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这么一说,胡氏也觉得湘妃色的这件比较落落大方,也显得人清爽,便微笑着点了点头,柔柔地说:“孙家也没个像样的穿衣镜,就一个小破铜镜,娘是在照不出哪身好,还得你来瞧!”说着,她又放下选好了的衣裳去翻首饰盒。
刘娟儿跳下木床,蹬蹬两步走到胡氏身边,帮着她从首饰盒里挑了一对银丁香的耳坠子,甜甜笑道:“这耳坠子不压色,跟衣裳也配,娘就戴这个吧!咱是要去吃团圆饭,比不得刚回村那会子穷显摆,还是朴素点儿好。”
“那还不是你和你哥要显摆的!这会子又来打趣娘!”胡氏笑着刮了她的小鼻子一道,又选了个水头青亮的玉镯套上了手腕,这些首饰都是刘娟儿拿她卖方子的银子给胡氏添置的,好说歹说才说服她买下。胡氏想着反正以后也是要传给女儿的,这才用心挑选了一些样式新颖,选料贵重的,以后传给刘娟儿也不过时。
“娘,那不是还有两个墨玉的镯子,不如选一个给红珠姐姐吧!”刘娟儿从匣子里取出她所说的墨玉镯子,这是宽型的玉镯,用料很足,色面暗哑哑的,打一看并不起眼,实际价格却不含糊。
胡氏见刘娟儿一对眼珠子滴溜溜的,不知她在弄啥鬼,只蹙着眉轻声道:“这么重的色儿。小女娃怕是压不住吧?况且你堂姐才十岁,手腕子也不比你大多少,这么个沉甸甸的镯子也戴不上,硬要送,也只能弄个细链子给挂脖子上!”
嘿嘿!就是这么着才好呢!她娘敢送乌漆麻黑的霉米糕来打我的脸,我才不想让她们占多少便宜!刘娟儿在心中冷笑连连,抬着下巴对胡氏笑道:“娘,你想想,光是送匹布,伯娘哪里会乐意?诺说是加上几样首饰吧。呵呵。娘。你就甘心以德报怨?还不如就送这么一样金贵的,就说是送给红珠的见面礼,伯娘定然要帮着收下,那她还好意思找娘要更多礼么?咱可是要当着族爷爷的面儿。在刘家祖宗面前送礼呢!看谁能挑出咱的不是来!”
“那布匹就不送了?”胡氏迟疑地一所缩手,飞快地瞟了身边两匹挑好的细布一眼,原本顺手多送两匹布也便宜,但这些首饰怎么说都是刘娟儿卖了方子得的钱,在胡氏眼里就同她的嫁妆是一样一样的,既然刘娟儿舍得这墨玉镯子,她这个当娘的也不好反对,只是不懂小女儿为何如此大方。
“娘,有好布。你且先攒着!”刘娟儿眨眨眼,捧着小脸娇声道“我知道你同五牛的娘亲关系好,但咱们以后在这儿天长日久的,你也得多和村子里的小婶婶小嫂子们处处,到时候多少布匹送不出手。何必学那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呢?”
胡氏想想也是,便将选好了的布匹给收拾成一堆摞起来,又清点了两趟给其余亲戚备的礼,想到刘娟儿那个不满两岁的小堂弟,胡氏揣着个装了金锁的小布袋犹豫了半响,到底狠狠心添了进去。
刘娟儿满意地点点头,心道,这些场面上的礼是没法子省的,作为叔母,送给小堂弟一个小金锁,任谁也没法拿出话来说,至于那个墨玉镯子嘛……嘿嘿,她还留着后手呢,花了这么大的血本,怎么着也要让那个害得虎子哥受伤的元凶落不到好!是叫蛮子是吧?区区一个乡下小泥腿儿,我还收拾不了你?
“他娘,五子回了,咱收拾收拾准备出门了!”刘树强的声音在门外乍响,随之而来的是虎子拉着五子小心嘱咐的声音,听着仿佛是让他安心呆在这屋中歇脚,旁人叫他出门也别轻易答应云云。刘娟儿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感觉虎子是在防备这院子里的人,她感觉不太舒服,忙推开门走了出去。
“虎子哥,莫非你是担心咱的家当?”刘娟儿穿着一身粉蓝蓝的夹袄配同色的小襦裙,衬得她的小脸雪白,越发显得娇嫩俏丽“要不咱把千里马牵到这门口拴着吧!对了,大头菜跑哪儿去了?我咋一个白天都没见着它?”
虎子飞快地朝四周张望了一圈,伏地身子对刘娟儿接口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离开咱们村的时候还小,和村长一家人打的交道也少,今儿晌午吃饭那会子真是被他们吓了个好死!哥可得教教你,但凡吝啬的人就没有不贪心的!家当的大头我已经藏好了,但你和娘还有那么些首饰……我确实不放心!就依你说的,把咱家萝卜拴在这门口!再让五子假装不舒服在屋里守着!这就准备动身吧!”
五子跑了一下午,累得直喘粗气,这会子又得了虎子嘱托,便十分有心眼地装作虚脱的模样,推开孙家长孙送来的水碗就趟进了屋子里,刚刚进门一头撞在地铺上,摆出一脸谁来叫也不准备起身的表情,倒把胡氏唬了一跳。
刘娟儿乐呵呵地笑了一通,转身去牵胡氏的手,却见刘树强不知打哪儿冒出头来,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裤,腰上围着洗的发白的腰带,站在胡氏身边简直就像个马夫,看得虎子一愣一愣,满脸不高兴地问:“爹,你咋穿成这样?咱箱笼里最次的衣服也比你这会子穿的强吧?这还不如五子的细白麻呢!这是干啥呀?”
刘树强沉着脸不作声,却见跟在他身后的孙厚仁摸着自己肉下巴上的褶子对虎子笑道:“你爹这是不想比你爷穿得好,显得孝顺不忘本啊!唉……我去瞧过你爷和奶了,两个老人家过的也不容易,啥好吃的好衣裳都省给你堂妹堂弟了,虎子,你也别揪着一点儿往日的恩怨不放了,瞧你爹多难过!”
闻言,虎子还没开口说话,刘娟儿就忍不住了。故意瘪着嘴凑到刘树强身边低声道:“爹这是嫌弃我给你挑的衣裳了?唉唉,我见那成衣铺好不容易有那么一身,还是人家定下的,我和娘好说歹说才要过来……爹,娘给爷和奶都选了几匹上好的衣裳料子呢!听我哥说奶的针线活儿特好,但咱们也不能让她老人家累着了么不是?你放心,我给娘打打下手,过几日就能赶出两身体面衣裳来!”
“乖娟儿!爹不是怪你……那啥……你呆会儿就知道了,你和你哥就这么穿,没事儿。你娘穿的也素。不打眼。挺好的!”刘树强飞快地瞟了虎子一眼,吞吞吐吐地说了这么几句,又对孙厚仁使眼色,暗示他被跟着火上浇油。
虎子摸着下巴一番沉思。似乎想到了什么,便不再坚持让刘树强换衣裳,而是转身走向驴棚,将憋屈了一整日的千里马萝卜亲手牵到房门口拴着。他见孙厚仁和几个小男娃一脸疑惑地瞪着他,便咧着白牙笑道:“这马儿不必毛驴,成天屈在驴棚里可不成,会憋得它性子毛躁,我就把它栓这儿,也好让它散散!叔。你甭急,它若是在这院子里拉撒了,等咱们回来帮着收拾!”
好不容易一家人出了门,顺着村道一路疾走,此时已近晚膳十分。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狗吠鸡叫混着婆娘打娃儿的呵斥声,小娃儿的哭闹混着老人家的劝慰声,令刘娟儿感到一股浓郁的家常氛围,顿时身上也轻松了不少。
“哥,这些野花真好看!”刘娟儿搂着个小包袱,拉着胡氏的手,不时指向路边一簇簇的各色小野花,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小野菊花,星星点点的娇嫩鹅黄遍地都是,看着人十分舒心。虎子漫起一脸温柔的笑意,几步跑到路边摘了一大把野菊,统统塞进刘娟儿的手心里。
刘家的祠堂离得并不远,如今刘姓在石莲村算是最小的姓,祠堂也显得较为寒酸,刘娟儿虽是听虎子提点过,但当她看到村中头靠南侧一座孤零零的茅草屋时,还是惊讶地张大了嘴!这,这就是古人供奉祖先的祠堂?!咋比个茅厕还不如呢?!不过这村子里也没几个像样的茅厕,很多村民都是在家院附近挖一个积粪池,方便的同时也好为庄稼沤粪。在外边走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是寻个隐蔽地儿就地解决,便是连婆娘们也不例外!
几人走到祠堂门前,却见一个空荡荡的圆桌顶风而立,这圆桌倒是黑厚结实,一看就是农家家里顶好的家伙什,但围在桌边的圆凳却高矮不一,刘娟儿觑眼一瞧,怎么看都不对劲,她数来数去都只有九个圆凳,若是把两家人都拼起来……不等她算清,却见胡氏手中猛然一紧,刘娟儿悠悠抬头,只见刘树强和虎子双双黑了脸。刘娟儿一时也想不明白,却见斜刺里冲出一个矮壮敦实的人影,粗声粗气地对刘树强嚷嚷道:“哪儿来的不肖子孙,这就埋汰祖宗来了?”
虎子猛一转头,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半大小子,半响才开口问:“你是不是住村尾那头,徐林叔家的小儿子,我记得是叫蛮子吧?你不是咱刘家人,又是晚辈,口气倒不小!咱埋汰啥祖宗了?咋埋汰也不是你家祖宗么不是?还不给我滚!”
这就是蛮子?!刘娟儿惊讶地张大了嘴,却见那个通体上下粗成一块板砖样的矮壮小子啐了一口,鼻孔朝天地接口道:“刘爷爷让我帮手打理祠堂,这儿可不就是我的地盘?哼,想让我滚,也不看看自己是啥德行……”
他话音未落,虎子已经猛地冲上前去,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这一脚可够狠,要知道虎子长年累月坚持每日劈材,腰力下盘端得是稳若泰山,腿脚上的力气自然不小。蛮子被踹了三丈远,一年难以自信地仰躺在地,捂着自己的屁股厉声道:“你敢打我?!你这个野种!不知打哪儿来的小畜生,你敢打我?!”
刘树强和胡氏都惊呆了,想他们石莲村也算民风淳朴,这徐林家咋养出这么个蛮货?比起这小子,虎子那点拧脾气简直不够看!
“要么就不回家,要么就当着祖宗的面儿打人,呵呵,在外浪了两年,到底是长进了!”
随着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平底而起,刘娟儿和胡氏同时扭过头,抬眼只见一个半佝偻着背的小脚老太太一步一颠地越走越近,一个十岁大小的女娃儿扶着她的一边胳膊,人为走到近前,已经翻了三五个白眼。
你眼睛抽筋啊?!刘娟儿不满地蹙起眉头,却见一个发髻花白的老头儿从老太太和小女娃身后迈了出来,一脸淡淡地对刘树强说:“站着做啥?还不扶你娘入座?咋地,你如今还牛气了?”
看着眼前两老一小三个人,个个都穿着破衣烂衫,刘娟儿突然明白她爹为啥要换上一声粗布衣裤了,感情这是准备来演一处苦情戏给乡亲们看啊?
见到那个女娃儿,原本躺在地上直哼哼的蛮子突然精神百倍地跳了起来,涎着脸凑到她身侧轻声道:“红珠,你担心点儿走路,看把刘奶奶给摔着了!”
妈呀,还真是小情人啊?!刘娟儿目瞪口呆地打量着蛮子一脸柔情的脸,却见刘红珠那福扁平的宽脸庞抖了抖,细眉细眼毫不起眼的五官也随之扭曲起来,看似很难受的模样。她微微错开身子,腰带上突然落下一个小布包。
刘娟儿眼尖,发现那布包里散落出来的几枚糖果看似有些眼熟。待她看清那糖果的样子,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不由得捂着小心肝惊奇地想:自己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位堂姐,她身上再会有自己从紫阳县带过来的糖果?这可是福禄斋的酥心夹糖,断然不可能有另一种渠道出现在石莲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