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阳历,也就是西元纪年法传过来之前,中国人一直是过农历年,自从汉武帝把农历的一月一日正式定为元旦之后,此后的中国人一直沿用下来,都统一把过农历年叫做过元旦。
也就是说,元旦原本是农历的新年,后来清朝覆灭,民国开始,才第一次把西历一月一日定为新年,而把农历的一月一日定为春节,此后到了共和国时代,才重新把西元的一月一日定为元旦,农历一月一日定为春节。
当然,那都是后话,因为大清朝此时还没有灭亡,因此大年三十这一天依然是叫过元旦。
往常,大年三十这个日子,都是大清朝一年中最喜庆的一天,往年里,一般都是从早晨起来开始,北京城里就会鞭炮不断,但是今年的年三十,北京城的喜庆意思却少了很多,白天虽然也有鞭炮声,但却没有往常那么密集了,反倒是稀稀拉拉的,更添一份萧索。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往年燃放鞭炮的主力军,那些王公贵族以及豪门巨贾等都不放鞭炮了,只剩下一些小门小户的老百姓在放,那效果自然就差了不少。
至于为什么那些有钱人都不放鞭炮了,原因很简单,因为那些人的消息都比较灵通,虽然宫里面没有明确的消息传来,但都知道大清朝如今的形势不妙了。
“徐世昌!”紫禁城里的隆裕太后此刻正满脸悲愤,指着对面大臣的手指都有些颤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你,你,你好啊!这就是你举荐的好贤臣!你,你们这些人,当初一个劲儿的说袁世凯的好话,说只要他出马。一切就可以搞定,而且他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可结果呢?现在居然要逼迫我们退位!这,这……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反贼,逆贼!大逆不道!大……徐世昌,人是你举荐的,你说说。我该拿这袁世凯怎么办?嗯?”
被隆裕太后这么一番没头没脑的责问,徐世昌叹了口气,只得行了个跪拜礼,然后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看见他这样子,隆裕太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徐世昌,我问你话呢,你到是说啊!”
“臣……无话可说。”徐世昌摇摇头。
“你!”看到他这样,隆裕太后反倒是也没话了。
是啊。他无话可说,难道隆裕太后就有话了么?事到如今。就算把徐世昌杀了,又能如何?
想到最近的形势,隆裕太后又是一阵悲从中来,也不顾军机大臣在前,直接就开始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的确,大清朝如今的情形。已经坏的不能再坏了!
自从新军的一二三军在南京城下不战而退,第四第五军在安庆城下全军覆没之后,大清朝就好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少女,已经把最后的遮羞布也给扔掉了,让所有人都看到了清廷的虚弱。自此以后,清朝各地督抚的独立风潮此起彼伏,再也止不住了。
原本,清廷倒是也当机立断了一把,很快就任命袁世凯为两江总督,让他急速赶去淮安,想着要他收拾新军,然后再重新收复南京。
在清廷想来,只要南京一下,再把李志高这个乱党首脑给剿灭了,其他叛乱自然可以徐徐图之,或剿或抚,不足为虑。
清廷当时想的倒是不错,或者说,乐观精神还是不错,可惜时代变了,既没有弄明白李志高的力量,也没有弄明白袁世凯的心思,更没有弄明白如今的风潮到底是如何。
清政府的那些达官贵人还是不明白,当一个国家从上到下的人,都不喜欢如今当权的政府,都把各种怨愤推到政府身上之后,都希望这个政权快点完蛋之后,那这个政府也就离灭亡不远了。
换句话说,当一个政权离心离德之后,就算有强大的武装力量,也无法保证政权的安稳,更何况清廷此时的武装力量根本就说不上强大。
当袁世凯赶到淮安后,倒是很快就重新掌握了那支清廷如今唯一有战斗力的部队,不过此后他依然坐镇淮安,每天就是不停的训练,一点南下动弹的意思也没有,清廷一旦下令催促进兵,他就开始哭穷,说什么士兵没钱,弹药缺乏之类,总之意思就是伸手要钱!
由于局势越来越坏,因此清廷很快就凑了一笔钱给了袁世凯,想着这下他总该进兵了吧,谁知道袁世凯拿到钱之后,依然不动弹,只说在联系购买军火物资,说这点钱不够,继续跟清廷要钱。
这下子,清廷火大了,连续催促进兵,可惜袁世凯就是一动不动,继续在淮安练兵兼跟洋人买军火,坐看革命的火焰在全国各地越烧越旺。
在袁世凯稳坐淮安的这段日子里,各地糜烂的已经无以复加,甚至连东北三省也已经宣布起义了,清廷能实际控制的地区,就只有京津唐地区!
至此,局势坏的无以复加,比太平天国时期还要坏,大清朝到了眼看就要覆亡的节奏。
于是乎,清廷总算清醒过来,知道如今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袁世凯以及他手下的精兵,再说根据情报,袁世凯在淮安也的确是用清廷给的那笔钱,不停的招兵买马跟购买军械,总算是用在“国事”上,因此只好继续想办法去凑钱。
清廷此时已经没钱了,只好继续以铁路为抵押,跟四国银行团借款,可惜,这一次也不知道为何,原本对自家铁路都很有兴趣的四国银行团居然都不肯借钱了!
经过盛宣怀的一番打听,他们才知道了一个惊人的事实,那就是四国银行团之所以放弃铁路抵押不再贷款给清朝,是因为他们都不看好清廷,因为他们觉得清廷在短期内很难打败李志高乱党!
很显然,四国银行团之所以不借钱给清廷。不是因为已经在欧洲的孙文的那番激情四射的游说,而是因为之前清廷一连串的军事失利,外加李志高方面的公关,已经让四国银行团开始踌躇起来。
四国银行团只想要利益,他们可不想跟清廷绑在一起,以前说好的以铁路为抵押给贷款。是看清廷好歹还是个统一的政权,可清廷如今四处起火,眼看就不行的样子,在局势明了之前,任谁也不敢把钱借给清廷了。
这边跟外国人借不到钱,那边袁世凯催钱催的急切,清廷这下实在没办法,只好自己想办法,业务费是加税。以及跟王公贵族哭穷,要他们自己捐献点,可惜这时候谁也不想为国分忧,都在哭穷,因此清廷凑了又凑,只凑了两百万两白银,急急忙忙的就送去了给袁世凯。
谁知道,那个袁世凯得了这笔钱后。居然还在哭穷,还不肯进兵!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下子。隆裕太后脾气再好也恼火了,这就要不顾一切的下令免除袁世凯的一切职务,幸亏徐世昌等人明白事理,赶紧劝住,因为此时谁都知道,母亲那支北洋新军都只听袁世凯的。真把袁世凯逼急了,他要是也反了,那大家就真的彻底完蛋了!
也就是说,清廷如今已经无能为力,只能哀求。希望袁世凯讲点良心,希望袁世凯是忠心为国,因此各种赏格不要钱一样的送,不但给了巴图鲁的封号以及黄马褂,连双眼花翎外带一等忠毅公都给了,可以说是外臣的最高荣誉,比曾国藩的爵位都高,外臣在爵位上能比的,也就是一个和珅了。
给了这么多荣誉,袁世凯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总算是动了一下兵,可兵马刚到天长县,就继续按兵不动,怎么也不肯继续往南走了。
开玩笑,天长县虽然很靠近南京,但依然不属于南京的境界,顶多算个搭界,袁世凯这番姿态,摆明了是只想做做样子,而不想真的打。
如果真的想打,哪怕是对峙呢,也起码要推进到六安才对,在天长县就不走,这么远的距离,以这个时代的军队机动能力,基本属于作战范围之外了。
至此,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袁世凯压根不想跟南边的革命党,或者说跟李志高作对,他只是待价而沽罢了,因为袁世凯很清楚,清廷已经离不开袁世凯以及他的北洋军了,而袁世凯呢,现在还没准备好,还需要清廷给他筹款,因此大家暂时才相安无事。
在原本的历史上,辛亥革命之后,袁世凯其实是强势一方,他原本可以很轻松就扫平武昌起义军的,是他下令暂缓进攻,跟起义军玩对峙,才放了革命党一条生路,并且靠这种跟革命党军队不赢不输不停火的接触,不停的跟清廷要钱,终于把他的北洋军越养越大,造就了后来的北洋军。
然而在这个时空,事情却倒了个个,是李志高的军队远远强于新军,新军拿李志高的部队没办法。为了保存实力,袁世凯才不得不玩这套不交火,只对峙,暗地里跟李志高谈判,明面上高调跟清廷死要钱的把戏。
这不是袁世凯转性了,而是因为袁世凯毕竟是个带兵的,对于力量对比最是明白,虽然他至今为止,还没有亲自带兵跟李志高的部队真正打过一场,但这不妨碍他对彼此军事力量的判断。
此时清廷的新军,主要有两部分,一部分是北洋新军,原名叫定武军,几乎都是袁世凯手把手教出来的,实力最强,主要在北方驻扎;另一部分则是张之洞搞的湖北新军,像武昌,南京等新军部队,几乎都是湖北新军。
虽然湖北新军比北洋新军略弱,但也弱不到哪儿去,至少袁世凯自认,他就无法只凭一支孤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横扫陆军第九镇,然后再歼灭第二十一镇,然后又轻松灭掉第四第五军,而自身却没多少损失。
可以说,李志高的部队,等于把湖北新军的主力都给扫灭了,而且袁世凯从那些前线逃跑的士兵、自家的密探。特别是自己的特使,正在李志高的老巢太平府做客的杨度的汇报得知,李志高的部队有大量“机枪”以及“重炮”,还有很多“汽车”,而且弹药无缺,士兵士气旺盛。可以说火力跟机动力都相当强悍。
袁世凯很清楚,对付这样的现代化部队,不靠人海战术出大血是不成的,以他目前掌握的军队数目跟装备,别说吃下李志高的部队,连防守对峙都很困难,所以他才那么低声下气跟李志高讲和。
如果是换了同盟会那群穷货,他才不会这么好说话呢,早就二话不说打过去了。
至于清廷。袁世凯早就不放在眼里了,特别是在这举世皆反的情况,明眼人都知道清廷命不久矣,所以袁世凯也就没必要跟清廷讲什么颜面不颜面了。
最后,看清廷已经榨不出多少油来,加上江浙皖一带的光复党以及那些南方同盟会的革命党都明确提出,想划江而治暂守和平可以,但先要在半个月内让清廷正式退位。然后再派人来南京商议建国方案,否则就要发兵攻打。
迫于无奈。主要是袁世凯自觉还没准备好,虽然说出清廷不退位就发兵攻打这话的不是李志高,而是同盟会的人,还不确定李志高的部队到时候会不会参与北伐,但就算李志高不参与,只是同盟会那群革命党的部队过来也很让他头疼。
毕竟那群同盟会的人都是一群疯子。真要是跟同盟会的军队打个两败俱伤,最后只能便宜了李志高。
因此,为了保存实力,不过早跟南方革命党硬碰硬,过早损失手中的部队。丢了以后夺取天下的根基,袁世凯这才撕破脸皮,开始派人回北京,私下里逼迫清廷退位。
这一下子,清廷的灭亡,就正式进入了倒计时。
看见隆裕太后一直哭,内阁总理大臣奕劻看不过去了,只好劝了下:“太后,事已至此,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依我看,不如先就依了袁世凯,起码还能保全点东西,此后我们再静待时局变化,未尝没有机会卷土重来,可要是现在拒绝,惹恼了袁世凯,那支北洋军立刻就要造反,到时候长驱直入,那我们可就全完了。”
“你,你……”看见奕劻居然这么说,隆裕太后再次浑身发抖,“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大清几百年的基业,怎么能,怎么能……”
“太后!”奕劻再次进了一步,老泪纵横的道,“微臣岂不知我大清江山来之不易,可如今形势比人强,我们也没有办法。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纵观国外历史,比如那英国法国等西方强国,也是经历过王朝覆亡的,只要我们人还在,就还有机会重新来过。”
“重新来过?”隆裕太后满脸凄惨,“你当我三岁小孩子呢,一旦真的退位,我们还能重新来过么?靠什么重新来过?”
“靠时局!”奕劻定定的道,“太后,那袁世凯狼子野心不假,可拿李志高也是心高气傲之辈,再加上孙文等南方革命党,哼哼,他们彼此之间颇多龃龉,早晚要重新打起来。到时候,就是一个乱世,而我们只要在一边坐看他们斗的你死我活,一边休养生息,将来未尝没有重新入关的机会。不瞒您说,日本人已经跟我们说好了,就算我们退位了,也会帮我们在东北重新训练一支强军,一支纯粹满人跟蒙古人组成的强军。到时候,天下归谁,还不一定呢。所以说,我们需要的只是忍耐!”
“忍耐?”隆裕太后冷笑了下,“以前我们拥有整个天下,都搞不好一支军队,难道我们退位了,丢了整个天下,反倒是能有强军?你糊弄鬼呢?”
“这就是生于忧患,死于安逸!”奕劻严肃的道,“以前我们是被那群八旗子弟给拖累了,这些人安逸惯了,自然没了老祖宗的雄风。现如今天下丢了也好,让他们看清事实,反倒是能激起心中的傲气跟雄心。太后,只要我满人众志成城,再借助一点时运,早晚能重新打回来的!”
“说到底,还是要我们退位!”隆裕太后铁青着脸道。
“不退位,我们还有别的办法么?”奕劻也是一脸惨然,“太后,我们自己退了,还能留下点东西,要是等着人家逼着你退,那就什么都没有了,太后,您可要三思啊!”
“是啊,太后。”一直不说话的徐世昌也叹了口气,“太后,有句话我没跟您说,其实,现在冯国璋的先锋部队已经到了德州,距离沧州也不过一两天的功夫。”
“什么?他,大胆!”隆裕太后一拍椅子扶手,“这是要造反啊!”
“他们本来就是要造反。”徐世昌苦笑了下,“太后,局势已经明了了,我们已经没有军队能阻挡的了冯国璋了。他们之所以在德州停下,明面上是护卫京畿,但其实是为了让我们自己退位,他们好少一个逼迫我们退位的坏名声。可如果我们不识抬举,冯国璋的部队就会明火执仗的带兵逼宫。换句话说,我们自己退位,就有个清室优待,不但有命在,钱财也可以保留,甚至这紫禁城也依旧算皇室的财产,大家面子上也好看点,可要是迟迟不去,那冯国璋的部队就会继续挺进,到时候别说财物,连命也恐怕很难留得下!”
“是啊,太后。”奕劻跟着道,“如今天下早已分崩离析,我们空守着个朝廷,一点用没有,反倒成了各方的眼中钉肉中刺。倒不如彻底退位,把大宝这个座位让出去,让那些反贼争个你死我活,这样我们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太后,这不仅仅是为了我大清,也是为了我满人啊,您一定要早作决断啊!”
“哎,罢了罢了。”看到他们一唱一和,再看看其他人也是闭口不言的样子,隆裕太后忽然感到一阵疲乏,“你们,你们……好,好,好一个……算了,什么祖宗基业,什么万里江山,只要,只要能让我们娘俩能过上点舒心日子,别再整天这么提心吊胆,我,这,这位子……”
咬了咬牙,隆裕太后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重新睁开眼睛,大吼一声:“退,退位!我大清……亡了!”
“太后圣明!”
“呜呜呜……这只是暂时的,暂时的!我大清没亡,大清没亡!我大清永远不会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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