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墙上,他阖上眼睛。天已经黑了,偌大的冰清宫里,没有人掌灯,更是一片漆黑。
然而,裴逸轩竟觉得自己如此混乱。这一阵笑声长久不息,惹得面具下面尽是烦躁的表情。他有些暴躁:怎么,他睡不着么?
闭着眼睛,他越发觉得整个冰窟都在震动,四周的环境颇为不真实。
“阁下邀裴某于此,所为何事?”既然睡不着,那干脆先发制人。裴逸轩这一刻才发现,装死还真是不容易。但由于挺尸不成功,他还真是有些火大。只是一瞬,他居然觉得这个笑声的主人……可怕?
是的,可怕!裴逸轩欣然承认。毕竟他并不善于心理战,而这个人如此城府,只是一阵笑竟扰了他的心神——他不是对手。
不是对手么?哈哈,他喜欢刺激。
然而就在这是,裴逸轩对神秘笑声的兴趣刚刚被挑起,但是笑声停止了。
总觉得有什么被伏在体内,无法发泄,亦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实在让裴逸轩憋得难受。
果然,这个人真是难对付。冰窟里的寒气明明还是对他体内的魔xìng有所抑制,然而此时,那个笑声不仅仅是惹得自己心里不舒服。心下有什么东西堵着,却又爆发不出来,正如他rì复一rì用内力压制的魔xìng。
这种微妙重合的感受,疯狂地激起蛰伏于裴逸轩体内的魔xìng。裴逸轩呼吸渐重,努力和体内的魔xìng抗争,还要分心注意四周的环境。
他的双眸在红白之间痛苦地挣扎,一抹血sè仿佛溺水之人,拼命将头冒出水面,想让呼吸得到掌控。
然而裴逸轩竟又一次料错,那个发出诡异笑声的人,并没有出手。待他终于将魔xìng压制住,衣衫都被汗浸湿得彻底,而人也疲倦至极。
“咔咔咔”
有机关被启动了,向来淡定的人立刻抽剑。裴逸轩看着自己手里的十字星剑,微怔——在这个人面前,江湖闻名生畏的大盗裴逸轩,竟如蝼蚁一般,任人摆布。
是自己太傲了吧?天外有天,毕竟还是遇到对手了。
冰窟里没有冷箭或是暗器飞出,仅是多了些光亮——离着裴逸轩十步之外,一堵墙慢慢上升,露出一个华丽的房间。
屋子zhōng yāng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竟是一个人彘。裴逸轩第一感触便是震撼,然而定睛一看便更为吃惊:
这人是……不可能,三年前他不是……
那个人彘,便是三年前凌云山庄遭灭门之时,已经“死去”的庄主云诚——无茗的父亲。
“云伯伯!云伯伯!”冰窟与屋子之间,隔这厚极却透明的冰墙。裴逸轩过不去,便只得用力敲着冰墙。裴逸轩明明知道声音透不过去,一切只是徒劳,他却无法克制自己不这样做。
若今天被引来的人是无茗……
轰的一声,裴逸轩觉得脑子都快炸开了。
“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裴逸轩吼道。他已经想要逃了,他竟想要逃走?
冰窟之内只有回声,冷清得让裴逸轩的心理防备一点点地溃败。
这到底是什么人,竟如此清楚他的弱点:能轻易挑起他的魔xìng,又能重创他的心理。
他还有什么招?那老小子,梨花坞……不不不,梨花坞是什么地方。即便天上神仙,不得那老头子允许,也进不去!
凌风呢?谁逼得凌风刺他一剑?明摆着就是要逼易凌风离开。那么……苍天,那蠢货不能出事!千万不能!
等等,烟儿……
裴逸轩真想抽自己,步菲烟害无茗至此,他到底还担心什么!那个人是冰清宫宫主,可不是他的小妹妹。
“咔咔咔”
又是机关的声音,裴逸轩慌了。
下一个又会是谁?
他不想说什么光明正大决斗,他是大盗,本不磊落;他也不会说,有本事冲着他来。
这一切明明都是冲着他来的。所有的牺牲者,都是被他所累。
墙面慢慢上升,机关终于打开了——同样隔着厚厚的冰墙,里面只一人伏倒在地。一袭红衣将那张小脸衬得更加苍白,她的嘴角还有血迹。
步菲烟?
裴逸轩似乎平静下来了。
哈哈,真是可笑。步菲烟明明应该是是他的敌人啊!用她来威胁他么?天大的笑话。可是,裴逸轩实在笑不出来了——因为他自己太清楚,那个人的目的,终究是达到了。
“想要我做什么,说吧。”裴逸轩颓然,话语清晰地表明他妥协。
他大概猜得到黑影人的意图,但他没有心思去猜了,累。
这两个人,任何一个出现在无茗面前,对无茗来说,都是致命打击。如此工于心计之人,是想借自己的手,再一次击溃无茗么?
很久很久,黑暗中传出一个声音。暗哑而yīn沉,像是一把锤子一下下砸在心头;又像是锯子在骨头上来回拉动,听得裴逸轩浑身不舒服。
“你选一个人带走,与你同行。”那个声音说道。
裴逸轩淡笑一声:“不选呢?”
“两个都得死。”
“哈哈。一个本就该死,而另一个生不如死。我应该成全他们才对。”
没有回应,这样的沉默尤为煎熬。只听闻裴逸轩沉沉吐了一口气:“我带步菲烟走。”
又是机关转动的声音,隔着冰窟和步菲烟那间屋子的冰墙慢慢升起。裴逸轩走了进去,抱起昏迷的人。
“记住,与你同行。”那个yīn沉的声音,一再强调,“否则,代价不仅是一个云诚。”
心里一团火几乎要把自己都烧起来,裴逸轩却是淡淡吐出一个字,似是负隅顽抗:“哦?”
没有人回答,然而那人也不用回答。在冰窟这片刻功夫,裴逸轩竟已深信这个人的能力。他从不畏惧刀光剑影,而此刻对黑暗里的那个人,已有了畏惧之意。
终于,裴逸轩抱着步菲烟离开冰清宫。过了一阵,有人影闪动:“主上,裴逸轩已带着步菲烟离开。”
“下去吧。”
偌大冰窟里只剩一人,他踱步走出来,站在光亮处。他暗暗吐了口气,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无力。他瞅着那间华丽的屋子,眼里尽是寒意,而眼神转向冰窟的出口时,他笑了起来,一脸yīn狠:终究还是成功了。裴逸轩,你毕竟还是个人。只要是人,便有弱点!
从来没有败得如此彻底,裴逸轩一路狂奔,权当发泄。
回到新平的时候,他几乎脱力,腿脚无力的他差点儿跪倒在地。若不是怀里还抱着一个人,他真想趴在地上,不再动弹。
无茗本因为担心,站在城外候着。然而看到裴逸轩竟抱着步菲烟回来,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看见了无茗,裴逸轩却理都没理,自顾自走进城。
客栈离城门口并不远,转过街口就能看到。苏夜雪坐在石阶上,双手撑着脑袋看天。头发披散着,她也懒着整理,反正夜里凉,还能挡挡风。
走到街口的裴逸轩一怔,走过去踢了踢苏夜雪的脚:“那么喜欢看门?”
“……”苏夜雪抬头,瞪着裴逸轩,“坐等你死了的消息!”
“让你失望了,找大夫去。”裴逸轩瞥了一眼怀里的人,朝苏夜雪吩咐一声便走进客栈。
苏夜雪有些堵,这一天都往医馆跑了两趟了。好吧,第三趟!苏夜雪转身朝医馆走,心里默念:爸爸妈妈、nǎinǎi爷爷、外公外婆,你们在家要好好保佑我,不要再有血光之灾了。
裴逸轩在房间里守着,直到苏夜雪将大夫送了进来,他才出去。
裴逸轩眼里,暗红的血丝太过明显,从瞳孔延伸开来——类似闪电,又像裂痕,往外延伸。那般趋势,似天崩地裂时,地底下翻滚的熔岩,要毁灭一切。然而首先毁灭的,必然是他自己。
苏夜雪抬手在裴逸轩眼前晃晃,又推了他一把,才将这人从沉思中唤醒。直到发现裴逸轩的眼珠子动了动,苏夜雪才觉得安心:“你怎么了?”
出乎意料的,裴逸轩没有笑。薄唇紧紧抿着,摇了摇头。
无茗的房间就在隔壁,人回来了。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裴逸轩,推门进屋。
苏夜雪将无茗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又看了看满腹心事的裴逸轩:
那个红衣女孩,应该就是步菲烟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