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铁头凑上前看了看,说:“这有何难?”咳嗽了一声,从头自尾,朗朗上口地念了出来,而且一个字也不错。
念完以后,他还评论道:“章写得太直白,像一碗凉水,一眼看到底。写章,不能像说白话一样,懂吗?”
小张惊呆了,心想真是奇怪透顶了。这老方头因祸得福,由一个大老粗变身为化人了。
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惊喜,问道:“方大爷,你会写字吗?”
方铁头说:“这有何难?朕成天批阅奏折,写圣旨,哪一天能离开房四宝?”
高医生递给他一支笔,一本便笺,说:“你随便写五个字吧。”
方铁头拿着那支笔琢磨了一下,终于没写。他说:“这支笔太奇怪了,朕需要毛笔。”
高医生也上来了兴致,赶忙跑到医院科研教学部找笔墨和宣纸。科研教学部李主任,平时喜欢写大字,而且在这方面很有造诣,曾经在市化宫举办的书法比赛中拿过两次奖励。高医生跟他借毛笔的时候说:“有个患者,据说原来是个盲,后来被高楼坠下的花盆砸了一下,开窍了,现在不但读书可以朗朗上口,而且还说会写毛笔字。”
李主任笑了:“这怎么可能,天方夜谭嘛。”
高医生说:“还是试一试吧。”
于是,高医生拿着笔墨,李主任拿着一张宣纸,兴致勃勃地回到医务室。当李主任将宣纸铺在案子上的时候,方铁头情不自禁地赞了一句:“好纸!”
小张问道:“你认识这是什么纸吗?”
方铁头说:“宣纸。大唐朝多用麻纸,宣纸虽然问世,但是很稀缺,多为宫廷和贵族所用。李白诗集,也曾经用宣纸印发过,朕以为这是极大的浪费。不过,唐朝的宣纸似乎比这张宣纸略粗糙一些。”
小张惊讶地说:“这你都知道?”
“当然知道,朕跟你们说过,朕是皇上。”方铁头得意洋洋。
高医生将毛笔递给方铁头,说:“你可以写大字了。”
方铁头沉吟了一下,说道:“高力士,研磨。”
高医生赶忙将墨水瓶盖拧开,说道:“这里没有高力士,只有高医生。墨已经研好了,就在这个瓶子里,你可以直接蘸了墨往上写。”
方铁头咕哝道:“简陋了一些。”将墨笔头放到墨水瓶里,蘸了蘸,抿了抿笔头,酝酿了一会儿,“唰唰唰”地写了起来,不一会儿,四行大字跃然纸上:
在天愿作比翼鸟,
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
此情绵绵无绝期!”
大家一看这满篇的毛笔字,惊呆了。四行大字全部都是繁体的,笔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遒劲有力。
李主任是行家,禁不住拍案叫绝:“好一笔唐楷!”他拉着方铁头的手说:“听说你没念过书?那你一身的本领是什么时候学的?”
方铁头说:“朕虽然没进过学堂,但是翰林院博士在我很少的时候就给我授课。”
李主任见没法跟方铁头沟通,只好请教陪同方铁头的小张。
小张说:“他以前真的是大老粗,一个字不识的,在门房里负责看看大门,烧烧锅炉什么的。我们集团公司,上上下下都认识他,都知道他不识字。”
李主任摇着头说:“不可能,不可能一花盆砸出个大学生来。”
就在这时候,浩南集团集团领导来了。董事长杨浩南带着秘书和保安部的部长一起来到了医院。
按理说方铁头就是一个看大门的,他受伤住院,其实用不着董事长亲自来慰问。不过,董事长和方铁头的关系有些特殊。
方铁头老家在六百里地外的屿沟,一个兔子不拉屎的山旮旯。他三十岁丧妻,拉扯着两个儿子,家境一直很贫困。
杨浩南在屿沟一代有老亲,十五年之前,他去表弟家探亲,车子在屿沟村头失去了控制,翻到一丈多深的山沟中了。当时杨浩南被压在车下,神志清醒,却抽不出腿来。
正好方铁头在村外干活,遇上了,马上跑过来施救。他废了很大气力才用铁锹将车门撬开,将杨浩南拉了出来。这时候,杨浩南腿也断了,人也接近昏迷了。方铁头二话没说,马上背起杨浩南沿着崎岖的山路就往医院跑。等他跑到几十里地外的医院,将杨浩南送到急救室时,整个人虚脱得昏了过去。结果,急救室同时抢救杨浩南和方铁头。
杨浩南痊愈出院,就去找方铁头表示感谢。他送给方铁头两万元钱,方铁头高低不收。他说,见死不救是畜生。自己不是畜生,所以救人就理所应当,不该收好处费。杨浩南实在过意不去,经过访问,得知方铁头为人老实巴交,勤勤恳恳,就把他带到市里,想在自己的集团公司给他安排一个差事。但是,方铁头没有化,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全,最后只好委屈他,让他做了门卫。不过,给他的薪酬是比较高的。
这么多年来,挣着高薪酬的方铁头依然非常俭省。他把挣来的钱,全部寄回老家。老家的两个儿子,用他挣来的钱,盖了新房子,娶了新媳妇,而方铁头一直独身一人。
闲暇的时候,杨浩南会到门卫室找方铁头聊聊天儿。论年龄,方铁头要大杨浩南一岁。所以两人在私下里,都用哥弟相称。
杨浩南来到病房,得知方铁头跟陪护小张去医生办公室了。他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方师傅的伤情不是很严重。他来到医生办公室,见方铁头拿只毛笔站在那里,就笑着问道:“老哥,你怎么玩起毛笔来了?”
方铁头茫然地看着杨浩南,转头问小张:“这位是?……”
小张说:“难道你连董事长都不认识了?”
方铁头问道:“董事长算几品官?”
小张见状,赶忙把杨浩南拉到一边,低声把方铁头的情况告诉了他。杨浩南大惊,说道:“皇上?一花盆砸出个皇上来?他又识字又会写字?怎么可能?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在小张的引领下看了桌上的毛笔字,问道:“老哥,这是你写的字?”
方铁头见董事长问话的时候眼光是看向他的,知道是问自己,便说:“是啊,是朕写的字。”
杨浩南摇了摇头,笑道:“别骗我了,你要是能写一手这么好的字,我就不会把你安排到门卫室了。”
在场的医生和李主任都证明这些字是方铁头写的。杨浩南还是不相信,就指着宣纸下面的空白处,说道:“你应该落个款吧?”
方铁头马上挥起毛笔,在空白处写了三个字:李隆基。
杨浩南陷入了沉思。他又想起半年前在老宅井底捡到的那封信。信中说,自己的女儿紫萱穿越到唐朝了,成了大唐天子李隆基的贵妃。而今天,自己的一个老职工,被花盆砸了一下,居然砸成皇上了,还自称是李隆基。那样说的话,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杨浩南亲自开车拉着方铁头,直接去了精神病医院。他找了一位自己熟悉的医生,请他给方铁头做一次诊断。
可是,在于医生的谈话中,方铁头除了一直声称自己是皇上李隆基,自己要寻找爱妃杨玉环之外,其他的回答都是正常的,合乎逻辑的。而且,思维缜密,条理清晰。最后,那个精神病科医生得出的结论是,方铁头不是精神病。
杨浩南问道:“不是精神病的话,他为什么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皇上李隆基呢?你相信吗?”
医生笑了,反问道:“你说呢?难道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那么这该怎么解释?”
“病人述说他是皇上的时候,眼神很笃定,没有撒谎的迹象。”医生说。
杨浩南道:“这么说,我集团公司出了个皇上?”
医生哈哈大笑:“是啊,你这个公司不得了,皇上给你守大门。”
杨浩南说:“还有奇怪的呢。这方铁头以前是一个字也不识的,砸了这么一下后,不但可以通顺地朗读章,而且还可以写一手非常苍劲有力的毛笔字。”
医生说:“这真是怪事了。这样的怪事,我是解释不了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我想,按照唯物主义观点,谁也解释不了。算了,不必追根寻底了,他会写字了,有化了,总是好事嘛!”
方铁头半个月之后出了医院,回到了门卫室。对于现在的方铁头来说,这里的一切环境都是陌生的。不过,李隆基逐渐适应了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是借用了方铁头的身子才能在这个世界上与人正常交流的。考虑了许久,他决定以后不再提自己是皇上了,也不再以“朕”自称了。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呢?他要以正常人的样子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进而找到自己的爱妃。
他也抽空去了几趟医院,看望那个叫于倩的小护士。看来看去,他觉得这个姑娘虽然漂亮,但是没法跟自己的贵妃相比的。就算贵妃借用了别人的身子,但是,人的气质和内在的一些东西,是没法改变的。看这个小姑娘,一点也没有贵妃的气质。
后来,他就手机号的事情询问了小张。小张告诉他,当一个人长期不给某个手机号充值的情况下,这手机号就会被停掉,就会被送给别人。为此,他释然了。
他想,一定是杨玉环的手机长期不用,停掉了。然后,管理手机号的那个机构,又把这个号码给了这个叫于倩姑娘。
这样一来,他不再想念于倩了。他想,那么我和贵妃相约的线索,只剩下那一首诗词了:
在天愿作比翼鸟,
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
此情绵绵无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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