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修夷替我拦截了所有进攻,包括化去十巫对我的灵息压制。
十四个长老以命相缠,为其余人争取逃生时间,但我终是在阵法落定之前以天灵困阵拦住了那老者的去路。
烈风横扫群山,炽烈的云火在身边翻滚,芒光散如星辉,山地的晃动没有一刻停歇。
我握着剑,一步一步踩着十巫的血肉尸骨,停在了他的跟前。
他抬眸看着我被丝纱缚住的双目,神情一如那日在歌魂之地时冷漠:“我的生死不足为惜。”
我心下冷笑,神思从血泊中牵出一个僵硬的少年重重扔来,他神情大变,足以证明我的猜测没有错了。
少年脸色凄白,老者垂下眼睛,再抬起时恢复冰冷:“怎么?”
话音刚落,我一剑刺入了少年的小腹,少年痛呼出声,老者终于按捺不住:“诀儿!”抬眸愤恨的瞪着我。
我捡起一块尖锐石头,贴在那细长的伤口上,他大叫:“住手!你要干什么!”
少年哭道:“二伯!……啊!!”
石头被我猛的塞了进去,而后一寸一寸,血肉缓缓撕开,血水顺着我的手指淌下,少年痛的冷汗淋漓,张嘴大哭:“二伯救我!二伯!”
老者终于“噗通”一声跪地:“你有什么冲我来!你放了他!!”
“二伯,二伯!”
老者哭出眼泪,冲我连连磕头:“月族长,我求求你放了他,我就他这么一个亲人了。你不要伤他了!”
我一脚踏上他的胸膛,那么想问他,当初我哀求他放过我师父时,他可曾应了?少年受的这么点苦,如何与那日的萍奴相比,而我所经历的心痛,他又何曾能体会到一二?
他泣不成声的看向少年:“诀儿……”
“田初九!”
我一愣。七个白影远远朝我们掠来。少年忙叫道:“在这!她在这!救命啊!”
杨修夷飞快击杀掉最后两个长老,旋身朝他们迎去。
我一剑割下了少年的半截舌头,他的嘴巴刹那被鲜血填满。喘息困难,惊恐的睁大了双眼。老者忙去扶他,被我飞速推向崖边以困阵禁锢,慢慢炙烤。
空中剑影交错。他们怒然叫道:“此为昆仑之境,岂容你放肆!”
“杨修夷。我们不想与你为敌!”
“速将田初九交出来!否则……”
话音戛然而止,杨修夷直接将这人的脑袋砍了下来,鲜血飞溅。
众人惊呆,杨修夷长剑回转。瞬息又有一人命丧当场。
我心下大寒,来者为昆仑人,再不喜欢也为正道。杨修夷,你在做什么?!
剩余五人火速反应过来。一道光矢冲上云霄,旋即那人的右臂便被连肩劈断,惨叫声刺破我的头皮。
余下的人不敢再战,转身逃跑,杨修夷飞速回身去抱我的身子,我不敢在此时浪费时间与他作对,灵犀迅息回到身子里。
可是来不及了,迎面而来数个人影,一道阔大的天地光屏远远立起,生生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杨修夷飞快凝息,未待击破,身后又袭来了凌厉杀招。
两面夹击,杨修夷旋身纵起,念影凌空乱舞,交击出铮然脆音。
“都给我住手!”
一个浑厚男音怒然响起:“杨修夷!你干了些什么!”
杨修夷一顿,双眉低压,终是抱着我落回山崖,看着为首的中年男子:“长真尊者。”
我站在他旁边,大风呼啸,将我的头发衣裙吹得漫天狂舞。我眼眶通红的抬眸望着他,清俊眉宇中的凌薇结印若隐若现,淡如紫星,光洁的额头破了两处伤口,鲜血已凝结了。
他紧紧拥着我,垂首在我额上落下一吻,黑眸静如深山云澜:“不用怕。”
一百多人对我们举剑,长真尊者道:“今日无论如何,你都需交出田初九。”
杨修夷冷冷的看向他:“若我不依呢?”
长真尊者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杨修夷,你是个奇才,你知道我多惜你。”
“不必废话了,我不稀罕。”
我抓住他的腰带,吃力道:“琤琤,别……”
长真尊者大怒:“那你稀罕什么?就这个女人?!”他大袖一挥,紫色长袍在风中翻动,指向那些昆仑门人:“这天下谁人不羡你!论仕途,你青云雁门尽可平步直踏,论修为,你年纪轻轻便已胜他人百年!你名动天下,富贵荣耀高冠地位哪样不是唾手可得!谁人不道你是旷古至今,鲜少有之的绝才!”
“砰!”
杨修夷扬臂将念影掷于身前,长剑击地,入石三尺,石块刹那飞溅,地上裂开细纹如密布攀爬的长藤。
杨修夷神色冷冽,轻狂傲然道:“何必羡我?杀了我就能一举成名,念影在此,谁敢上来一夺?”
所有人都呆了一瞬,目光齐齐凝向念影。
长真尊者怒不可遏:“都道你悟性资质一绝!你怎如此冥顽不灵!虚丘宗主他们在设阵欲将呈虚山脉抬往地宫八盘之上,清夷仙长他们正在努力拖住化劫,已死伤上千!可你该知道此非良久之计!你今日非要与天下为敌,糟践你杨家之名吗?”
“够了!”杨修夷双眉怒皱,厉声喝道,“何必将夺人之妻这种下贱之举与天下扯为一谈,初九欠天下什么了!”
“死她一个,可救民千万!”
杨修夷哈哈冷笑:“既然这天下容不得她,她又何必为什么天下赔上自己!”
“杨修夷!你该分清利弊!”
“利弊?”杨修夷眉梢微挑,面容森寒,冷似夺魂之司,寒声道。“为她一人,我可杀民千万!”
双泪直直滚下,我微微摇头,被他更紧的拥住。
赤云压顶,风声滚滚,化劫的挣扎越发猛烈,大地动荡不安。山河在剧颤中一片混沌。
长真尊者气坏了。大袖怒拂,下令道:“无需留情,将他……”
念影嗡然。杨修夷背起我率先一步迎身冲上,寒芒骤现,锋利刀光带下了两颗滚烫的人头。
我飞快返还聚灵引,神思凝于他周身。不敢有一丝懈怠。
以一敌百,敌的只能是百人之阵。倘若没有计划,一百人一股脑的全部冲来,那杨修夷只需找个角落藏好,他们自己就能被无情刀剑给伤去不少。
眼下这百人靠的虽拢。却以十人为一组,以六个身着深蓝淡白道袍的年轻男子为首,配合着他们的步伐从四面朝杨修夷欺近。
这样的战阵能将人包围的滴水不漏。进攻退守皆宜,且周遭都是昆仑门人。修为不俗,谁也不敢轻易陷入包围。
我想的是击开右后方的十人,让杨修夷避免被困,未想他竟直接朝最近的十人迎去,近身贴上,一脚踢中一个男子的胸口,同时长臂一挥,左侧两人登时变作两具破碎的尸体从空中跌下,鲜血横洒。
我傻了眼,这样看似能得一时之快,可他完全没有退路了。
长真尊人却忽的叫道:“躲开他!别让他靠近!你们不及他快!”话毕纵身跃来,我双眸一敛,他始料未及,闷哼了一声,被我的风刃猛的击出去百丈。
我很快明白了长真尊人的意思,摆脱杨修夷很困难,却并非不能,赔上数条人命,他被困入阵中是迟早的,可是如今在北方三里之外,却有一头暴怒的太古神兽在猛烈挣扎,翻天覆地。
这一点他们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许是想以最快的速度困住杨修夷,孰料却被他反牵制住了局势。
利刃破风,杨修夷背着我,单手执剑,没有术法,没有剑影,甚至没有招式,他以最野蛮,最快速的杀意在人群中厮杀着。
长剑横劈,回挑,反刺,速度飞快,剑影如雾。
地上的尸首死状极惨,似乎他什么都不管了,身姿敏捷,出招凌厉迅猛,刁钻狠辣,剑锋所过之处,不论胳膊,脑袋,大腿,腰肢,皆被他残忍砍下。
不过一瞬,斑驳血地上便多了十七具新鲜的尸体,鲜血滚烫粘稠,蜿蜒成溪。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杨修夷,浑身浴满杀气,俊美清雅的面容被溅上无数鲜血,目光冷冽如霜,如似阴司里出逃的修罗鬼刹,所向披靡,万夫难挡。
但其实杨修夷这么做也是极为冒险的,我们已经陷入了阵中,倘若化劫忽然看这个山头赏心悦目,不肯挥来巨链的话,那我们迟早要玩完。
可杨修夷的运势真的能将人气死,他们还没从混战中回过神,要对我们采取措施时,化劫将整只千世妖兽给砸了过来。
山崩地裂,碎石如洪,整个云顶剧烈一颤,东北大片山石随千世妖兽一起坍入了千顷火海,震耳欲聋。
速度快的匆忙逃走,速度慢的难逃血肉模糊之命,我们先一步抽身,可惜又被随后赶来的人拦在了聚灵引下。
腥气弥天漫地,似蛮烟污瘴,杨修夷侧身飞踢,正中一个男子的太阳穴,将他踢得脑骨碎裂,口吐血沫。他借力回身,手腕翻转,剑光横劈,来人结阵而挡,却被生生削去了半个脑袋,脑浆迸溅,血染长空。
“修夷!”
长风狂舞,杨修夷喘气变重,冷然回头,双眸锐利如刀的望向来人,同时芒光如啸,念影化出数十道剑影蓄势待发。
数十个白衣老者飞速掠来,我这才明白,不是杨修夷运势好,而是他算准了会有人将化劫的注意带到东南。
数个时辰前在青阳渊陵中见过的登治尊伯浑身污血,神情焦急的跑来:“贤侄,你住手!”
“若你的来意与他们一样,大可省点力气,别费唇舌!”
登治尊伯摇头,正要说话,身后一个老者勃然大怒:“竟敢在我昆仑滥杀门人,好,你好得很!老夫今日便要看看你这后生究竟有多厉害!”语毕,蕴出长剑,却“铮”的一声,被我的灵力震为数段,清脆落地。
众人一惊,他登时目瞪口呆,神情颇为滑稽:“怎么会,我的覆雨剑……”
赶来的人越来越多,有认识的,有眼生的,有愤怒的,有担忧的,但不论如何,看到了那些我熟悉的尊伯们,我便知道杨修夷不会有事了。
登治尊伯上前:“贤侄,你受伤不轻。”
杨修夷后退一步,眉目冷峻:“别过来!”
人群将我们包围,身后是万丈悬崖,他站在聚灵引下,挺拔清瘦的身子微微弓着,我伏在他的肩头,闭着眼睛,他紧紧托着我,我能感受到那股坚定的力量。
就算天地都不容我,只要还有他怀中的一方温暖,再大的凶地险境,何足为惧。
人群退开一条小道,一个白眉长须的仙衣老人在数个长老的陪同中匆匆走来,双眸晶亮,神行轩举。
登治尊伯回首望了眼,随意道:“阆风宗主。”
阆风宗主看了我的身子一眼,而后看着杨修夷:“眉宇清朗,俊美不凡,久闻你许久,今日一见才知他们所传不虚。”
杨修夷冷冷的看着他,神色淡漠。
阆风宗主续道:“人之容貌气质先为天生,再定于腹华,后成于风骨。你容含清气,不应是大逆不道之人,双眸睿智,不该是不识时务之人,神定气稳,不会是……”
杨修夷冷笑着打断:“你这宗主之位,是靠溜须拍马上去的么?”
一个长老怒道:“莫不识抬举!”
玉英尊伯气喘吁吁的赶来,推开人群怒道:“你们看不到初九已经死了吗!不日化劫亦会同死,你们又何必在此时为难修夷!”
一人嗤笑:“今日在场之人有谁不会假死?”
“听闻她断臂还会重生,我看该砍了她脑袋才能验明!”
登治尊伯大怒:“你住口!”
“断臂重生?这样的妖孽留不得世!着实为天下之患!”
杨修夷怒极,眉眼一厉,剑影如光,刹那纵去,阆风宗门飞速结阵挡下。
那人受惊不小,而后怒道:“还等什么!一并将这……”
“天下?”一个清丽肃然,不怒而威的女音就在此时响起,“这天下由着你代表了么?”
无数人影从西南一道巍峨陡峭的栈壁上疾步而来,数个暗人之后,杨修夷的娘亲面若寒霜,脚步飞快却沉稳。
一袭淡紫雪梅锦绣云雁华服,边襟滚着深紫水绣长纹,发髻高挽,对簪四支白玉卧龙碎银长簪,同初次见面时一样,长簪后垂着两条淡紫飘带。明艳端庄,雍容华贵,却又如仙般清逸,定阔如长河落日。
“谁敢动我杨家儿媳!”(未完待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