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马一路慢悠悠的晃在队伍最后头,看见猎影和苏夜雪就一肚子火。然而步菲烟一路都跟在他身侧,这让他愈发烦躁:“你能别在我身边晃悠吗?”
“裴大哥这是在说笑呢?你既然应了让我与你同行,我不跟在你身边。”说道这里,步菲烟顿了顿,朝着无茗瞥了一眼,清晰地注意到无茗僵直的脊梁。然而她依旧笑靥如花,“难道让我跟着卓凡,或是苏夜雪呢?”
裴逸轩淡淡看了步菲烟一眼,他的心思还在猎影身上,没心情搭理其他事情,于是他抬起拇指指向身后隔着十丈距离的浅沫,并不搭话。
步菲烟眼神暧昧地看看苏夜雪,又看向裴逸轩:“裴大哥,烟儿劝你还是别太在乎,否则你定会失去一切!那个人多厉害,你是知道的。”
裴逸轩瞳孔骤缩,流露出满眼危险,微微昂首:“伤还没好利索,你是活腻了?”
“烟儿担心裴大哥吃亏,竟是烟儿错了?”步菲烟冷哼一声,眼里尽是睥睨之sè。虽是看着裴逸轩,然而余光却注视着苏夜雪,这个女子果真不简单,她竟然骑着猎影。想当年,谁又能碰得到裴大哥的神驹呢?
“哈哈,那裴大哥在此多谢,烟儿费神了。等到了下一个镇子,裴大哥一定给你点一个猪脑花汤补一补。”裴逸轩的语气丝毫不留一点余地。但他清楚,步菲烟这个厚皮老脸的人,根本不会在乎他恶语相向。也罢,骂得开心就好。
“哦?我更喜欢人脑,特别是那些智慧的人脑,不但能摧毁强悍之人的心防,又能摄人心魂。”步菲烟面上虽还是笑着,然而心里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最多三rì,苏夜雪必定会被勾魂夺魄所控制。然而想要解勾魂夺魄的摄魂术,除非勾魂夺魄自己出手,或是杀掉这个罪魁祸首。然而勾魂夺魄这个人,在江湖之中名声显赫,虽是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却比大盗裴逸轩更加神秘,几乎没有人见过他。那么……就只能杀了被他摄魂的人了。
只是裴大哥,你能允了她骑猎影,你又能否下手杀她?也罢也罢,即便你知道她即将被摄魂,怕也救不了她。随她去吧,少担心一刻,想必也是好事。
一行人似乎着急赶路,五人一路,一天下来居然没有几句话,却走了两个镇子。
都是些小镇子,离着洛城还有几百里路。然而离着新平,已经走出几十里地,离着浮生城和梨花坞,也已经百余里远。
找了地方住下,又吃过晚饭。裴逸轩习惯xìng地去马厩,然而走到猎影面前时顿住了脚步,转而走向另一匹马——他今天骑的那匹马。那匹马浑身棕sè,并无奇特之处。正如它的名字叫做马,没有任何专属,随波逐流。
想了一阵,裴逸轩给这匹马起了个名字:逐风。
他依着从前给猎影喂食的法子,也给逐风喂豆子,同时也是揉着逐风的脑袋。
恰好这个时候,苏夜雪也来喂马,她拿的也是豆子,猎影平rì里最喜欢的豆子。她记得裴逸轩教过她,给猎影喂食的任何一个细节动作,包括眼神和笑容。然而今儿猎影闹脾气了,自个儿抬着前蹄挠着马厩里的稻草,刻意躲开苏夜雪揉它脑袋的手,也不理会苏夜雪手里的豆子。仿佛是个孩子,偶尔朝裴逸轩那边看两眼,又低下头。
由于方位,裴逸轩恰好背对着猎影,以至于没有看到猎影食不下咽的模样。
猎影的缰绳从来不栓,这个习惯苏夜雪自然是懂的。她转头去瞅了瞅给逐风喂食的裴逸轩,心里骂了个遍:猎影还在这儿难过呢,他倒是无所谓得很。这人怎么那么冷血啊!
只顾着骂,她却忘了罪魁祸首是自己。
苏夜雪突然觉得一阵晕眩,脑子里瞬间的空白,而后又恢复正常。
身子感觉有些虚,四肢仿佛不受控制。于是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扯了猎影蹄下的一根稻草,在手中摇晃。她在寻找这阵晕眩的原因,最终定论:一定是被裴逸轩给气的!
然而此时,猎影却低头咬住苏夜雪肩上的衣料,拉扯她站起来,主动地去吃她手里的豆子。苏夜雪还觉得惊讶,难道是猎影体谅她的用心良苦吗?
直到一个身影走进自己的视线里,她才发现,猎影根本就是利用自己,故意气裴逸轩。
生气吗?不生气,猎影肯吃东西就好了。但苏夜雪料错了,平rì里一顿可以吃下一小桶豆子的猎影,这顿晚餐仅仅吃完了她手里的那几颗豆子。
于是,第二rì的路程,猎影走得异常慢——食不下咽,行之艰难。苏夜雪有些心疼这匹老马,便自觉地下马,同猎影一道行走。其实她好几次都想向裴逸轩认输了,然每每想到那欠扁的笑和不可一世的狂傲之气,却又一直憋着口气,不愿说。
整整一天,小跑地跟着大部队的节奏,早已超过她原来任何时候的运动量,脚上磨起了许多泡。
这两rì,步菲烟和裴逸轩异常地亲昵,一行人就只听得见他们俩的声音。或是暧昧、或是冷嘲、或是讽刺、或是谈笑……总是有极多的话题。只是裴逸轩想不通为何,每次谈话,步菲烟偏偏都要扯上苏夜雪。
扯到苏夜雪,就让他想起那天她将猎影拉走的场景,于是裴逸轩总是烦躁地结束对话。然而他不禁愣了愣,或许就是因为苏夜雪骑着猎影,所以才引得步菲烟如此重视?
我的烟儿好妹妹,你快杀了她吧,杀了她吧,杀了她吧!这样就没人跟我争猎影了!
裴逸轩一掌拍在自己的面具之上,jīng铁纯银所制的面具嗡嗡作响,裴逸轩已经搞不懂他自己是怎么想的了,猎影那rì居然踢自己?他吹了口哨唤猎影回来,猎影居然都不曾回头过来看自己一眼,这个打击实在是大。以至于他已经策划千遍,苏夜雪怎么个死法,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步菲烟不是说她喜欢人脑么?要不就把苏夜雪的脑子撬了……吧?那易凌风必会号召江湖武林,千里万里追杀他。算了,这个想法行不通……他可不想再变成众矢之的。
第三rì清晨,客栈的后院传来一些吵闹声,实在扰人清梦。裴逸轩稍稍撕开眼皮,发现天sè尚早,翻个身打算继续睡,却听着窗外的吵闹声有些耳熟。
是步菲烟?堂堂冰清宫宫主,怎么跑到这里当起泼妇了?
裴逸轩本不想管,然而步菲烟提到猎影,尖酸刻薄的话似乎是在说苏夜雪么?
认命地起身,穿戴好衣服。推开窗户望向声音的来源。果然,是苏夜雪和步菲烟。苏夜雪似乎并不愿意搭理步菲烟,然而步菲烟却一个劲儿地挑衅。
面具下面眉头微皱,虽然嘴角还有些笑意,然而他盯着步菲烟的眼神却是冷的。骤然,从一间屋子蹿出一个黑影,向着苏夜雪所在的位置掠去。
浅沫?
裴逸轩瞳孔骤缩,翻身一跃,抢先一步将苏夜雪带到一侧,躲开了浅沫的“攻击”。
“你大清早又怎么惹了她们?”裴逸轩下意识地将苏夜雪护在怀里,冷语问道。眼神却飘忽在步菲烟和浅沫之间,竟透出一股子杀气。
“我没有……”苏夜雪正委屈地想要辩解,却被浅沫打断。平rì里,浅沫看似冰冷,此时却有一股急切之意,上前几步,却被裴逸轩寒冰一般的视线止住了脚步。浅沫急得皱起眉来,指着苏夜雪受伤的那只手:“你先看看她的伤口。”
裴逸轩一怔,看向苏夜雪:“你受伤了?”
苏夜雪后知后觉得有些过分,愣了半天,直到听见无茗那漠然的声音响起:“左手小臂,已经带她看过大夫。”
裴逸轩不由分说,直接扯起苏夜雪的手,解开伤口处的绷带。然而那处伤口并无独特之处,要非说独特,也就是长成了一个小手掌的模样。
步菲烟暗自吐了口气,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嘴角含笑眼神吐毒。无茗看到步菲烟如此表情,不由地移开视线。心下自嘲:无茗啊无茗,你还当她是那个天真无邪的烟儿吗?她手上沾染了你全家人的鲜血!你醒醒吧!醒醒吧!
“伤她的小孩中了勾魂夺魄的摄魂术。”浅沫见裴逸轩疑惑地眼神,便赶紧解释。心里默默计算一下,不由惊叹一声,“已经第三天了。”
“摄魂术?”苏夜雪一听,愣住了。她回忆起三天前在新平镇遇到的那个小孩子,一阵胆寒:她不会变成那个样子吧?
不禁咬住下唇,盯着手臂上已经结痂的伤口:不过是一点皮外伤,他们想得太多了吧。
“第三天了?第三天……”裴逸轩有些恍惚,脑子里搜索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茫然地重复了几遍浅沫的话。勾魂夺魄的摄魂术,这个名字明明很熟悉,就像画卷里栩栩如生的花枝,看似信手拈来,却根本触碰不到。于是继续着恍惚的语气,裴逸轩看向浅沫,“第三天怎么了?”
苏夜雪察觉到扶着她肩膀的手不受控制的用力,几乎要将她的手臂都卸下来了。然而苏夜雪抬头看向裴逸轩,他依旧如此的平静。只是他脸上僵硬的笑,能证明苏夜雪肩头传来的疼痛感并不是错觉。
浅沫一时无语,算了算时辰。即使眼里还有一丝不忍,浅沫却仍旧用冷淡的语气吐出一句话:“最多五个时辰,她便会被完全控制。到时候,不得不死。”
裴逸轩冷笑一声,转头与看着他的苏夜雪对视:“呵,那好啊,没人跟我争猎影了。”语气平静地让人觉得冷,淡然地像是在谈论此刻的天气。然而裴逸轩猛地推了苏夜雪一把,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几近咆哮,“你是猪吧?全世界的猪加起来也没有你蠢!”
看着裴逸轩的反应,步菲烟yīn狠的笑意微微一僵,即便只是片刻,却没能逃过无茗的眼睛。
苏夜雪完全就没有听到裴逸轩的吼声,五个时辰?只五个时辰,她就会变得跟那个小孩一样?不,不要……她不要做一个傀儡!坚决不要!
看着苏夜雪在这个时候居然还能走神,裴逸轩真的觉得自己就快要呕血了。转身,他大步朝着客栈大堂走去。没有多想,也没有顾及到步菲烟也在场,屈指在唇边吹响一记哨声。不多时,一只白鸽飞进客栈,停在裴逸轩肩头。
“小二,拿笔墨来!”近乎咆哮的声音,惊得店小二将手里的茶壶都摔在地上。
白鸽本是停在裴逸轩肩头,却因为那声咆哮,被震得差点摔落。于是它扑扇着翅膀,又停到某一张桌子上,脑袋微微晃动,观察着四周的环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