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宿舍里这么多工友的面,林可儿被唐宇这么一番抢白,脸刷地红了。三秒钟后,她再也屏不住了,她眨了两下漂亮的眸子,蓄在眼眶里的泪水打了几个转,瞬间破堤而下。
宿舍里的几个工友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都转过头来看着唐宇和林可儿。不过工友们并不好奇,这种争执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林可儿似乎还没有死心。她知道别人都在看着她,但她还是强忍着羞涩,抽噎着道:“你……你现在这么破罐子破摔,怎么对不得起你死去的父亲和母亲。他们在天有灵,看到你这个样子,难道不会心寒吗?
你别忘了,你可是唐涛的儿子。当年唐叔叔可是叱咤金融界的至尊大神啊,你现在哪里有一点大神儿子的样。”
旁边一个胖工友吃了一惊,忍不住自言自语:“不会吧,唐涛?那个专门跟庄家对着干,帮散户赢钱的唐涛?”
另一个矮工友低声问道:“你认识啊?”
“废话,这种大神,我哪里见得着?不过,十年前,‘唐涛’这两个字可真是如雷贯耳啊。”
“十年前?那后来呢?”矮工友好奇地轻声问道。
“后来好像听说做错了一笔大单,害得一批人跟着亏了钱,甚至还有人还不起债,被逼得跳了楼。”
“那位至尊大神后来怎么样了?”
两个工友的对话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唐宇的耳朵里,他接口道:“怎么样——”说着,他拿起桌上的二锅头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道:“还能怎么样?死了呗,哈哈!哈哈!”
胖子疑惑道:“唐涛真是你父亲吗?……老爸死了,哪有人这么高兴的?”
“哈哈!老爸?大神?那又怎么样,我亲眼看着他被撞死的。什么大神,一辆渣土车就把他送上了西天。哈哈!哈哈!”说着,唐宇拿起酒瓶又灌了一口。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臂上那道因为车祸留下的老伤疤。谁也没有注意,他的眼睛里隐约泛上了一层湿气。
林可儿黛眉微颦,紧咬着朱唇,盯着唐宇。
这时唐宇抓起桌上摊着的一堆花生壳,从里面挑捡出一粒花生肉,往嘴里一扔,又举起酒瓶,把嘴凑了上去。
林可儿一步跨上去,一把把唐宇的酒瓶夺了下来,往桌上重重地一趸:“别再喝了,你醒醒吧!”
“不用你管”,唐宇又从桌上抓回酒瓶:“我现在过得很好啊。有酒喝有饭吃,有床睡。人活着不就那么回事吗?难道你也想让我成神?
成了神又怎么样,指不定哪天,从天下掉下只大花盆,就能把你送上西天。所以啊,人这一辈子,还是过一天是一天,别想得太远了。”说着,他又要往自己嘴里送酒。
林可儿恼羞成怒,再次从他手里抢过酒瓶,犹豫了一下,“啪”地往地上狠狠一摔。半瓶二锅头被摔得粉碎,玻璃四溅,整个房间里充满了酒味。
林可儿捂住鼻子,厌恶地皱起了眉头。然后噙着泪水,头一低,哭着冲出了宿舍。
胖工友等到林可儿跑远,转过头来道:“你这孩子,真是的。我看小林对你真是一片真心,你为什么老是惹她生气?”
矮个子也凑上来道:“是啊,人家多好的一个姑娘啊。这模样,这身材,而且人家那家境。现在不是有个词吗,叫什么来着——‘白富美’。她可是样样占全了。你一个傻小子,工地上搬砖的,要啥没啥,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睡在上铺的一个小年轻也跟着调侃道:“是啊,人家是‘白富美’,你标准一个‘矮穷矬’。是不是觉得配不上人家啊?你配不上,给我啊。哈哈哈!”
要照平时,唐宇听到这话,早就要对那小子饱以老拳了。但刚才,林可儿提起了他的父亲,他的内心起了一阵波澜。所以不管是周围人善意的规劝,还是恶意的调侃,他都没有听进去。
他愣愣地看着在林可儿身后关上的工篷的破门,从桌上慢慢拈起一颗花生,想要把壳剥掉。但是他的心思早就不在这上面了,他的拳头慢慢攥紧,那颗花生被捏得粉碎……
这时他兜里的诺基亚破手机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铃音,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手机里传来急促的哭声:“喂,是小宇吗?我是你孙伯母啊,你现在在哪儿啊?”
“孙伯母,我在工地宿舍啊,怎么了?”
孙伯母道:“老孙他……”她的声音有些哽噎。
“孙伯伯他怎么了?”
“他现在在医院。今天早上,他突然脑动脉血管破裂,医生说要快点做手术……他在手术之前想见见你,你快点来吧。第二人民医院,就在一楼的重症病房。”
“好,我这就来,我这就来!”唐宇立刻挂断电话,腾地跳下了床,趟着地上的酒瓶碎玻璃,往门外冲去。谁知,灌了半瓶二锅头,他已经醉醺醺的了,脚下一软,他往下急倒,左手撑在了一块碎玻璃上。
他站起身,左手已经被碎玻璃扎破,瞬即渗出一丝殷红的鲜血。但他都没顾得上看一下,就甩门而出……
孙伯伯名叫孙德昌,原本是他父亲的小车司机。自从十八岁那年,唐宇的父母亲死后,孙德昌就自觉地担起了照顾唐宇的责任。唐宇自从父母双亡后,就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在他心灵深处,已经把孙德昌当成了自己半个父亲。
……
出租车被唐宇催赶着,风驰电掣地开到了第二人民医院。唐宇急冲冲地冲向重症病房,慌不择路之下,差点撞上一个从重症病房走出来的人。
唐宇抬头一看,那个人已经从他身边匆匆地走了过去。这个背影,唐宇很眼熟,但他一时想不起来了。这时,他也顾不得想这些了,一头冲进了重症病房。
白sè的墙,白sè的地砖,白sè的床单以及孙德昌苍白的脸。
站在一边的孙伯母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拼命屏住不哭出声来。
孙德昌夫妇膝下无儿无女,他们一直把唐宇当成自己的亲儿子看待。现在孙德昌出了这事,孙伯母早就手足无措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唐宇的到来。一见到唐宇,孙伯母立刻跑了上来。
唐宇双手扶住她的肩头:“孙伯母,什么也不要说了,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放心,放心!”
孙伯母满含热泪,不住地点头道:“嗯。我信你,你来了就好了。我一个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说着,她再也止不住地轻声悲泣起来。
唐宇把孙伯母扶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坐好。然后转身看向床上的孙德昌。
孙德昌闭着眼睛,手上挂着盐水,嘴鼻部位罩着氧气呼吸罩,气息十分微弱。
看到孙德昌的额际有一丝白发垂下来,唐宇禁不住用手帮他轻轻捋了捋。
孙德昌其实刚刚已经醒了,他只不过是在等着唐宇的到来。为了积蓄力气,他尽量保持不动。现在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果然,他看到了期盼已久的唐宇。
唐宇看到他睁开眼睛,激动地叫道:“孙伯伯,是我,我是小宇啊!”
听到这一声“孙伯伯”,孙德昌立刻感觉有了力气,他抬起了手。
唐宇赶忙凑上前去,紧紧握住。
“小宇,你来了。”
“嗯,我来了。你好好养病,我要请最好的大夫给你做手术。我听人说过,脑动脉血管破裂这种病可以手术治疗的,你一定要坚持啊。”
孙德昌缓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本想摇摇头,但是已经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对自己已经不抱希望了。
“小宇,你不用安慰我了,我估计都拖不过两三天了。乘我现在还清醒,我想跟你说件事。”
“嗯,您说。”
这时孙德昌用眼睛看了看孙伯母,然后再看看唐宇。唐宇是个聪明人,他立刻会意。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叠放得乱七八糟的钞票,塞进孙伯母手里:“孙伯母,孙伯伯看来要在这儿住上一段了,现在这里有我看着,你趁空去医院小卖部买点脸盆、牙刷什么的吧。”
孙伯母现在也乱了方寸,正不知道做些什么好,所以也没细想,条件反shè似地接过钞票走出了重症病房。现在重症病房只有唐宇和孙德昌两个人了。
孙德昌这才颤抖着道:“小宇,有件事我一直不敢跟你说。因为我自己也没确定下来。怕你太鲁莽,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不过现在我快不行了,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唐宇看着孙德昌,感觉孙伯伯的话怪怪的,他接口道:“嗯,有什么事您就说吧。”
“小宇,还记得十年前的那次车祸吗?”
“嗯,记得,我当时也在啊。”唐宇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心想,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提起十年前的车祸来。
孙德昌道:“当时是我开的车。那辆渣土车逆向行驶,我闪避不及,结果……唉,事故发生后,渣土车肇事逃逸。我和你都受了伤,唐总裁他……他就这么走了……而你妈妈也因为受不了打击,没几天就跳楼自尽了。”说着,孙德昌的眼里流下一滴浑浊的泪水。
唐总裁就是指唐宇的父亲唐涛。
今天这是唐宇第二次听到有人提到他的父亲了,唐宇默不作声,有种凄凉的感觉。
孙德昌继续道:“后来,我一直想要找到那个肇事的司机,但当时,出事地点正在施工,监控录像的电源都被临时切断了,一点线索都断了。不过我一直没有放弃过。
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三个月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不经意地从一个工程队的朋友嘴里,得到了一些线索。几经周折,就在我好不容易找到那个肇事司机的家时,他的家人居然告诉我,他在我到他家的前一天晚上,突然死了。说是醉酒掉到了河里,淹死了。”
“这也太巧合了吧。”唐宇似乎听出了一些玄机。
“是啊,当时我也觉得蹊跷。据我了解,这个肇事司机十年前才来到江林市。一开始在江林开渣土车。但是不久就中了十几万的彩票,买了辆自己的解放牌大卡车,开始搞运输。很快就发了,把父母小孩都接到了江林定居。”
唐宇越听越疑惑:“那他平时经常喝酒吗?”
“怪就怪在这儿,这个司机也是个只知道赚钱不会享受的主,平时因为要开车,从来不喝酒的。”
“这……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吧?一个平时不喝酒的人居然会因为喝醉酒淹死。”
“所以我才把你叫来,把这事告诉你。我隐约觉得这里面有蹊跷。特别是十年前他突然中了彩票什么的……”这时孙德昌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痛苦,声音越来越低。
唐宇没有注意到孙德昌表情的变化,继续追问道:“你是觉得他的死跟那次意外的车祸有什么联系吗?”
孙德昌硬撑着点了点头。这时,他突然全身抽搐,眉头紧缩,神情越来越痛苦。唐宇立刻手足无措,急得大叫道:“医生,护士,快来——快啊——”
这时,孙德昌的瞳孔急速放大,他突然抬起手,指向桌上的水杯。唐宇会意,立刻端起水杯递了过去。孙德昌的手刚碰到水杯,还没拿住就垂了下去,杯子滚落到了地上,“呛啷啷”摔得粉碎。
孙德昌整个上身侧倒在床上,完全没有了反应。
这时护士冲了进来,一位中年医生也紧跟在后面。
经过电击、输血、增压、打强心针等一系列必要的抢救程序,十分钟后,主治医生放弃了最后的努力。
唐宇急叫道:“医生,怎么样?怎么样?不要放弃啊!”
医生摇了摇头道:“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他转过身,嘴里兀自在嘀咕:“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唐宇立刻一把拉住医生问道:“什么可能不可能?”
“病人今天被送来的时候是典型的脑动脉血管破裂,引起颅内出血。但是由于出血点只有一处,而且已经明显止住了。我们正在研究给他做血管造影,争取在一周内给他做微创手术。
谁知,他的病情会出现这么大的变化,居然会死于心力衰竭,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进院的时候我们已经检查过,他的心肺功能很正常,怎么可能死于心力衰竭呢?真是不可思议。”说完,主治医生一边低头沉思,一边走出了重症病房。
这时,孙伯母拎着从小卖部买来的面盆毛巾之类,走了进来。她突然看到护士长正拉住盖在丈夫身上的床单,向丈夫的脸部拖过去。她立刻把手里的东西一扔,扑了上去。
……
忙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中午,唐宇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宿舍。工友们都已经上工了。他往床上一倒,在床上迷糊了一会儿。
这突发的变故让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他不禁想起孙德昌夫妇对自己这十年来的关爱和照顾。这正是应了一句老话:“子yù养而亲不待。”
想到亲人,他不禁又想起自己的亲生父母来。这时,他的手无意间碰到了床上一件硬硬的东西。他温柔地轻轻抓了过来,举到眼前。
这是一台“丑小鸭”点读机,又有人称他为“早教机”或者“读卡机”。那是他五岁生rì那天,父亲送给他的生rì礼物,也是他拼着命保住的父母亲唯一的遗物。抚摸着点读机,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十年前。
父亲车祸去世后,母亲因为受不了打击,几天后也跳楼自尽了。
原本如rì中天的家庭,突然一落千丈。唐宇作为一个从小体弱多病,娇生惯养的孩子,在一周时间里接连失去了父亲和母亲。要从这个yīn影里走出来,实在太难了。
唐宇在高中同学面前再也没有抬起过头来。尽管孙德昌再三再四地开导他,他还是经受不住同学们的非议,辍学了。
唐宇也曾告诉自己,亲生父母不在了,要对孙德昌夫妇好,要给他们争气。他也曾尝试着背起书包,重返校园。但同学和老师们奇怪的眼神,让他这个从小就优越惯了的孩子承受不住,他一次次地败退下来。
而周围的邻居中间,也有所谓他父亲的债主,他们更是对他横眉冷对,说他父亲害得他们损失了几万或者几十万……说父亲是死有余辜,罪有应得。还说他母亲自杀是在逃避责任。于是许多邻居的孩子和学校的同学,开口闭口也总是“去死吧!害人jīng!”“你怎么还不死?”
唐宇原本是准备接受这个残酷的社会的,无奈社会却接受不了他。
为了抚养他,孙德昌夫妇也饱受非议。于是唐宇在孙德昌家再也呆不下去了,他不想成为他们的包袱,毅然决定搬出去另住。为了生存,他开始四处找工作。但他连高中都没毕业,而且家世又不清白,人家都不敢用他。
再说,在江林这种大都市,一个如此低学历的人又能找到什么好工作呢?无非是洗碗工、清洁工。过了两年,他总算可以做做服务员,端端盘子什么的了。但是做服务员是要出来见客人的,有些客人认出了他,就把他痛骂一顿。
老板其实挺喜欢唐宇的,这孩子做事很认真,也特别聪明。所以一直不舍得把他开掉。那些客人见老板有恻隐之心,反而更加恼火了。经常来无理取闹,有时甚至摔盘子摔碗。一而再,再而三的,老板也就不敢再收留他了。
于是唐宇被逼无奈,选择了去工地干粗活。在工地上,主要是外来务工人员,没人认识他。他也不用抛头露面,除了工地就是宿舍,两点一线。时间久了,他烦闷得不行。学会了喝酒。整天把自己泡在二锅头里,醉生梦死,不想醒过来。
他原本也有过离开江林市的想法。但是每当他想起父母亲的死,想起那幢曾经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唐宇大厦”,他就犯起了犟脾气。
他心中一直有一个念头挥之不去——我就是不走,我要让你们看到我就难受。但事实上,他又总是躲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不敢面对外面的世界。于是,在绝望与复仇的煎熬中,唐宇在江林像老鼠一样度过了整整十年。
在这十年里,他生活中唯一的亮点就是有一个女孩始终关心着他。也只有她一直觉得他总有振作的一天,她就是林可儿。
林可儿的父亲和唐宇的父亲是最要好的朋友。自从唐宇的父亲出车祸、母亲跳楼自杀之后,他也想在经济上接济唐宇。但是,唐宇那倔强的xìng格决定他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施舍。
而林可儿也觉得,唐宇需要的不是钱,而是一种重新站起来的勇气。所以,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对唐宇的鼓励和帮助。
虽然林父一再劝女儿不要再花心思在唐宇身上了,但她完全不听。她一会儿帮他报个什么培训班,一会儿又帮他找个什么技术活。无奈,唐宇受到过的伤害让他心有余悸,他已经习惯了老鼠般躲躲藏藏的rì子,不想改变,所以,一再地拒绝林可儿的帮助。
林可儿和唐宇两人同龄,都是28岁。说不清他们两人之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从肢体上来说,他们连手都没拉过。但从心灵上来说,唐宇一直为她留着一个特殊的位置。
……
唐宇把思路拉回到眼前这台点读机上。塑料的材质,一张4纸大小,大约四公分厚。外框是红sè,中间是一块明黄sè的塑料板。板上画着七只小鸭子跟着鸭妈妈去河里游泳的图案。最后那只小鸭子显然跟别的鸭子不同,那是一只将来会变成白天鹅的“丑小鸭”。
只要在中间塑料板上插入配套的卡片,再按动底下的几个按键,就可以进行各种āo作了。可以“朗读”,“重复”,“测试”。
不过那天,在与那些所谓的“债主”们的争抢当中,唐宇只抢回了点读机,而与之配套的卡片早就被那些债主们弄得稀巴烂了。
唐宇看着这件学龄前儿童用的玩具,不禁回忆起他那些美好的童年往事来。想着想着,他忍不住轻轻按下了那个“朗读”键。照例,这时候应该有“请插卡”的提示音。但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他又试着按下其他几个键,同样没有反应。
他把点读机翻了过来,揭开电池盖板,取出电池看了看,估计是电池没电了。
今天他已经请了假,准备下午陪孙伯母一起去办孙伯伯的善后事宜。现在左右没事,他拿起了点读机,准备去附近小区的小超市,给点读机配几节电池。
走在路上,他不禁想起昨天孙伯伯临死前跟他说的那段谜一样的话来。在他的生活里,先是父亲死了,接着是母亲死了。按照顺序,三个月前,那个肇事的司机就在孙德昌即将找到他的时候也离奇地死了。而昨天,孙德昌自己也出乎医生预料地死于心力衰竭。
这些死亡似乎各有各的理由。父亲是死于车祸,母亲是因为受不了打击而跳楼自杀,肇事司机是醉酒落水,而孙德昌在病情稳定的时候,突然死于心力衰竭。如果把这四起死亡分开来看,它们之间似乎没有任何联系。但是如果把它们联系起来,似乎又有一条看不见的线索,把它们串在一起。
最让唐宇不能理解的是母亲的自杀。
母亲在唐宇的心中一直是一个美丽而坚强的女人。出身名门,不顾家族的反对,下嫁给当时还身无长物的父亲。跟父亲一样,母亲也在金融界打拼。从懂事开始,唐宇就从来没有在母亲脸上看到过任何退缩和脆弱。她的个xìng甚至比父亲更加果敢坚强。
这样一位女xìng,怎么可能选择自杀这条路呢?况且,父亲死后,唐宇就是她生命中的全部了。她怎么可能把儿子一个人扔在家,毫无征兆地突然自杀了呢?
难道这也是一起意外?
如果是的话,那么这连续的四次死亡事件就出现了一个共同的特征——意外。当意外连续四次发生的时候,那就不是意外了。不是意外,那会是什么呢?
唐宇的思绪转得飞快。现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四具冰冷的尸体,面对这四具冰冷的尸体,他突然感觉到某种刺骨的寒意。
这时,天空中突然电闪雷鸣。没半分钟,一阵暴雨劈头盖脸地从天上倾泻而下。唐宇下意识地将点读机紧紧抱在了胸前,快步向超市跑去。
这时,在他前方五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进了超市旁边的一幢大楼。大概是因为读书读得不多的缘故吧,唐宇的视力很好,他感觉这个人影很熟悉,他肯定认识。而且就在不久前,他还见过这个身影。
唐宇边走边想,就在离超市门口还有十多米远的时候,他终于想了起来。不错,就是在昨天下午,第二人民医院,他冲进孙德昌的病房前,差点撞到的那个人。奇怪,他不就是……
突然,他的头顶上一阵疾风呼啸而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哐啷”一声,一盆仙人掌砸中了他的天灵盖,然后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唐宇立刻感觉天旋地转,“咚”,他后脑着地,一睡不起。他的手都没来得及动一下,兀自紧紧抱着胸前的“丑小鸭”点读机。不过这时的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点读机从他的双手之间滑落下来,摔在了地上,电池盖板也被震落了,三节五号电池从电池槽里掉了出来。
唐宇的头上汩汩地冒着鲜血,迅速与地上的雨水汇聚成一涓细流。这涓细流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流淌过去,浸湿了点读机,也浸湿了电池。
就在血水浸润最后一节电池的刹那,正好一道闪电直击了下来……唐宇全身激凌凌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十万伏的高压击到了一般。
紧接着,天上一声霹雳,然后一道耀眼的光柱一闪,倏忽不见了。再看地上,鲜血、电池盖板、电池、点读机都瞬间消失了。瞬间消失的居然还包括——唐宇……
难道,这也是一次意外——第五次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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