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青哥哥,你咋会……”刘娟儿到底忍不住了,这待遇差别也太大了!她不顾胡氏的阻拦,甩开她的手几步跑到乌青身前,抬着粉白的小脸责问道“为啥咱家不能从正门进去呀?咱家就值得这么对待?咱家到底犯了啥错,你说呀,你不说,我今儿可不进去!”
语毕,她气呼呼地一甩脸,搂着怀里的小包袱不说话了,乌青心中十分难受,只得半蹲下身子,耐心地解释道:“刘小姐,你可别吃心,是这么回事……今日甄家的大少爷甄礼公子也来赴宴,随行的还有几位贵客,是以……是以……”
“闭嘴!”一个多日不闻的声音自墙头上传来,刘娟儿惊讶地瞪大了眼角,闻声看去,却见一个颀长飘逸的身影静立在向府的墙头上,此时暮色蒙蒙,向轩身着一袭雪白的单袍,双目漆黑有神,定定地看着刘娟儿。
刘娟儿一时晃花了眼,还以为是白奉先站在墙头上吹风了,她看清向轩一脸凝重的神情,满心困惑地开口问:“向哥哥,你为啥站在那儿,要么就出来,要么就进去,站的高高的好玩吗?”
向轩柔和一笑,越发是有几分神似白奉先,只见他掀起袍角端然坐下,自顾自地低语道:“小娟儿妹妹,世人都说登高才能看远,我觉得不尽然!若是成日只能被围在这小小的院落里。便是站得再高,看得再远,又有何益处?”
“这是咋了……”虎子见他一脸落魄,手搭凉棚高声问道“轩,你是不是考得不够好,所以才被禁足?这有啥呀,等三年后再考就是了!”
“胡说啥呢!”角门处的门子忍不住远远地跳脚道“哪儿有这样的客人?还没进门就咒我家少爷考的不好!呸呸呸!啥玩意儿!”
向轩脸上一冷,手中折扇咻地一声飞了出去,恰好打在那门子的额头上,只打得他鬼哭狼嚎。乌青一脸难色地扶住虎子的胳膊急声道:“小祖宗啊。都少说两句吧。我家少爷心里也难受……”
“我没甚难受的!你快带着人从正门进!不然,你今儿也别进来了!”向轩狠狠瞪了乌青一眼,转身跳下墙头,无声地落在院子里。刘娟儿看呆了。只闻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顺着围墙往向府大门处急进,知道这是向轩亲自来迎接他们,忙拉着胡氏的手就往大门处跑。
乌青无计可施,只好领着神情凝重的刘树强和虎子也往大门处跑,墙内墙外的人就跟比赛跑步似地,只等乌青领着刘家人跑到大门口,华丽的黑漆楠木大门已经豁然洞开,守门的小厮都别别扭扭地敢怒不敢言。
大门内,向轩长身玉立。白袍飘飘,原本俊美妖孽的脸上清朗得令人见之忘俗。刘娟儿又看呆了去,只觉得他变得有些不同了,到底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却见乌青领着刘树强率先进了大门。向轩将身子微微一侧,越过虎子的肩头对刘娟儿微微一笑。
“见……见过向公子……”大葱突然松开胡氏的手,几步走到刘娟儿身后,对向轩屈膝福了一礼,垂着尖尖的小脸不肯抬头。
“这是……”向轩盯着大葱的头顶左看看,右看看,脸上恢复了几分纨绔不羁的神情,刘娟儿忙介绍道:“这是咱家一个远房的……”
“回向公子,我是白家的旧厨娘善娘收养的长女,原本是紫阳县里西街的孤儿,也是娟儿的玩伴,这次突然到府上拜访,未免折辱您……您就当我是个跟着过来伺候人的小丫鬟罢了……”大葱头也不抬地抢了一番话,倒让刘娟儿哑口难言,满脸通红地看着向轩。
“说什么折辱,难道你就不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善娘是个难得好厨,她羹汤手艺,若非糟了事,如今可能名满全国呢!我就敬佩她德艺双馨,你既然是善娘的长女,便也能担当我向府的座上宾!”向轩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对刘娟儿丢下一个安抚的眼神。
大葱惊讶地抬起头,怎么也不敢相信向轩的这番话,刘娟儿和胡氏同时松了口气,刘娟儿对向轩笑得一脸的春风明媚,这才是她的向哥哥,虽然平时口花花的,但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当真是让她感动得一颗心都碎成了饺子馅!
“咦?这还是个小美人呢!恩恩……同小娟儿妹妹比如何?”向轩见大葱娟秀白皙,眉眼清甜,小下巴尖尖的很惹人疼爱,陡然又恢复了一脸花狐狸般的邪魅笑容,只让刘娟儿看得大翻白眼。
“哼,又忍不住口花花了吧,真是本性难移,大葱,咱们走,不理他!”刘娟儿拉着大葱的手往里走,此时乌青已经领着刘树强和虎子走了好一段路了,向轩疾步跟在刘娟儿身后,瞅着空子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让你娘领着这个小妹妹走在前面吧……我有话同你说……”
大葱听到了一耳朵,从善如流地放开刘娟儿的手,凑上前去俯在胡氏身边,并且为了给他们制造说话的余地,她特意走快了几步,拖着胡氏拉开身后的距离。见状,刘娟儿一脸疑惑地放满了脚步,只看着身边的向轩不说话。
向轩沉下脸,眼中又浮起几分落寞的神情,他背着手在平整的青石路面上慢慢踱步,声音忽高忽低,如水般荡漾开来。
“小娟儿,我先告诉你一些事,一则是,白奉先和卞斗参与科考后直接回京了,因他那个父亲……他也很无奈,无法同你作别,还望你莫要伤心。”
“啊……”刘娟儿心中一刺,双手不由自主地搂紧了包着冰糖葡萄的包袱皮。鼻子忍不住发酸。原来如此……但是,为啥不能打个招呼再走呢……也是,我有算是啥身份,凭啥让他记挂在心里……
向轩见她的眼中浮起了一层水雾,忙勾着头接口道:“都说让你别伤心,他也难,他如今才不满十三岁,如何能脱离家族独自过活?你想想他的处境,想想他的父亲,他若不心狠。怕是都长不到这么大……他不与你作别就是怕自己狠不下心来……往后总有相逢的日子!”
“恩。没啥……走就走了吧。男儿志在四方,况且在京城读书肯定也比在这儿好!以后考科举还要……”刘娟儿喃喃自语,一是自我安慰,一是排解情绪“也不知他父亲为啥对他这么不好。唉,以后的路还长,希望他能走的顺畅……向哥哥,这事儿就别提了,还有啥事儿要告诉我呀?”
刘娟儿以为向轩接下来肯定会跟说书人似地口若悬河地将那叶礼和李二少爷的凄惨下场给添油加醋地说一遍,但向轩却沉着脸不接话,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半响,他才微微俯下身子,认真地看着刘娟儿清澈的双眼。声如蚊呐地说:“我已答应父亲,须得考功名,走仕途,不能再插手野鲜买卖了……”
“啥?!”刘娟儿身子一抖,险些摔烂了手中的冰糖葡萄。她忙凑近向轩几步,瞪着他急声问:“为啥呀?不是说好了只考个举人就成么?向哥哥,你做买卖这么有天赋,不做也太可惜了!而且,你不是最不喜欢当官的么……”
“因为伯父在京中出了点事……又降了职,我家族中旁亲别系的家生子,大伯并不信任,只让父亲将我培养成才,以后到京中为官,好当他的左臂右膀……”向轩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垂着头低声道“我又能如何?难道置我的双亲家族于不顾?娟儿,你能理解我吗?”
刘娟儿想说“我能”,但怎么也说不出口,眼见向轩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他本是多么的飞扬跋扈,轻狂肆意,现如今……就仿佛一只脚已经迈进了牢笼里!刘娟儿到底不是古人的灵魂,不太能理解为了前途磨灭一个人的个性这种做法,但她又算什么人,哪里有资格议论向家的事儿呢?!
思及此,刘娟儿更伤心了,这事带给她的打击比白奉先不告而别更甚,她忍不住从包袱皮下面抽出一只手,悠悠地伸过去轻握向轩冰凉的手掌,希望自己能带给他一些鼓励和安慰。
向轩这几日来心中积累的郁闷稍稍缓和了些,正要对刘娟儿说笑两句,却见斜刺里冲过来一个脚步如风的倩影。
一个穿金戴银,满头珠翠的年轻女子几步走到刘娟儿眼前,柳眉倒竖地娇叱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好不要脸,当众都敢摸爷们的手!还不给我松开!”
说着她伸手将刘娟儿狠狠推了一把,刘娟儿措不及防,疾步后退,好不容易站稳身子,手中的包袱却失手落到地上!
这青石板地面本来就硬,那一坛子冰糖葡萄哪里经得这么一摔?顿时摔了个粉身碎骨,坛子里绿莹紫红的大葡萄干混着冰晶闪闪的糖汁滚了一地。
向轩一步迈到刘娟儿身前,阴沉沉地瞪着那女子问道:“这是我的客人,姨母,你问也不问就打人,这是何道理?”
“什么客人?”那女子瞪大了眼,嗤笑道“穿的如此寒酸,我哪儿知道是客人?这坛子什么玩意儿,脏兮兮的,这算个什么宝贝?摔就摔了,我赔就是!”
“这位大娘,您可赔不了……”刘娟儿抖了抖裙摆,抬着小脸冷声道“我断定您走破紫阳县的街面也找不到一模一样的零嘴儿,您信么?”
向轩见姨母的脸陡然泛青,一时没忍住,拍着大腿狂笑起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