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月牙宽袍的王蕴之坐在主位,持杯而笑,一优雅动人,便是那般随意地坐着,就已光彩夺目。今日的宴会不谈国事,不谈风月,只谈玄道,座下的皆是天下名士,饱读诗书,开论起来,是唇枪舌剑,好不激烈。
殷玄被人辩地哑口无言,只好喝酒,王蕴之淡淡一笑,起身准备助他一助。众人一见独自饮酒的王蕴之也加入了,都笑着叫好,尤其是郁三郎,他拍着大腿,眼眸明亮:“子远,快来快来!”
不一会儿,殿内笑声四起,王齐听了一人的汇报,望着殿内那道屏风后的身影,他不禁蹙眉。这名士之间谈玄论道的,没几个时辰是不会结束的,可眼下这事是关于赵郎的,犹豫片刻后,王齐上了回廊,轻声在屏风后说道:“郎君,属下有事禀告,是关于赵郎的。”
正在争论不休的众人也渐渐停了下来,王蕴之慢慢起身,越过了屏风,王齐抬了头,道:“郎君,三公主去找过赵郎了,现在赵郎正醉于望湖楼。”王蕴之凝眉深思,众人也开始了交头接耳。
当年赵穆还是赵家不看重的庶子,做陛下伴读时,倾慕美貌的三公主,这事整个建康人尽皆知。他一赵家庶子能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只为了能求娶三公主,可这三公主独独钟情于王蕴之。赵穆得知此事,伤心至极,在一次宴会中,宴会主人硬是塞给了他十名姬妾,说这是给他疗伤的好药,那一次,他只低头苦笑,没有拒绝,全都纳入府中。
有一名士笑了:“赵郎不是有了新欢,怎的还念着公主?”
王蕴之不语,虽说赵穆纳了那十名姬妾,可过了不久便把她们送走了,他轻叹,赵穆根本就是心结未解,现在三公主再次出现,简直是再揭伤疤!转身告辞了后,穿上木屐踏到廊下,走的时候还问着赵穆的情况:“他如何了?”边走边想着,是该给那三公主些教训了,走了几步也未等到王齐的回答,他笑着问了,“怎么?可是他喝醉了闹事了?”
“郎君,刘家女郎也在。”
他脚步一停,回眸笑了,语调清冷,令王齐有些不寒而栗:“哦,原来穆之醉酒,还有美人陪伴?”王齐浑身定住,抬头时,见自家郎君轻扯嘴角,目光深远,悠悠道来,“走吧,我该给穆之醒醒酒了。”
一瞬后,王齐苦笑,心念着,赵郎啊赵郎,你可要好自为之啊。
也不知是不是这夜风的缘故,吹得马车飞一般地到了望湖楼。
下了马车,王蕴之刻意避开了来人,熟门熟路地踏上了楼梯,走到转角处,见到了宁桓抱剑站着。他轻瞥了眼,这人他认识,是刘家女郎身边的护卫,看在她的的确确也在此了。宁桓见了,也想一道上前看看刘玉如何了,这时王蕴之把王齐也留下了,说是不准他们前跟来。
拾阶而上时,扑通一声,正好就一个酒瓶滚落到他脚边。他弯腰拾起,漫步走去,扫到醉成一团的两人,他唇角带笑,却眼眸微迷。轻轻地把酒瓶放置案几上时,刘玉许是听到了声音,捧着脑袋晃了几下,胡言乱语了一阵,想起身走走,不料她身子一软,竟直直地倒入了他的怀里。
此时,他想到了一词,美人入怀。
只是,怀中美人根本是不解风情,刘玉一味地咯咯笑着,脑袋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去,蜷缩成一团。王蕴之微微低头,笑了,这是他一次见到了醉酒的女子,委实有趣。几缕发丝轻柔地垂落,吹拂过她莹白如雪的面容,怀中的人并不安分,小小的红唇不停地翕动着,片刻过后,那小嘴张开一口就吃住了他的发丝,吧唧吧唧地,吃得津津有味。
轻轻推开,她又粘了上来,王蕴之无奈地扶额,只好按住了她的下巴。不料她一个吃痛,是放过了他的发丝,可下一刻,她就微张双唇,含住了他的手指。
这般温热柔软的触觉,让他没由来地一颤,按着她双唇的手也松了不少,嘴角轻勾,目色柔和地看着她。被醉意晕染的脸庞上分外红润,因靠在案上了许久,面上还留下了浅浅的印痕,现下看来,煞是可爱。话刚一出,王蕴之顿觉后悔,怀中人这时纤眉一皱,厌恶地嘟哝着:“嗯......好......难吃......”然后身子一卷,便沉沉睡去了。
“难吃?”
呵呵,这女郎是把他的手指当作吃的了?
抬头扫了眼醉得七荤八素的赵穆,王蕴之唤来了王齐和宁桓。
王齐上来时,见了这乱成一团的样子,又见了自家郎君怀中的女郎,顿时失笑,想着难怪郎君不让他们上来,原来是这个道理。身后的宁桓快步走去,单膝跪在王蕴之面前,抱拳谢过:“多谢郎君,属下这就带女郎回府。”
“不急不急,你们二人带穆之先行,我随后就到。”
“可是.....”
“宁小郎这般信不过我?”王蕴之淡淡一笑,“呵呵,如此,你也可带走女郎,只是被人见了,说不定还会横生事端,要知道女郎和护卫的故事建康比比皆是。你若不介意你家女郎的名节,那就请便。再说,我这护卫近日有伤在身,让他一人带着穆之下去,我也于心不忍,宁小郎,你以为如何?”
王齐哑然失笑,他何时受伤了,对上了自家郎君的眼神,他掩唇笑了,得,今日他就装一回受伤好了。顺着自家郎君的话,王齐和宁桓也提了,他一人无法把赵郎带下去,宁桓不语,目光复杂地在他们两人之间扫着。
诚如王蕴之所说,若他带着刘玉下楼,旁人一见了他护卫的身份,怀中又是个女郎的话,的确会引人遐想。可王蕴之却是不同,他是建康名士,风流公子。宁桓点头,应道:“是,属下听令。”
“如此甚好。”
他们两人合力扶起了赵穆,已醉得不省人事的赵穆连发冠都散落,满头黑发随意散开,倒是有几分癫狂的名士做派。待赵穆一行人离去了,王蕴之从袖中抽出一块干净的薄帕,轻轻覆盖在刘玉面上,朦胧之中,倒更显妩媚了。起身,抱起了刘玉,王蕴之笑笑,想不到这女郎看似娇小,分量倒是不轻啊。也难怪了,当初边城一见,她就是一身红衣,策马驰骋,那般得张扬。
踏上阶梯时,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是王九郎’,众人纷纷出来,好奇地张望着。王蕴之从容笑着,一袭出尘的月牙长袍迷住了不少楼中的士族少女和姬妾,她们面颊红云翩飞,当然也不乏胆大率真的,直直唤来。
“九郎九郎,你怀中的是谁?”
“是啊,莫不是九郎的心上人?”
“不要啊九郎,你不可以有心上人!”
如此一来,竟变成女郎们哭诉王蕴之心中有人的场面了。底下的宁桓想冲过去,被王齐拉住,他劝着宁桓说道:“莫急,郎君自会有办法。”只见自家郎君长身玉立于阶梯之上,优雅地慢步走下,整个人仿若浸渍在光影之中,完美得不像话,王齐心想,莫不是郎君对那刘家女郎.....不禁拍着脑袋,怎会,他家郎君是何人,贵比帝王,怎会对这样出身的女郎心生喜欢?
“诸位女郎心意,王某深感......”
一女郎挤到最为面前,打断了他的话,就怕从他口中说出的是她接受不了的:“我们不要九郎的歉意,九郎九郎,你不可有心上人,你是我们的!”其余人也纷纷响应,此时的她们哪有了寻常士族女郎该有的温柔端庄。
甚至有一红衣少女踩着木屐嗒嗒地上了阶梯,想伸手去把王蕴之怀中的刘玉给拽了下来。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神时,也不知为何,她浑身怔住,明明眼前人是最为温柔的九郎,可那一瞬冰冷的目光竟让她心中颤抖,吓得不敢动弹。退后几步时,头顶传来了王蕴之的声音,不冷,听着却倍感压迫:“王某行事素来随心所欲,若真是心有所属,又当如何?”
他慢步走下,忽然浮现了一抹笑容:“王某怀中女郎方才醉了酒,若人让见了,对女郎名声不好,王某惜花之心,还望诸位体谅一二。”这时这些女郎们才释怀,心里都松了口气,原来这九郎只是顺手帮了人家一把而已,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就开开心心地让了道。
只有阶梯上的红衣少女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方才那眼神中的冷意,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王家九郎,面如谪仙,怕这内心.....
出了望湖楼,王蕴之将刘玉交给了宁桓,还嘱咐了声小心回去,万不可揭下薄帕。为了以防万一,他还让宁桓不要原路返回,免得让人知道了这马车的人是刘家女郎。
一通话说完后,王齐哈哈笑了:“啧啧,郎君真是心细如尘,为了那女郎......”而后对上了王蕴之的面色,他正色道,“赵郎现下醉了,郎君,这要怎么办?”
王蕴之扫了眼不省人事的赵穆,嘴角微勾,脚步慢慢地走向了他。忽然心上一计,拂开了王齐的手,然后重重地将他踢落桥下。扑通一声后,连连喝了几口水,赵穆的醉意也醒了大半,扑腾了一阵后坐起身来,晃了晃发胀的脑袋,好一会儿才认清了眼前的人:“子远?你怎么......”低头看了犹如落汤鸡的自己,万分诧异,“我怎么在此?我记得我......”皱起眉头,“我不记得了.....”
“既然不记得了,那就好好呆在这里。”他提步而走,一顿,朝着湖中狼狈不堪的赵穆笑笑,“王齐,不必垃他上来,顺道让里头倾慕他的女郎们好好瞧瞧,她们的赵郎正在此地。”
“子远!”赵穆咬牙,若是真被女郎们看到他这幅模样,那岂不是颜面扫地了?
一旁的王齐无奈摇头:“赵郎啊赵郎,你惹了郎君了,哎,属下也帮不到你了。”说完,便随着王蕴之走了。
桥下的赵穆满脸不解,他不就来这里喝了酒,然后再是......他皱起眉头,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是了,他记起来了,当时好像有人来过他的雅间,他依稀记得那人是.....刘家女郎?
难不成,这就是子远不悦的原因?
“哈哈,我还以为你这家伙不食人间烟火,原来......”赵穆顿时心情颇好,也不顾桥上窃窃私语的女郎们,理了理湿答答的衣物,他从容地从湖中起来,跟随着王蕴之的脚步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事实证明,我真的是取标题渣 BAIDU_CLB_fillSlot(\"957512\");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