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里唯有胡氏和刘娟儿显得不大累,刘娟儿是心里有事,一门心思担心着红薯身上的伤,任胡氏怎么劝也不想寻地儿歇午觉。按说胡氏也跟着忙了这么久,却显得颇有韧性,许是因为她管着收钱,见烧烤铺半天的收入倒比面铺子一整天的收入还多,一时也高兴得忘了累!
胡氏给刘树强端了杯茶,嘱咐他好好顺顺气,回头只见小翔子端着一簸箕洗干净的豆角走到她面前,抬着小脸轻声道:“婶儿累不累?大家伙儿该饿了吧?!要不我去炒个豆角,就着些烧烤吃一顿?我烧菜不如您,但炒个豆角也还成!”
“小翔子真能干,一点儿也不累呢!瞧你叔,都累得说不出话来了!”胡氏笑眯眯地接过豆角,又摸了摸小翔子的脑袋,她想着街坊们都去富味楼吃酒了,便从钱匣子里摸出二钱碎银子“来,小翔子,你若是精神就替婶儿跑一趟,去富味楼叫一桌小席面过来,就说是刘记烧烤铺要的!咱单独付钱,跟街坊们吃的流水席可要分开算呀!这都忙得晕头转向的,哪能就吃豆角呀?”
“嗳!婶儿,我记着了!”小翔子笑着接过银子,又走到刘树强身边要了口茶喝,刘树强抬起累得发抖的双手替他系上松开的头巾。小翔子对他感激地笑了笑,揣着银子跑出了门。
“唉……这小子,真疼人……”刘树强举着茶杯感叹了一番。心里突然冒出了个念头,他错眼瞧见胡氏正背着头将钱匣子里的银子倒进包袱里。摸着下巴想了想,坐直身子对胡氏说“他娘,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啥事儿呀?我这正愁着铜板不够呢,早知道就让虎子顺手去向家野鲜铺换一点儿。”胡氏将包袱收得紧紧地,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走到刘树强身边,见他一脸期期艾艾地表情,便柔柔地开口问“咋了?这是在琢磨啥事儿呢?”
“就是……你看。小翔子这娃儿多懂事多能干呀,我总觉着吧,咱虎子也大了,过不久就该成亲了……到时候咱就给他开个点心铺。让他自己撑起一份家业来!再说咱们娟儿,在你身边还能守几年,可迟早也是要嫁人的!到时候咱手里肯定不止两处铺子,给她带个好铺子当嫁妆也不是难事……可这么一来……你觉不觉着,咱到时候就有点儿没劲儿了?”
刘树强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大通。愣是没说出个明白话来,胡氏想了想,突然有些会过意来,顿时有点不是滋味,她将装银子的包袱攒在桌上。微微板着脸接口道:“他爹,你也别急着起这份心思。你想啊,小翔子现在是姓啥?他已经姓善了么不是?他是善娘院子里最大的孩子,虽说不是亲的,但也算长兄,你若有这份心思,倒让我咋去和人家张这个口?”
闻言,刘树强讪讪一笑,摸着后脑勺低声道:“唉,也是,说起来红薯那娃儿也不错,可惜还没找着……我这不是怕你吃心么,你自打生了娟儿以后身子就不好,咱以后估摸也不太可能再有了……就是有了,我也怕你再生出啥毛病来!他娘,你可别误会我啊,你这么好的媳妇儿,我哪会嫌弃你……”
“爹,你这是个啥意思呀?”没等胡氏嗔怪地开口接话,却见刘娟儿摔着湿手跑了过来,刚好将爹娘的对话听到耳朵里“你是不是想再收养个小男娃?哎呀,小翔子可不成啊!他肯定舍不得离开我师傅的!”
“没、没……娟儿,爹没这意思,爹是和你娘开玩笑呢!”刘树强被半路杀出来的刘娟儿吓了一跳,忙摆着双手描补“爹有儿有女,有你哥和你,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娟儿,你可别误会爹!”
胡氏轻轻地啐了一口,搂着刘娟儿坐下,凑到她耳旁低声道:“咱有娟儿这个大宝贝就够了!娟儿就是娘的小心肝,小棉袄,也是咱家的小财神奶奶呢!”
刘娟儿的小耳朵被胡氏吐出的热气弄的直发痒,忙抖了抖脑袋,却不肯让爹娘就这么糊弄过去,她一脸认真地对胡氏说:“娘,我可没多心,我也挺喜欢小翔子的,你们若是真的想收养他,我不但不生气,还觉着挺高兴的呢!但是我想不通,爹,你为啥不想要馒头呢?难道是嫌他吃的太多了?怕吃穷了咱家不成?”
“噗……咳咳咳……”刘树强被茶水呛到,顿时咳得满脸通红,他一边大声咳嗽一边对刘娟儿直摆手,胡氏本来想过去帮他顺顺气,但心里也一时没想开,只搂着刘娟儿不说话。( 平南学网)
刘娟儿见娘亲的脸色不好看,想当然地以为她不想再收养一个男娃,忙对刘树强娇声道:“爹,你若是有那想法呢,还是等咱们闲下来了,咱们找个虎子哥和小翔子馒头他们都在的时候,大家敞开了说。你若是真没那想法,还是别说这话了,你瞧,我娘都不高兴了呢!”
刘树强讪讪地摸了把脸,低声嘟囔道:“馒头那小子倒是结实……可是有点儿憨,以后当个大伙计还成,小翔子和红薯都机灵,那以后是可以管着铺子的……唉……诶?诶?他娘,你真不高兴呀?!行了行了,当我没说行了吧?!”
胡氏轻轻地哼了一声,松开刘娟儿的小身子,也不看刘树强一眼,丢下一句话就抱着包袱走了。
“我不放心揣着这银子,这就去去寻个地儿收起来。”
刘娟儿同刘树强面面相觑,刘树强一脸不安地低声道:“娟儿。这事儿你先别和你哥说,我看你娘都不乐意,那小子怕是更不乐意!唉……也怪我一时嘴快。娟儿,你帮爹好好劝劝你娘。咱就不提收养的事儿了!啊?”
刘娟儿点了点头,扭头朝门外望去,嘴里嘟囔着:“哥咋还不回来呢?”
此时,虎子正进退两难地站在向家野鲜铺的外堂里,脚下似有千斤重。
乌青大一见着虎子就知道他是要货,招呼也没打一声就跑去仓库帮他拾掇去了。虎子心里明镜似地,就呆在外堂帮手招呼客人。向家野鲜铺胖胖的掌柜十分赞赏地盯着他瞧,想到自家还有个十四岁的女儿,便越看虎子越顺眼。
虎子正帮一个来买鹿肉的小厮打包好,笑着目送他走出铺子。那小厮双手搂着偌大的包裹,同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年擦肩而过。因背着光,虎子一时也没看清楚那少年的脸,只扯着嘴角笑道:“这位小哥,您要来点儿啥野味儿?”
那少年看看走到虎子身前三步便停住了脚步。也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见他顿了顿,轻声开口问:“有点心卖吗?”
“小哥,您是不是走错铺子了,要买点心就去街头的福禄斋……”虎子正耐心解释。脚下也不由自主地往前凑了凑,只等他看清那少年的脸,顿时膛目结舌地呆了过去,身子忍不住轻轻颤抖。
李如燕身子上清减了不少,原本如花似玉的脸颊瘦得凹了下去,却显得下巴尖尖的十分惹人怜爱,她穿着一身洁白的素袍,腰细如柳,双肩瘦可见骨,一看就知道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姐。
虎子心中翻江倒海,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干巴巴地张着嘴。
“刘大虎,我有几句话和你说。”李如燕一脸淡漠地抬了抬下巴,转身走出铺门,虎子不由自主地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只看得那胖胖的掌柜一脸疑惑。
李如燕和虎子一前一后走出了向家野鲜铺,只等他们转到铺子侧面的小巷子口间,李如燕才悠悠停下脚步,转身对虎子挤出一个酸涩的笑容。
“秋闱后,我便要行及笄礼了……”李如燕眼中似有波光闪动,反射着刺眼的日光,只照得虎子不敢抬头。
虎子心中思量了一番,想来付清肯定没有把自己在那天扮演的角色给抖搂出去,便垂着头低声道:“三小姐就要待字闺中了,以后再也不得见,这个……”他从衣襟里掏出一支半旧的湖笔“还是双手奉还,免得污了小姐的名声。”
乍一见那湖笔,李如燕冷冷一笑,接过来就摔在了脚下“看来你也听说了许多风言风语,觉得我是个轻浮女子,如今便是瞧不起我了?!枉我对你另眼相待,没想到……普天下的男子都一样!都是薄情寡义的白眼狼!”
李如燕抬起袖子捂住脸,身子抖得如同秋风中的一枚枯叶。
虎子心中大乱,偏生不知如何是好,只搓着双手一叠声道:“三小姐别误会!只是……只是我知道自己高攀不上,早就没了那份心思!这……我还留着这笔也不太好……你、你别哭了,我真没看轻你!”
李如燕放下衣袖,醒了醒鼻子,心中一片死灰。她只将那湖笔一脚踢到巷子深处,目无表情地轻声道:“罢了,这世人的嘴脸我算是看透了……刘家小哥,我问你,若是心里苦,苦的无边无际,便是要吃如何甜美的点心才能制得住?”
她见虎子呆呆地不接话,又是一声冷笑,轻叹道:“我及笄后不久就要嫁给冯大人做填房了,以后……有缘再见……”
随着一阵香风拂面而过,李如燕绕过目瞪口呆的虎子,一身落寞地疾步而去。
申时一刻,富味楼的伙计送来了席面,刘家人带着四个大伙计和小翔子馒头两个小伙计好好地吃了一餐迟到的午膳。
自打虎子提着两大筐野鲜回了铺子,就一直魂不守舍,便是连吃饭也只会呆呆地嚼白饭,刘娟儿不停地给他添菜,他却味同嚼蜡,只是机械地举着筷子。
“咱东家待咱们可真大方!”大庆缓过劲来,笑嘻嘻地看着一桌好吃的,对刘树强只拱手“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吃过富味楼的席面呢!顶多能到他们大堂里吃一碟炒菜!啧啧,要不怎么说咱东家全家人都老好老好呢!”
闻言,红头轻轻哼了一声,心道,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这富味楼算个甚?他跟着少爷吃过许多次,早就吃腻了!
阿狗和五子也没吃过富味楼的席面,情绪高涨地跟着大庆的话头恭维刘家人,漂亮话不要钱的往外倒。
刘娟儿的筷子上夹着个红烧鹌鹑蛋,笑眯眯地对小翔子问:“咱家的流水席摆得咋样了?街坊们吃的还开心?”
“挺好的!铁叔在哪儿,也没人敢闹事,再说还有向家的人在呢!”小翔子咽下一口香喷喷的回锅肉,指着红椒回锅肉的碟子笑道“娟儿,这个菜是那个姓肖的师傅特意给你添的,我怎么推让都不成!”
“哦!”刘娟儿惊喜地夹了一片回锅肉,扔进嘴里仔细品,不禁两眼一亮“好吃!肖师傅真不愧是地道的蜀厨子!哎呀,这下富味楼可由得赚了!”
一桌人说说笑笑地吃完了饭,下午又是一阵忙乱,一直到夜色初上才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四个大伙计满脸疲惫地打扫铺子,刘娟儿跟在他们身后帮忙擦洗。
胡氏搂着沉甸甸的钱匣子,满心不快烟消云散,她正要拉着刘树强说话,却见铁捕头和付清一前一后地迈进铺子里,付清手中抱着脸色苍白的红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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