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捕头如何领着衙役去平息两路水帮的纷争,县太爷又是如何点兵排将以防事态进一步扩大,这种种热闹,石莲村的刘家人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胡氏已消沉多日了,偏偏气候日渐炎热,只让人胃口寡淡,心浮气躁,看啥都不顺眼!随着脾气频发,刘树强今日里对胡氏都是端着小心翼翼的态度,就怕无故触动了她哪根神经,惹得大家不安逸。
实际上,胡氏内心也并未责怪,她只恨自己得意忘形,大肆操办刘娟儿的生辰宴,惹来一身臊不说,还让一个最不待见她的人从别人嘴里听到了刘娟儿的真实身世!虽说老宅那头闹贼的事被白奉先和刘娟儿压得死死的,胡茹素和麻花也老老实实地并未多话,但此事就如同一根冷硬的鱼刺,深深扎在胡氏心口处!
这日,全家人用过午膳后并未急着去午休,而是寻了个清冷的偏房团团围聚,在胡氏的引领下召开刘娟儿生辰后的第九次家庭会议。无关亲眷者胡阿满被胡氏哄着去午睡了,相关旁人白奉先责不旁贷,又一次在刘娟儿和虎子满脸难堪的注视下讲开了在乌支县寻来客栈的那番遭遇。
“娘子,请莫要责怪娟儿和大虎了,并非我一力隐瞒,只因此时毕竟涉及到刘家家事,虽说是我亲手从捡到那木匣子的,却也不愿多嘴您家的家事!这才让大虎兄扯谎,说是他们从舵口边的小摊上买回来的……至于香玉豆为何变味……这个……我也无从得知……”白奉先一脸淡淡地坐在胡氏对面。顶着她锐利的目光好一番诉说,眼见并无半分愧疚之色。
“白先生,眼见就要夏至,你是否也该准备启程去京城白家寻亲了?”胡氏心中叹了口气。抖抖眼皮柔声道“参与科举求取功名总归是顶顶重要的大事,且你无名无分地呆在咱家,说出去也不好听……即便是同家中亲眷闹了啥误会,也过去这么些年头了,白大老爷总不至于不肯认你这个亲生儿子吧?!”
糟糕,娘这是借故作伐又想赶白奉先走?刘娟儿虽猜到胡氏的几分心思,但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当面锣对面鼓地对白奉先摊开了说,一通话说得她心口剧抖,又不好跳起来反对胡氏,只得接着茶杯的遮挡偷偷瞟了白奉先一眼。
却见白奉先并无任何为难之色。反立起身来对胡氏深深一拜,拱手道:“亏得娘子对我的前程如此忧心,晚辈惭愧!不瞒您家,实际我对此事已有安排,只是要多等一个月多方能成事。即时不用您家多言。我也不会死赖在刘家不走,况且我也须得看着大虎兄的养蛇养鼠大业走上章程才能安心。”
闻言,别说是胡氏和刘树强,便是连虎子和刘娟儿也惊讶地瞪大了眼,刘树强一时间憋红了脸,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连声道:“咱、咱可不是赶你走啊!奉先啊……你可别误会了你婶子的心!你瞧你读书这么多年,若是不靠个状元啊榜眼的回来那可不可惜了么?咱这石莲村吧。好是好,但从来就没出过一个像样的读书人!桂花和癞蛤蟆倒是不少,但那也上不了金灿灿的榜单啊!”
他一番话说得白奉先忍不住轻笑了两声,拱手垂耳地打趣道:“刘叔的意思可是金榜题名,蟾宫折桂?难得您家二位一番好意,我又岂会误会?不过……晚辈不敢隐瞒则个。只是听说江北名将吴将军会在盛夏之时前来乌支县避暑,我若想顺利归家,却须得见他一面!”
“啊?!”虎子和刘娟儿忍不住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了半响才又双双扭过头去瞪着白奉先。虎子忍不住放下茶杯,一脸惊异地问:“奉先。你莫非认得那个大将军?我咋都没听你提起过呢?那可不是一般的武将啊,他们可是祖上可是开国功臣!祖老爷就是开国公之一,传到这一代统共出了*个大将军!听说吴将军的次子,也就是同胡家小姐相亲的那一位,不久后也要封将军的名号了!”
“哥,你这都是打哪儿听来的?”刘娟儿好奇地眨巴着双眼,伸手推了把虎子的胳膊,一脸好奇地娇声问“你成日里无非就是操心家里的事儿,这一段也朝乌支县跑了两趟,弄了些皮料子回来,咋就能听到这么些吴将军家的事儿?”
“这都不用我特意打听的,因吴将军全家要来乌支县避暑,乌支县的茶馆酒楼都传遍了!我不过是去茶馆随便喝一口茶都能听到不少事儿呢!”虎子反手推开刘娟儿的小手,摸着下巴又朝白奉先探去,却见白奉先依旧是一副淡淡的笑容,端身坐下接口道:“不瞒各位,我依旧记不清在白家的往事,但乍一听到吴将军的名号,却似乎记得以前拜见过他……不拘如何,或许能从他嘴里问到真相也未可知!娘子,您意下如何?”
“既然是这么着……”胡氏有些为难地抿了口茶,本想狠心推拒,但想到这白奉先同自家的缘分……不拘是舍命救人还是帮手找回胡阿满,桩桩件件,哪样不是让人窝心的恩情?又如何能当着全家人的面硬是要赶他走?思虑了半响,胡氏到底狠不下心,只得垂着眼皮轻声道:“既是这么着,白先生还是在咱家安心呆着吧……眼见秋闱也不过是几个月的功夫,且当用心温习功课才是!”
这是暗示他别跟自己女儿不清不楚地搅和在一起吧?白奉先飞快地瞟了刘娟儿一眼,一脸诚恳地点头道:“理当如此!”刘娟儿这才松了口气,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她却生生急出了一身大汗。眼见众人陷入沉默,虎子稳了稳心神,突然抬头对刘树强和胡氏轻声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和爹娘商量!”
“啥事儿?你是问那些皮料子啊?爹让小石头去了花钩子家好几趟,估摸因为他是个脸嫩的小娃儿,好说歹说劝着她们娘儿俩收下了!虎子。不是爹让你难受,但是武家那闺女吧……”刘树强从胡氏嘴里听说自己儿子对那武梅花还存着几分心思,以为他要开口求自己和媳妇去对武家提亲,慌忙摆着手连声道“那啥……那闺女也不是不好……”
却见虎子哭笑不得地摆摆手。干脆凑到爹娘身边低声道:“夏叔的腿将养些时日也好了大半了,我想请他来咱们家当个管事,爹,娘,你们觉得如何?”闻言,胡氏和刘树强双双瞪大了眼,胡氏呆若木鸡地接口道:“若说他当年对咱们有几分恩情好意,那不过是流水人情罢了!你突然让他来当管事,那咱家五子可咋办?你就不怕五子听了吃心?”
“五子我另有重用,那都是和他说白了的!其余的几个小子。谁又能当家做主?爹,你莫非不清楚?大夜憨厚,但有些死板。木头伶俐,但年纪尚轻不服众。三更心思多难成事。核桃和小石头就更不消提的!三阳叔一家须得抽手打理牲畜的事,且他管不好人。等我把五子派走,这家中的一摊谁人能予以重任?”
虎子这一番话说得刘娟儿和白奉先连连点头,白奉先忍不住开口声援道:“大虎兄的话十分有理!东家,娘子,莫怪我直言,那夏如实以前在李府别院就是个里外闻名的一等精明管事,如今虽说年纪大了些。但胜在老能压众。只是……大虎,你可曾问过他的意思没有?若是他只愿安心养老……”
“若是这么着,那我也乐意养他一个闲人!”虎子背着头回了白奉先一句,又一脸期盼地看着面前的爹娘。刘娟儿见刘树强和胡氏都皱着眉头不接话,猜到他们对李府别院出来的人还是有几分顾忌,忙抬起下巴娇声道:“爹。娘,我说一句吧!若不如让夏叔先搬来咱家住下,不拘咋样,探探他的意思也好呀!这眼见着盛蓬酒楼的东家就要挨不住了,亲自找上门来是迟早的事。咱以往同那些高门大户打交道,为啥处处吃亏,那还不是不够了解他们的行事做派么?夏叔就不同了,他半辈子都是同这些人打交道的,若是有他帮手,咱就不怕了!”
果然是!刘树强和胡氏眼中一亮,越想越觉得自己小女儿的话有理,瞬间就将自己全家在五林村被李家下人谋害的往事抛到了脑后,胡氏反而对虎子好一番交代,只让他把夏如实里里外外安置好,千万莫要轻待了!
除了刘娟儿和虎子,刘树强和胡氏并不知白奉先已经得知刘娟儿的真实身世,刘娟儿留了几分心思,只说是自己发现蒋氏到老宅那头扮贼作祟的,并未将白奉先咬出来。她不说,胡茹素和麻花自然更不会插嘴刘家的家事。是以胡氏意图背着白奉先和自己儿女商议一番,便假意疲惫地扶着额头道:“我有些头晕,他爹,咱们回屋歇息吧!娟儿,虎子,你们跟着来替爹娘锤锤腿!”
白奉先看出几分端倪来,忙借故有事拱手告别,见他不过是须臾的功夫就走没了影,胡氏又懒得挪身子,就手将上前来扶她的刘娟儿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拍着她的手连声叹气道:“往年轮到谷雨最后一日,咱们全家无非就是单独给你做一碗长寿面,然后私下送备一份生辰礼罢了!后来家中的下人渐多,但内宅进进出出的媳妇子和丫鬟们一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娘也特意让芳晓和桂落嘱咐小丫鬟们莫要私自对外炫耀你的生辰……唉……这回可不巧,偏偏让她知道了!随手你当面编了个瞎话糊弄过去,但那个人……她……你伯娘从来就不是好糊弄的人啊……唉……都怪娘,见你姥爷找回来了,得意忘了形……”
“娘,你也别太忧心了,生辰那日我还担心胡举人和胡夫人突然上门呢!那才是当面也没法推拒,背后也没法糊弄呢!虽说他们向来不同这村子里的乡亲们打交道,但我听豆芽儿说孙家老宅的人这些时日总想寻到胡举人面前卖好……好在胡举人许是怕耽搁了茹素姐姐瘦身纤体,这才没让胡夫人上咱家来……”刘娟儿说着说着,反说得自己后怕起来,忙又窝着胡氏的手连声道“往上几年,我和茹素姐姐还未深交,过着四月的生辰也是背着她的!娘,干脆以后还是过三月的生辰吧,别拘着谷雨最后这一日了,免得横生祸端!”
“可你……娘不想委屈了你……”胡氏见刘娟儿如此懂事识大体,深感愧疚,忍不住搂紧刘娟儿的小身子轻声道“你伯娘虽说还没寻回来闹开,但咱总得防着点儿!再说,胡家小姐和婢女如今也都当你是四月的生辰,这咋又能改口?”
“嗨呀,那个胡家小姐最多再过两个月就要出门子了,到时候天高地远,她哪儿还能在这石莲村学舌?”虎子听了半天,实在没忍住,不耐烦地摆手道“娟儿,娘,你们甭费这心思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就是!咱娟儿的生辰照过,以后别大肆张扬就得了!”刘树强突然一拍大腿,半是心酸半是愧疚地连声道“咱们那个娟儿啊,是三月初八的生辰,以后每到那日就给老宅送一份好饭菜去,反正爹娘也不惜的过来……再到四月二十一的时候,爹娘和你哥就单独陪你过生辰!对了,还有你姥爷!总之吧,只要咱家团团圆圆地吃一餐长寿面,那也算是全了这福分了!娟儿,你甭怕,凡事有爹呢!”
“就是!丫鬟们和媳妇子还得娘多费心来管教,让她们嘴巴都放得严一点,没事也别往老宅那头去凑!对了,还有古婆子!老旺头是个老孤寡,没啥好担心的。古婆子有时会出门走动,娘可别让她在外乱说话!”虎子一脸沉色地如是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