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那话可不是我逼你说的,今儿你也瞧见了,咱的亲戚对咱们都是咋样的态度?我倒是想不议长辈事,哼,可偏偏人家就要想方设法地拿捏咱们!”虎子飞快地从前襟里掏出一张纸页,抖在刘树强面前厉声道“当年分家时列的条条道道,还有逼着你按的手印,现在人家翻脸就不认账,你说是为啥?适才族叔若是不来,咱可不就是白给乡亲们看笑话了?!”
刘树强沉着脸不接话,心口一阵阵发疼,整个身子都如堕入冰窖一般冰寒刺骨。他想得到爹娘和大哥一家都不会给自己什么好脸色,却没料到自己亲生的娘居然如此下作,连最后一点脸皮都不顾,闹得族叔险些气厥了过去!好在他当年分家的时候那张佐证的纸页还留着,其中不止写明了刘家两房人分家,二老跟着大房过,还明明白白写着家院中朝东的两间小屋是属于他的,可适才族叔揪着这点不放的时候,那当娘的却恨不得与他拼命!
那摆菜的圆桌被扶起来又掀翻,扶起来又掀翻,如此这般三遍有余,当爷奶的和当大伯的一起动手,盘盘碟碟都被砸了个稀烂,好好的六菜一汤统统阵亡在尘埃中……若不是本性厚道的大山跪在他爹面前拦着,刘树强都没闹清最后是怎么收场的!他只记得胡氏眼角含泪,搂着刘娟儿瑟瑟发抖的小身子轻声自语道:“这是没法子合起来过了……分开都要如此受委屈,何况低头不见抬头见呢……他爹啊。你就当心疼孩子吧……这日子好歹也得过下去么不是?”
其中辛酸事,刘树强活了小半辈子都没法言说,深感无奈又委屈,就是不懂爹娘和大哥大嫂为何始终看不惯自己的媳妇!他也不算笨,瞧蒋氏的眼神就知道,她是妒忌到了骨子里,原先瞧不起的妯娌如今穿的用的都比她强百倍,如何能忍住?于是撺掇自己男人跟着闹,闹得全家人都没脸!
虎子见刘树强抿着嘴越想越气,直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火折子眼瞅着就要被他给晃熄了。急忙伸手夺了过来。
虎子想着口头上刺激刺激爹也就罢了。总不好让爹气坏了身子,便稍稍改了口风,有意对身后的娘亲抬抬下巴“爹,你能为着娘和妹妹。我是真心觉得难得,我知道你想在爷奶面前当孝子,难为你也肯主动说分家的事儿!爹,你放心吧,既然都撕破脸了,咱以后该孝敬的东西一分都不少,但绝不能再忍着受人拿捏!快别气了,呆会儿回到孙叔家,我和五子去做点面条给大家填填肚子……”
刘娟儿耳朵灵。将虎子的话一字不漏地听在耳里,她亲眼见到刘老太当着家人的面将以前的丑事都嚷了出来,这才明白为何爹娘和哥哥如此为难!特别是虎子哥,为了让爹死心,怕是废了不少心思来布局!
想到适才的场景。刘娟儿不禁又咂摸着滋味陷入了回忆中,脑海里就和前世的录影机倒带似地回转个不停。从回忆中她得知:刘老太姓孙,但不喜欢别人喊她孙氏或者孙婶儿!从当新媳妇到中年这段时间,都是让人喊她刘远家的,刘远,也就是她爷爷的大名。打从上了年纪以后,孙氏的脾性越发古怪,硬逼着旁人改叫她刘老太不说,话里话外还总是强调自己是刘家的主母!
这就让人觉得有些意味深长了……且先不提孙氏的娘家如何,孙这个姓是石莲村最大的一脉姓氏,村长家也姓孙,据说他是唯一连任了三届的村长!说起来往上几代,刘老太没准还和村长家沾亲带故的!既然如此,刘老太理应感到荣光才是,却为何不想提起自己的娘家姓,而硬要强调自己刘家人的身份呢?!
这是刘娟儿第一没想通的地方,暂且搁置到一边,另外,刘老太一阵接一阵荤素不忌的叫骂也显露了很多事的端倪。比如:她骂道:“当年那还不是你非得护着你媳妇,置我这丢了半条老命的老娘于不顾,我才说让你休妻,那也就是试试你的心!你到虎性,一语不合就离乡,全不顾老娘的身子骨!你这个孽畜!”这说明当年刘老太联合蒋氏错把霉豌豆当成胡氏的香玉豆偷走,过后自食恶果,却不认为自己有错,反怪刘树强护着妻子,逼他休妻弃子,当真是可恶!
又比如,刘老太骂道:“当年你不顾体面让这个族老鬼来帮你做主,逼着你老爹老娘立字据分家,不止硬要走那两间冬暖夏凉的好屋子,还想分两亩田!我呸!你咋也好意思开这个口!你是老二,你大哥才是咱家的主心骨,你也好意思让你那生了一个拧子和一个病猫的媳妇当地主婆?!做你的春秋大梦吧!那字据咋能算数?老娘我还没死呢!你就不想养我了?”
这说明当年刘家确实是在刘源的主持下分了家,但刘老太见小儿子荣归故里,出手大方,便又起了贪婪的心思,想来是跟着大伯家过得并不好,这会子又想把分家的事摸得一干二净,妄想着重新拿捏住刘树强,好让他把大把的家当都掏出来双手呈上!这才叫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再比如,刘老太嫌身边的红珠碍手碍脚,也指着她的脑门子攀扯叫骂了一通“小蹄子!没脸没皮的小蹄子!偷吃你弟弟的鸡蛋不说,还想绕过我昧下那墨玉镯子!呸!好不要脸!和你娘一个德行,啥好东西都想捞在自己手上,顶好是让旁人吃亏,自己一点儿亏都不肯吃!别说你才十岁大就故意作伐使唤那蛮小子,就说那蛮子满村满山地一吼弄,你以后除了他还能嫁谁?没见过这么笨的丫头,就为使唤个人帮你做事儿,故意崴了脚让人家把你背回门。你倒比那公主还娇气?!老大家的,你别拿眼瞪我!你若是肯悉心教导女儿,哪里会发生那丑事?”
这说明……咳咳……这村子的民风还是很严谨的,约莫十岁左右的妹娃儿都不好近男娃儿的身,但红珠也不怎么想的,竟然故意使了通苦肉计,让蛮子背着她回家,活生生闹臭了自己的名声!这可不是因小失大么……思及此,刘娟儿便怎么也想不通了,只好偷偷凑在胡氏身边问了几句。
“娘也想不通……但我看大嫂并不怎么在意的模样。( 平南学网)许是没把红珠放在心里吧……唉……这事儿若是换到我身上。我情愿和那蛮子去拼了一条命。也断然不肯让你的名声就这么被弄坏了!对了,娟儿,你转眼也九岁了,咱们村讲究看虚岁。你就当自己已经年满十岁了,以后和村里的男娃讲话可得注意着些!”
胡氏这么一说,刘娟儿才感到后怕,好在她这几天打交道攀上交情的男娃不是比她小,就是比她更小,唯有五牛比她大一岁!如此……以后怕是也不能和五牛显得太亲近,就当是多了个小哥哥吧……刘娟儿如是想。
一行人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走回了孙家,虎子错步上前去叫门。叫了半天,才见木门吱呀一声响,露出五子迷迷瞪瞪的脸。虎子皱了皱眉,拍着他的肩膀低声问:“你咋就睡过去了?不是让你警醒着点儿么?咱家的家当都还好?有没有……有没有人在屋子门口鬼鬼祟祟的?”
五子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地接口道:“没事儿呢……少东家。你们快进来吧,我去给你们烧热水……嘿嘿,你可不知道,咱家萝卜可精了!人一靠近它就喷着响鼻吓唬人,今儿刚上夜的时候险些都把豆腐给吓哭了……”
闻言,虎子松了口气,扭头招呼刘树强和胡氏走进院门,刘树强似乎丢了魂儿,虎子让他朝东他就朝东,还没走到屋门口,就险些一头撞在萝卜身上!好在刘娟儿反应快,萝卜刚准备拽蹄子发火,她就一头冲过去抱住了马脖子!闻到小主人身上的气味,萝卜瞬间就安了心,亲昵地用马嘴在刘娟儿背上拱来拱去。
见状,虎子也不免心疼,趁着刘树强没回神的功夫,他转身凑在胡氏耳边轻声问:“娘,我怕夜长梦多,明儿过了晌午我就得拉着爹和孙叔出去组织人手准备开工了,你这边有个啥章程没有?”
“我是打算去寻你方婶子,这两日总是错不开手,咱俩老姐妹只远远打了声招呼,我也怪想她的……趁着去寻她,我也打算让她推荐几个牢靠的妇人来帮咱们开请工饭和请田宴,不计多少人,拉拉杂杂先捞一些过来。用着不好呢,咱有也多给两个钱把人劝回去,用着好呢,咱家起屋子的时候也得有人招待相亲们吃饭么不是?你说呢?我听娟儿的话多攒了几匹布料子在手上,拿这个出去打交道也便宜!”胡氏絮絮叨叨一阵低语,听得虎子直点头,有轻抚他娘的肩膀轻声道:“娘,我和娟儿定下的计划也算全了一大半了,这剩下的也就是看爹心里过不过的了那关,这可得全靠你了!”
胡氏叹着气轻轻点头,却见刘娟儿松开马脖子,又凑在刘树强身边宽慰了几句,这才一甩辫子去厨房帮着五子煮面去了!她摸着黑迈进小厨房的门口,忍不住低声埋怨道:“我瞅这厨房咋摇摇晃晃的,这是多久没修过了?孙叔也不怕塌了房顶?”听她这么说,五子也苦着脸扭头接嘴道:“小姐,你还担心屋顶?我这找了半天,连一丁点面粉都没搜出来!这厨房里连个调料都不知藏在哪儿!总不能让你们饿着肚子就喝这水缸里的水吧?”
闻言,刘娟儿急忙摆摆手,拉着五子的衣袖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得了得了,还不如拣两块点心熬过一夜呢!唉……这家人真是抠门……对了,五子哥,你当真没瞧见有人摸去咱屋里?别不是睡晕了头没听见吧?”
不等五子接嘴,却见胡氏一脸紧张地冲出屋门,缠着声儿对五子问道:“咱家剩下的糖果点心咋都没了?五子,当真没人进过屋?那么些点心,你就算是个大肚子弥勒佛也吃不完呀?!”
五子和刘娟儿唬了一跳,两人来不及答话就绕过胡氏冲进了他们安置的孙家小屋,只见家伙什们看似没有什么两样,至少没有明显的搬动痕迹。刘娟儿一头冲到西南角的一边,先搬开一个大箱笼的一角,又搬开一个竹编的小箱子,最后挪开一摞捆成一束的瓷碗,这才看到一个倒扣着的小黑锅。
她一脸急色地翻开铁锅,就手掀开首饰匣子的封盖,觑眼一瞧,见首饰都还好端端地放着,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地上对五子摆手道:“没事儿,最贵重的也就是这些了……至于点心糖果……会不会是被老鼠给叼走了?”
“那加起来也有五六斤,多大的老鼠能叼走?”五子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正要凑过去看两眼,却见脚下陡然窜起一个黑影,吓得他一蹦三尺高!
随着一阵猫叫平地而起,只见大头菜浑身炸毛地撵着一只巨大的老鼠满屋子乱窜!刘娟儿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老鼠,吓得跟个猴子似的攀到五子身上,虎子闻声而来,就手拨开胡氏微微发抖的胳膊,大头菜几乎是同时扑咬住那只大得出奇的老鼠的脖子!那大老鼠一声惨叫,吐出嘴里叼着的一包点心,没两下就被咬翻在地上奄奄一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