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教坊司,乐女灵芝独自在院内一角摆上香炉、粽子,苹果、核桃、红枣等祭品,对月遥寄,诉说孤寂:“今天是五月端午,爹啊,娘啊,女儿想你们啊!哥哥啊,嫂嫂啊,你们在天国还好吧?过去端午节的时候,我们全家在一起吃粽子,其乐融融,谁能想到,今天已经yīn阳两隔!我在这里祝你们灵魂升天,脱离苦海,全家人团聚在一起!女儿在这里一定铭记全家的血海深仇,不杀死永乐老贼,终生不嫁,誓不为人!”
一个矫健的黑影在屋檐上匆匆行走,他跳到女墙,又从女墙上轻轻跳下来。
茅毛闻听身后有脚步声,转身一看,竟是一位身穿官服模样的男人。茅毛吓得一惊,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已经被对方听见,再藏着已经没用了,就索xìng站起身来,昂首说道:“我们全家已经被狗皇帝害死了,你都听见了吧?我,与永乐皇帝势不两立,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官员张口道:“茅毛,是你?”
茅毛没有想到竟然是陈瑄,她也吃惊地说:“啊,是你?哼,你又跑来干什么?”
陈瑄关切地说:“以后说话要小心,隔墙有耳啊!”
茅毛不由得大怒,挥拳就打:“你走吧,你的茅毛已经死了,我是秦淮河畔教坊司里的乐女灵芝,给你没有任何关系!”
陈瑄一把抓住茅毛的拳头,说:“奉皇上圣旨,我要去督办开挖江淮运河了,可能会很长时间不回金陵,不能来看你、照顾你了,你一定要想开,好好保重,不要再做傻事!”
茅毛冷笑着说:“谢谢你的照顾,你的照顾多好啊!没有你的照顾,我一家也不会命染黄泉,我也不会成为教坊司里的乐女!”
陈瑄:“那些恩怨仇恨都已经过去了,你不能永远背着仇恨生活啊!我走之前,会再嘱托奉銮官好好照顾你,不会让你去见其他的官员和世家子弟。”
茅毛高傲的说:“我说过了,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茅毛,而是教坊司头牌乐女灵芝,不需要别人的照顾,也不会感谢你的好心!”
陈瑄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在茅府拾到的玉佩,递与茅毛:“你看看,还认得这件东西吗?”
茅毛接过来,既有惊喜,也有剧痛,她按耐不住,痛哭失声:“啊,这是我出生时,爹娘给我挂在身上的一块玉佩,一直跟着我长大,官兵血洗我家的时候,不慎丢失了,怎么,怎么会在你手里?”
陈瑄说:“那天,我到你家时,阖府上下已经遭到血洗,一片狼藉,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找啊,找啊,在你闺房的窗台下,捡到了这枚玉佩,觉得可能是你的东西,就拾起来,一直珍藏到现在。一直想还给你,可是,你一直对我横眉冷对,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茅毛说:“你,你,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陈瑄说:“我这次开挖江淮运河,工程浩大,任重道远,能否成功,前途未卜,但无论如何都会牢记为官之道,不为私利,为百姓造福。”
陈瑄说完,轻轻一纵,跃上墙头,消失在夜里。
茅毛抚摸着玉佩,想起血溅家园的惨痛一幕,和之后经历的点点滴滴,一边收拾祭品,一边痛哭不已。
初夏时节,麦子黄了,知了开始在河边的柳树上嘶鸣。周长、杜晓言、潘叔正、颜开等一行人在河底做最后的检查验收。会通河马上就要竣工了,大家都心情舒畅,就像远处那无边的麦浪,荡漾起丰收的金sè和喜悦!
颜开说:“你们看啊,这工程真不错!河底这么平整,堤岸整齐划一,看着心里就舒服!”
潘叔正说:“而且,我们终于赶在雨季到来之前,把会通河修通了!”
周长说:“唉,可惜,宋大人不在,他要在,看到我们今天的结果,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啊!”
上的岸来,周长让潘叔正向皇帝呈上奏,会通河竣工。
潘叔正说:“皇帝曾经下诏说,会通河竣工之rì,要论功行赏,可惜啊,宋大人已经去负责长陵工程了,要奖赏的话,最该得到奖赏的就是宋大人了!”
周长说:“潘大人,这会通河虽然最初是你上的奏折,但是,出力最大,耗费心血做多,奠定了成功基础的还是宋大人,潘大人,你可不要不服气!”
潘叔正:“天地良心,下官什么时候想过要和宋大人争功劳?宋大人能够在朝廷上据理力争,劝说圣上下决心,来到济宁之后,能够按照我提的建议确定河道,适时开挖,事无巨细,其劳苦功高,谁人能比?”
周长说:“皇帝要论功行赏的时候,我们一定要抬出宋大人来!”
潘叔正说:“这个自然,自宋尚书走后,出现了一系列的事情,堤岸塌陷、河工发丧,您都没影响工程进度,您能够亲自定夺,排除艰难,功劳也是很大啊!我还担心您要给宋尚书争功呢!”
周长气得哇哇乱叫:“惟献,你别拐弯抹角,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我老周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我是藏着掖着的人吗?你要写我的功劳,我给你急!”
潘叔正说:“我们就说宋大人。宋大人亲自划定河道路线,确定完工rì期,分配河工任务,丰富河工生活,解决工程问题,后期,宋尚书虽然离开了工地,我们仍然是按照宋尚书确定的步骤一步一步干完的,我这样说行不行啊?”
周长放心地说:“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这也是我们大家共同的心愿!”
潘叔正展开宣纸,研好笔墨,唰唰唰,一挥而就。
初夏时节,běi jīng昌平天寿山区,绿树满山,风景如画,溪水潺潺,沁人心脾。一位翩翩白衣少年骑一匹枣红马,在向天寿山深处飞奔。
工部尚书宋礼正在带领着一大帮子官员和风水先生为朱棣和徐皇后堪舆帝陵,一位身穿道袍的风水先生指着四周的群山说:“宋大人,您看,这里东西北三面群山耸峙,南面蟒山、虎山分列左右,明堂宽大,群山若封似闭,陵内水土深厚,可以说是帝陵吉壤!”
宋礼环顾左右,也高兴地说:“这个地方好啊,是个龙真穴之所在。我们最先看的是口外的屠家营,但因皇帝姓朱,“朱”与“猪”同音,猪家要进入屠家,会被宰杀,“犯地讳”,不能用。接着,我们又选在昌平县西南的羊山脚下,地势也不错,但后面有个“狼儿峪”,猪旁有“狼”,更是危险,也不能用。后来,又选了京西的“燕家台”,但“燕家”和“晏驾”是谐音,皇帝死了叫‘晏驾’,不吉利,也不行。也看过京西的潭柘寺,那地方景sè虽好,但山间深处,地方狭窄,没有子孙发展的余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们今天所看的这个地方,势如万马自天而下,四山拱位,穴法天然,夺天下之正气,为万世之鸿基!皇帝一定会满意了!”
大家都频频点头。
白衣少年来到近前,翻身下马,来见宋礼:“晚辈向爹爹请安!”少年又转向各位官员、道士,拱手抱拳道:“向各位大人、神仙请安!”
众人纷纷向宋礼称赞:“宋大人有这么俊逸的公子,真是羡煞同侪啊!”
“真是一表人才啊!”
宋礼看少年,刚要喊“大牛”,觉得不像,扑哧笑出声来:“怎么是你?还是这么顽皮!走,我们旁边说话。”
宋礼拉着宋小蛮来到一旁,说:“小蛮,爹爹这是在给皇帝看风水呢,你闯进来,不好,你怎么来了呢,家里怎么样?茅毛找到了?”
宋小蛮一跺脚,撅着嘴说:“爹——,您问了一圈,就不问问我怎么来的?渴不渴,累不累?”
宋礼说:“爹也想知道,你怎么来了?一路很辛苦吧?”
小曼说:“爹,你都三个月没回过家了,娘很想你,让我找你,我嫌女装不方便,就换上了这身男装。我从会通河工地上找你,说你来昌平堪舆帝陵,跑来跑去的,刚打听到您的信息,又跑了!”
宋礼把女儿揽在怀里,心疼地说:“闺女辛苦了!看把我闺女都累瘦了,爹爹心疼啊!”
宋小曼说:“这还差不多!你那个女儿,我也打听到了,她在礼部教坊司里,艺名叫做灵芝,天天在那里弹琵琶,没什么事儿,您可以放心了。”
宋礼说:“那就好,那就好,希望忙完之后,去看看她。”
小蛮问:“娘还问你,什么时候能回金陵的家。”
宋礼说:“这个,这个,还真是说不准,不过,最近,我要回济宁一趟,会通河提前完成了,皇帝要奖励功臣,还要让爹爹去主持通水仪式,你劝劝你娘,是不是到济宁找我?”
小曼说:“我一定劝娘去济宁,只是不知道娘是不是愿意去。娘怕坐车,可不愿意出门了。”
宋礼问:“你哥哥怎么样啊,没再惹事儿吧?最让我不放心了!”
宋小蛮说:“还不是老样子,整天东游西逛,不着家,娘都愁坏了。”
宋礼叹了一口气:“子不教,父之过,大牛这孩子,怎么办才好呢?闺女,你先回去吧,照顾好你娘,看好你哥哥,千万别出什么事儿!”
宋小蛮给爹整整衣领,含着泪说:“爹爹,我走了,您也照顾好自己。”
宋小蛮走向红马,纵身一跃,上了马,向爹爹招招手,高喊一声“驾——”,飞驰而去。
宋礼愣在那里,看着小蛮已经走远,消失在遥远的天际,才转身去追赶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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