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狂涌,我心痛的看着她,她手指抹去泪水,哭笑道:“不过,都能结束了,所有的苦难都会在今天结束,牙儿姐姐,你愿意助我么?”
可怕的凉意陡升,我低声道:“你想做什么?”
她抬手轻抚过湿漉的长发,指尖顺着脸颊落在耳垂后,双目凄哀的望着我,目中墨色深邃,波澜万千,喃喃道:“我把你的脸还给你,你去杀了你的师公,去杀了你的师尊,你去……”
“住口!”我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不要对我用魅术!”
她跪着爬过来,捧住我的脸:“牙儿姐姐。”
我别开脑袋,却实在没有气力,她将我的双手用力扯掉,戚戚道:“牙儿姐姐,你仔细听着,我们姐妹自小受苦,承合人下,毫无尊严,这都是因你害的,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们了,就当是赎罪,好么?”
我哭喊:“你走开!”
“你知道那些姐姐多好么?我每到冬日都会生冻疮,花期姐姐便夜夜将我的冰脚抱在她怀里哄我入睡。每次常凤虐打我们,都是盈盈姐姐用身子挨着鞭子和棍子来保护我们。我们吃的是别人的剩饭,里面的肉丁少得可怜。她们挑出来后全给了我们,自己只喝些渣汤。得知要去碧霞酒庄和拂云宗门上送死,她们都是抢着去的,牙儿姐姐,你看我们这么可怜。你便救救我们吧,牙儿姐姐……”
我泣不成声,拼命摇头,眼泪掉线似的乱坠,恳求道:“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低沉的声音继续徐徐说道:“为什么不说呢,牙儿姐姐。你去杀了你的师公,再杀了你的师尊,然后跟我们一起走,将我们解脱出来……这是赎罪,为你的姑姑。也为你自己啊,牙儿姐姐。”
一字一句如梵音入耳,空灵似籁,下巴被她托起,她轻抚着我的面罩:“牙儿姐姐,我同你说,这个仇我们不要报了。将姐妹们都救出来后,我们去仙界。去神界,我们去荒海上找座美丽的孤岛,我们种许多桃花。一起酿酒,一起修仙,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血可以引来许多妖物供我们做药引的,对么?”
我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她:“你在说什么?什么仇不报了?”
她一笑,双目迷蒙,莫测如万转天象:“你说呢?”
每一道眸底流光都似有酒泉溢动。萤色潋滟,这双眼睛。极其漂亮,也极其魅惑。吸人入漩。
我怔怔望着,愈渐迷离。
这时,极悠远的埙音自殿深处传来,犹如当头棒喝,我神思一凛,怒的将她推开:“你疯了!”
“他们亡你族人,杀你父母,屠你全村,覆宗灭祀!这笔仇不报了?你们所受的苦究竟是我所害还是那些人所害?你却要我赎罪而称他们为尊上!”
她一个轻微踉跄,跪坐回地,身子歪斜,望着我的眸色渐冷,似叶片自枯枝凋零后,满树萧索的枯黄虬根。
竹埙奏出曲乐,我唇角微动,双手揪紧了衣袖。
她淡淡道:“牙儿姐姐,知道他们为什么杀我们么?”
“你知道?为什么!”
她却冷冷一笑,捡起那柄刀,缓缓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冰冷锋利的刃片紧紧贴着我的脖子,划出一丝血线。
“我真的很想杀了你,看在同为月家人的份上,我可以给你痛快的一刀,可是我不能。”
竹埙之乐愈发高亢,我两边难顾,强忍着胸口的压抑,凄然望着她:“我从没想过,我苦苦找寻的族人会用刀抵着我。”
“如果可以,我宁可不是月家人。”
我眼眶发红:“你以为我便想?”
她惨笑:“牙儿姐姐,不要报仇了,我们斗不过他们的。”
“你住口!”
“好吧。”她嘴角一撇,起身朝外走去,冷声道:“你好好呆着,等我解决了那几个厉害人物,我再来带你走。”
“好!你走吧,你若敢伤害他们,我便自杀给你看!”
她骤然回头,眉眼沁出恨意,透着三分寒气:“你敢!”
我抬起眼睛:“告诉我他们是什么人,那些姐妹在哪?”
她冷目望着我,突然回身走来,扬臂“啪”的一个迅疾的耳光将我抽倒在地,脸上剧烈的疼痛让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弯身拽起我的头发,我反手抓住她的手,却实在没有力气,被她往白砖石地上撞去。
她一脚踩住我的脑袋,将我死压在地上:“田初九!我们现在活得好好的,不需要你来救!将你带走后,我因功所受的赏赐可以让我们活得更好!你?姐妹?哈哈哈!”
我狠挣了两下,无济于事,下一瞬又被扬起了脑袋,一颗归海钉封入了我的喉咙。
我睁大眼睛,努力呜咽,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将我的四肢也封住后,她朝阵法外望去一眼,冷笑:“面对花期姐姐你无动于衷,如果我杀了你的师公或师尊,你会怎么样呢?”
我狂乱挣动,双目惊恐,她却耸肩俏皮一笑:“等着看好戏吧。”
而后脚步轻盈的转身离开,拐过玉柱后,转眼变回了先前的柔弱模样。
我无力的瘫爬在地,冰凉的石砖透过面罩传来。森冷的像一把斧子劈开了我的心。
这时,烛司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响起,难得的悲悯语气:“短命鬼,我想我知道他们是谁了……那小贱人说得对,你斗不过他们的。别说你,连我父亲都不一定……”
心下钝痛,我闭上眼睛,闷声流泪。
她轻声道:“你睁开眼睛,让我看着你。”
我一愣,她叹道:“我神魄出体了。”
喉咙的归海钉被一股微弱气力微微外拔。她的声音极低极轻:“看你也怪可怜的,都没多久好活了,我劝你还是……”
我粗哑打断她:“我不会放弃的。”
双眸在浮空中流转,最后停在了一团近乎透明的红光上,我艰难说道:“不管斗不斗得过。我都要斗。”
“短命鬼……”
眼泪狂涌而下,濡湿面罩。
我爱我的爹娘,可是他们都惨死在了我的面前!
我爱我的姑姑,可是她因我而粉身碎骨,齑为粉末!
月薇兰说的对,我自小万千宠爱,所以我怎能辜负了那些人的宠爱!
就算我杀不了他们,我也一定要咬掉他们一口血肉生生的咽下。哪怕拼掉我这条命!
我吸吸鼻子,抬头看向那团红光,眼神无声询问。
她大约没在注意我。过了好久才轻轻叹道:“想知道我为什么出来?很简单,因为那些个家伙正在……啊!!”
漫不经心的语调忽而变成惨叫嘶鸣,我一惊,烛司那团红光转瞬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满殿喧哗沸然,我心中大慌。却因为动弹不了而无法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有眼角余光瞥到了一角旋地而起的清阵。
心跳噗噗乱跳。我浑身发颤,这时。那竹埙之音再度响起,一声一声,极为有力。
伴随这古老苍穆的曲乐,大殿深处像多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紧紧的拽着我,似要将我拉走。
一曲音调古老的沧歌传来,似在吟唱,似在朗诵。
我神情痛苦,这股力量却越发强大,我用尽浑身气力攀住石砖缝隙都无济于事。下一瞬,我被猛的一扯,眼前白光骤闪,最后我跌落在高处,硬邦邦的石台之上,却不觉得疼。
从空白的思绪中回过神后,最先看到的是环绕我而旋转的清光阵影,晶壁上有大片刻着古怪图纹的贝壳,随着晶墙而极快旋转着。
然后,我看到了遥远角落里,一具带着面罩,趴在玉柱之后的僵硬身子。
接着,我看到了大殿正中,打得筋疲力尽却不死不休的两伙人。
最后,我回头看向右侧,两个透明人影正浮在我旁边。
红的是烛司的神魄。
同我一样淡淡无色的,是唐采衣被封印凝结的仙魂。
烛司冲我轻松招呼:“来了啊。”
我一愣,这语气实在是……仿若刚才惨叫震天,将我吓得魂不守舍的人不是她。
她又得意道:“我就知道你也会被弄来的,能听到那埙音的就我们两个。”
不远处静躺着一具尸体,正是我方才看到的那个清瘦女子,这个角度恰能看到她的精致玉容,眉眼有六分神似唐采衣。
我皱眉:“难道这孤星长殿里所谓的万年不腐女尸,是采衣化为曲魉之前的仙魄?”
“怎么可能,仙魄放在这地方还不被戾气和煞气给侵蚀了?一看就是刚运过来的。”
我看向唐采衣悬于空中的仙魂,烛司又道:“有个家伙想要把她打入仙魄里面去,把你招来了正好,你要帮就帮吧,反正我是当个热闹看的。”
我点了点头,担忧的目光转向大殿下面。
全是疾飞的光矢,碎金乱玉,一团须弥浮光裂于空中,十一个年轻女子围着它,以推窗之姿将胸前结印里的白光汇入浮光中,似是要打开一道界门。
师公和杨修夷正在冲破其他人的防护,朝那团浮光而去。
我扫了一圈,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月薇兰。
烛司这时冷笑:“短命鬼,你怕不怕?”
我点头:“怕。”
“那你看这小贱人,她要是忽然痛呼一声倒地,你说你那个相好会不会受到干涉?”
我沉声道:“干涉会有。但是他有分寸。”
对话过程中,那阵沉沉埙音一直未停,这时终于停下,而后我看到行言子一袭隆重的墨衣玄袍从另一处台阶缓步而上,神色严峻。
那边打得你死我活。他却兀自从容,与己无关,这份淡定着实令人钦佩。
耳边响起一个妖娆男音:“他要干什么?”
我和烛司齐齐一愣,回过头去,一团白光一团黑光不知何时出现。
烛司“咦”了一声:“玄鸟?白狐?”
玄鸟不会人语,吱吱喳喳。白狐冷嗤一声,语气高傲。
这是个专门针对唐采衣仙魂的阵法,却因为他们三个元神受损太重,而我又是一缕残灵,所以收获颇丰。
我不晓得行言子待会儿看到阵法里多了四团颜色各异的清气会是什么反应。但我晓得的是,他死定了。
果然如我所料,阵法一破开,他的身子便陡然弹了出去,都不知道是被谁踢得。
我愣愣的看着他咕噜咕噜滚下台阶,烛司忽的惊惶叫道:“短命鬼,你快收好唐采衣的仙魂,速速归体!”
说完她身形一晃。朝甬道口那趴在地上的红衣女孩极快飞去。
我看向唐采衣的仙魂,正在思考怎么收时,整座大殿蓦然一颤。雷霆之响轰鸣而起,一阵强大的灵气从正中荡向四面,白光耀目,我睁眼如盲,而后同唐采衣的仙魂一起,被狠狠摔飞了出去。
这气韵如江流。以冲天之势汹涌而来,尘烟水气所过之处。阴邪荡然无存。
那些怪物们缠绵的血水骸骨顷刻化灰,随空蒸发。那些悬浮于紫阙宫殿前的幽幽雾气烟波碎乱,转瞬消弭。
气韵纯白如雪,盛气浩荡,极纯极正,较天象白芒阵更胜之百倍!
我听到烛司的高声大喊:“短命鬼!快回来!你会魂飞魄散的!”
可我已无处可躲,这汤汤白烟早将我和唐采衣逼至到了大殿角落。
间瞬一息间,冰渊惴惴,什么念头都来不及生出,我闭上眼睛,绝望的等着被撕个粉碎……
时间极短,犹如朝露夕花,时间又极长,犹如长青万年。
我静静等着,缓缓眯开一只眼睛,浩渺浮烟仍在,只是渐渐沉淀,清如琼汤。
我和没有感思的唐采衣的仙魂紧紧挨在一起,可以确定的是,我没有化为浮云清烟,我还活着,我没有和他们尘寰永隔!
我颤抖不已,说不出的后怕,目光望向大殿,这浩然正气竟是那十一个女子从界门里带出的。
而更令我吃惊的是,这道气韵于半空结为了晶墙,横亘在了师公和紫君中间,固若金汤,除非万箭齐发,否则无计可施。
我彻底叹服。
殿中泾渭两派人马,人数我们本就占优势,如今更占优势。对方死伤太多,紫君一身蓝衣变作了红袍,要是有个红盖头,她可以直接上花轿了。翠娘断了一臂,艰难撑着,其余人亦没有好到哪儿去,尤其是那开启界门的十一个女子,我无法形容,因为我不忍再看她们的死相。
但无论如何,已经没有胜负了,因为这道近乎透明的白色晶墙彻底隔开了他们。
那紫阙宫殿前立着一道垂天之幕,一看便知道是谁的手笔,用意是隔绝他们跳入深渊去往六界,或踏入宫殿另求生路。但如此绝境险地之中,仍被他们求得了逃生之计,委实太厉害了。
我再度叹服。
可是他们没有急于要走,师公他们浑身绷紧,看模样不明所以,但我知道,他们在等我。
我想回到身子里去,那可恶的埙音却又响了起来,烛司怒骂了一句,神光被迫离体而飞,我和唐采衣也被阴阳鬼医最新章节强拉了回去,重新落在了阵法之中。接着,玄鸟愤怒的吱吱喳喳而回,白狐阴阳怪气的哼哼唧唧。
烛司对我没有魂飞魄散表现出极大的震惊,我却没空理会她,整个人悬在阵法边缘,担心的望着下面的情形。
月薇兰靠着玉柱抱膝而坐,把脑袋埋在怀里。紫君似乎这才找到了她,那边那伙人将目光都落到她身上,勾起师公他们也好奇的循目望去。
我明显看到杨修夷一惊,却没有即刻过去,相反俊容一沉。如蕴风雨,盛怒的黑眸朝自己的几个手下望去。
我顿时松了口气,烛司也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男人要过去抱她呢。”
玄鸟吱吱喳喳。
白狐妖娆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姑娘啊。”
全场的目光都锁在了月薇兰身上,她似这才发觉,缓缓抬起头来,茫然的望着他们。神色惊恐又无助。
杨修夷长眉微合,半响,无奈的叹了口气,缓步走了过去。
我莫名生出一丝惧意。
烛司沉声道:“这小贱人聪明的很,知道学不来你的眼神。她便干脆装作被浊气反噬,你觉得她想做什么?”
我愣愣摇头。
玄鸟吱吱喳喳。
白狐妖娆道:“她定是想勾走这美男。”
这时埙音停了下来,行言子再度将将而来,却又在阵法破开的一瞬被踢了出去,又不知道是谁干的。
我这次没心情看他咕噜咕噜滚下去了,我全身心都在杨修夷身上,他们三个家伙也看的入了迷,烛司忽的拍我:“你快回去啊你!”
我忙回神。朝我的身子飞去,却在落回体内的一瞬间,又被这可恶的埙声给拉了回来。
不依不饶的行言子正鼻青脸肿的坐在另一端的台阶下吹着竹埙。我没心情多看他一眼,心急如焚的盯着杨修夷。
大最强剑神最新章节殿极广,他走得磨磨蹭蹭,我想了想,可能是月薇兰装痴傻装的不太成功,被杨修夷看穿了。杨修夷以为我故意装疯卖傻,想以此蒙混过关。所以放慢脚步让我焦心,同时又留时间给我做忏悔之用。
我又想了想。如果我真的这么混进来,又被杨修夷逮个正着,我会怎么做?没有身临其境,不太清楚。但我绝对不会干装疯卖傻这种事的,由于我动不动就真疯真傻的缘故,我平日可都是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聪颖灵动的。
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杨修夷仍在徐缓而行,全场安静,我心跳慌乱,越发觉得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就在这时,师尊低沉的声音叫道:“师弟!”
杨修夷一顿,黑眸望去,师尊看了他一眼,神色严肃,而后疾步朝月薇兰走去。
杨修夷一愣:“师兄……”而后同情的看向“我”。
要换平时,我一定对他的见死不救痛骂一顿,如今却亦是同情的看向了“我”。
月薇兰神色一凛,忙扶着玉柱惊慌站起。
我也莫名惊慌了,刚才那种害怕越发强烈。
烛司皱眉:“那老匹夫想干嘛?”
玄鸟兴奋的吱吱喳喳。
白狐妖娆道:“肯定是痛扁一顿。”
我紧挨在阵法后,双目发愣,看着师尊不高不矮的清瘦身影朝月薇兰靠近。
也在靠近的那一瞬,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恐惧了。
师尊双手负后,厉喝:“你这副模样像什么话!”
杨修夷皱眉,叫道:“师……”却被师公肃容拉住。
月薇兰垂下头,忽的掩唇,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但是一口鲜艳的血水被她吐了出来。
杨修夷惊道:“初九!”
师尊也一愣,忙抬手扶她。
却见一道刀光蓦地冲向了师尊的脖颈!
血水喷涌!
与此同时,一道太清仙阵顷刻结出!
场面大乱,人影迅疾,纷纷奔至而去,却被太清仙阵拦挡在外。
“师兄!”
“天悠!”
……
我怔在原地,忘却呼吸。
一刀割去,月薇兰回身又是一刀,师尊运剑回挡。
这时一个人影飞扑了过去,是方才离月薇兰最近的淳然尊伯,却不是去救师尊,而是长剑直指!
我惊叫出声,闭上了眼睛。
玄鸟激动的吱吱喳喳。
白狐妖娆道:“完了!”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骤响,我一喜,忙又睁开眼睛,这一睁却吓得快要魂飞魄散!
不是太清仙阵的晶墙碎裂,而是师尊的昧河剑!
师尊本就受伤的身子如今受伤更重,衣襟上鲜血大片,但他向来心高气傲,仍是直挺挺的立着。
月薇兰立在师尊跟前,笑得明朗开心,淳然尊伯和忆慈道人站在她两边,淳然尊伯手里的紫纹长剑森然的架在了师尊的脖上。
一道界门在他们身后缓缓撕开,我这才看到,我的那具身子也被他们圈在了太清仙阵之中。(未完待续)
ps:因为我老把行言子写成言行子,所以我愤怒了,所以我打算报复他,所以我把他写成了一个谐星!【哼,甩头~I861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