风哗地吹落了她的风帽,黑发如缎子般披散开来,盈盈双眸怔怔地望向了眼前那一只摊开的血迹斑斑的手掌。

    女子恍惚了下,已落在那掌心上的雪白小手唰地缩回了,啪地一下打下了那只手,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

    黑袍人一怔,渐露的下颌上的唇轻轻一勾,收回了手。

    待女子归位后,六人齐齐向黑袍人深鞠一躬,左手食指在脖上凌空一抹,齐齐倒在了沙石大地上!

    血溢出,如一朵朵妖娆的血sè玫瑰绣在了煅金的绸缎上。

    是啊,有谁能承受这千人的生命!

    黑袍人慢慢俯下身子,十指连动,为其中的五个白袍人护住了心脉,宽大的黑袍如一片乌云拂过金黄的沙地,仅露出的下颌看不出一丝表情的变化。

    苍白的指尖扯下了第一个人的风帽,露出一张白皙玉润的面庞,是一个极其年轻的男子,眉目间却隐着几分女人的jīng细,一双眸子清浅纯澈却又深不见底。黑袍人轻叹了口气,手一拂,拂上了男子的双眼。

    他微移身子,伸手拂上了第二双眼。

    黑sè的身影在风沙中顿了顿,停在了那个如垂柳般纤细的身影前,静静望了眼少女脖上那一道细细的血痕,轻轻摇了摇头,嘴唇勾了勾,心想她果然还是百年前的xìng子,如此爱美,死也不愿难看一分。他的视线略微下移,落在女子身侧一面jīng巧的棱花镜上,笑意更胜了,拾起小镜略略一看,便随意扔在了一旁,伸手拂上了少女烟波飘渺的双眸。

    长指方移向女子身旁的白袍,只听得“束”地一声,一道明亮的火光从那白袍人的胸膛一跃而出,至半空竟伸出两只扑闪的火翅,转瞬便消失在茫茫夜空里。淡淡的蓝从黑瞳中溢出,被称之“掌门”的黑袍人轻挽了挽唇,风一吹白sè风帽退去,竟是一袭闪闪发光的银发,再看那脸竟戴着半片银制面具,有半截尾指长的银睫密若羽扇,点点冰星耀若钻石。

    “凤凰呀,你这小子防备得真严实啊!”

    他嘴角噙着一丝笑,然而神sè冷若冰霜,伸手一一拂上了众人的眼睛。

    “你们的命于我,于天下万物,都还有用,暂且留着吧……”

    冰冷的声音使寒夜更寒了,一袭黑影如黑sè珍珠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周围冰冷的空气中。

    “娘!”

    远处似有谁在低声哭喊,抬眼望去,苍穹天际如血般猩红,嗜血的秃鹫高高盘旋着,为死亡欢呼雀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