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封来自于暹罗的书信已经传遍交趾各地。先是各地的土司们看过,紧接着又从他们那儿流传出去,以至于街头巷尾,人所共知。
尤其是在这谅山,早已议论开了。
市场开始出现了一些波动,许多货物开始囤积。
尤其是乌木、桂皮、孔雀尾、阔红布、冰片油、蔷薇露、树胶皮、象牙、犀角、豆蔻、龙延香等暹罗乃至于西洋其他各国的特产,顿时涨了三成左右。
这自然是许多人忧患于那暹罗堵塞商路的考虑,假如暹罗人当真封锁对交趾的边境,那么平坦的商路将会拦腰斩断,而临靠云南的各国虽然依旧可以通行,却是山路崎岖,十分不便。
况且暹罗占据了真腊,土地广葆,资源也是极其丰富,其中犀角和桂皮、象牙等物是暹罗的主要特产,现如今,暹罗王措辞强硬,隐隐有要挟之意,将来一旦贸易中断,那么许多特产,怕是将来一旦短缺,少不得价格要居高不下。
除此之外,木材的价格涨得最好,这让不少作坊有些吃不消了,尤其是那些制造马车车厢以及家具的作坊,这些都是用木料的大户,从前市面上木料充裕,而现如今,一旦少了暹罗国的木料,那么如此巨大需求之下,木料的价格会居高不下。
一封书信竟是导致了整个交趾的紧张!
不少巨贾开始接头,紧接着。陈学的生员开始跳出来大肆抨击。
是可忍、孰不可忍,碌国公府理应强硬回击。
显然,陈学比起旧学有更强的攻击性。他们读的同样是圣贤书,同样知道好战必亡、忘战必危的道理,只是在他们的背后,代表的庞然巨物却显然更具有攻击性。
一些巨贾已经损失惨重。
其中家具业的大商贾陈家已经开始出面前去碌国公府陈情了,家具的原料若是居高不下,那么势必令家具的成品价格上涨,这并不是好事。
除此之外。有不少走商亦是开始受不了了,其中最重要的一些商贾,本是开拓了各处的商路。尤其是暹罗的商路,本就是最重要的一环,如今这个不太利好地消息使他们未来极有可能损失惨重。
当然,还有不少商贾是极希望天下大乱的。这倒不是他们唯恐天下不乱。而在于,一旦有了冲突,大明对暹罗的动武,那么势必会形成大量的收购粮秣,收购铁器、甚至是至多物资。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这个甜头其实在北京保卫战时大家就尝过,北京保卫战之后,朝廷终于开始重视军备,于是大肆操练新军。而这些新军的军械,最后都落到了郝家的工坊头上。郝家忙不过来,少不得大肆的收购各种铳炮的构件,还有大量的成钢,说穿了,朝廷虽然是向郝家收购,而实际上,郝家就是二道贩子,最后得益的不只是郝家,还有各处的铁坊、机械作坊。
如今又可能起战事,这还了得,自然是巴不得摩擦加剧才好。
自然也有一些人是垂涎暹罗矿产的,交趾这些年四处都在找矿,四处都在挖掘矿产,而此时的交趾,其实采矿的水平并不高,就以煤炭为例,深层的煤层,莫说开采,便是探测,那也艰难,而浅层的煤层挖掘起来倒是方便,可毕竟这浅层的煤矿毕竟罕见,倒是暹罗那儿,地大物博,假若朝廷像当年一般,拿下安南,建交趾设土司,到时……
大家打着各自的主意,损失了利益的,竭斯底里,疯了一般的要求报复;觉得有利可图的,便推波助澜,四处煽风点火。
交趾数十个豪族,甚至一些土司的立场都已明明白白,一些说客已经登了碌国公府的大门,这些说客大多都是一些‘高士’,向来都是郝家的座上宾,背后又牵涉了许多的利益,他们只是高谈阔论,或是品茶清谈,一旦有事,便少不得为人摆平,他们的能量其实不小,人脉关系很广。
这些人登了门,一个个求告,无非是告诉郝家,这事儿绝不能软弱,一旦软弱,则祸害无穷。
上头的豪族们鼓吹,下头的陈学生员又是四处发出各种过激的言论,如此鼓吹之下,以至于寻常的百姓也纷纷义愤填膺起来。
谁曾想到,一股民族主义的端倪正在开启,这是一种自上而下,也是自下而上的舆论宣传,手段很是粗糙,什么暹罗王如何如何荒淫无道,什么觊觎谅山,什么曾杀死许多汉人以及交趾的安南人,乃至于这暹罗和交趾,曾经又有何等世仇。
再到交趾的官兵如何克制,暹罗人如何挑衅等等。这些消息像是长了翅膀,在酒肆,在茶坊,在工坊,在戏院疯传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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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州宣慰府。
宣慰使阮洪此时显得有些焦躁,身为交趾重要的土司之一,交州阮家财力雄厚,牵涉到的买卖更是不知凡几,阮家最重要的一条商路,就是控制了暹罗东北部的贸易,而现如今,阮家的买卖似乎极有可能遭受重挫。
阮洪自然是不安,他不能坐视不理,这佥事到了阖族的利益,这么多子弟都在暹罗那儿混饭吃,假若那暹罗王一旦封了商路,那可大大不妙了。
就在几日之前,阮家的一些重要人士便聚在了一起,紧接着,就有人飞快的去了碌国公府。
这件事,他当然要通报郝家,阮家和郝家之间,关系紧密,阮家已经无路可走,唯有奋力一搏,这件事当然是先斩后奏,可也绝不能隐瞒了郝家,至于郝家到时候是什么反应,阮洪心里有些忐忑,只是眼下,却也顾不得许多了。
而在这时,终于有快马抵达了宣慰府,有人进来禀告。
阮洪打起精神,却没有在大堂见此人,而是在侧厅。
这里空荡荡的无人,这人进来后,拜倒行礼,口称:“侄儿见过叔父。”
阮洪脸色铁青,却并没有攀亲的意思,只是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都已妥当了,靠着暹罗边境的一处村落,其实并不大,村人已经移走了一些,恰好安排了几个死囚,扮作了客商,七叔带着人,穿着暹罗人的衣甲,将那些死囚尽数杀死,又放火烧了十几个屋子,这才扬长而去……此事极为机密,所有牵涉之人,都是族中的亲信子弟……”
阮洪的脸色一缓,不由长长松了口气,不禁激动地道:“好,好,那么,就该做文章了,暹罗人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阮洪的面目显得有些狰狞,他长身而起,道:“立即备马,我要速去谅山,要立即见碌国公,见海防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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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正午,一脸疲惫,风尘仆仆的阮洪便抵达了碌国公府,边镇那儿的消息还未传来,他赶着前去拜谒,接着,就出现在了郝家的花厅。
阮家和郝家关系亲密,郝政见了他,少不得和他寒暄,郝风楼则在一旁喊了一句‘世叔。’
阮洪连说不敢,却还是受了郝风楼一揖,最后他犹豫了片刻,突然猛地向郝政行了个礼,正色道:“承蒙公爷折节下交,这几年不知受了公爷多少恩惠,阮家上下铭记在心,只是今日,有一件事实属我这做兄弟的不够仗义,还请公爷恕罪。”
郝政惊愕的道:“哦,这是什么话?”
郝风楼却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似笑非笑的站在一旁不说话。
阮洪苦笑道:“接下来就会有消息来,暹罗人侵入交趾,杀人放火……”
他倒也实诚,不敢隐瞒,将自己先斩后奏的事统统抖落出来。
郝政听得目瞪口呆,不由道:“这……这……阮兄何故如此?”
阮洪苦笑道:“不下暹罗,则阮家永无宁日,为了这一己私利,唯有如此,请公爷恕罪。”
整个郝家顿时紧张起来,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被请到了公府,而边镇的消息也像是长了翅膀一般到了。
暹罗入侵了!
这让本就紧绷了的交趾各州,顿时沸腾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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