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阿蛮则高兴地搂住了杨玉环的肩膀,说道:“贵妃你看,皇上威武!外面这么乱,皇上一出去,还不马上消停了吗?”
永清和念奴破涕为笑,她们拥着杨玉环说:“贵妃,都过去了,危机过去了!”
谢阿蛮说:“我判断,这些士兵是被人当枪使唤了。他们的幕后主使者,不是别人,就是太子李亨。太子很阴毒,他等不得了。他指使人先杀掉杨宰相,进而杀掉贵妃,然后……然后……他们弑君也有可能!”
杨玉环赶忙制止了谢阿蛮:“你不要妄加猜测了!现在……还不是我们盲目乐观的时候。既然这次事件是有人主使的,难道他们会轻易放弃吗?”
杨玉环所料不差。
李静忠和陈玄礼见好不容易鼓动起来的兵变气氛被皇上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心中非常焦急。这件事若不能成功,不但难以向太子交待,而且后患无穷。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既然做了,那就要做到底。皇上是个睿智的人,他不会不清楚,今天的兵变事出有因。假如皇上真的平定了局势,那么一定会抓住这件事情,一追到底的。到了那时候,太子难以幸免,而他们,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因此,他们必须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既然杀掉了杨国忠,也一定要除掉杨贵妃。除掉了杨贵妃,这位逃亡的皇上精神上必然受到不可逆转的打击。这样一来,太子上位,则机会大增。如果皇上一味袒护杨贵妃,那么,少不得冒天下之大不韪,弑君,拥立太子。尽管太子从未有弑君之类的指示,但是,他们懂得太子的心意。
陈玄礼和李静忠经过了一天的串联,这三千军士,有五分之一曾经接受过他们的暗示。而且,大部分军官,都接受了明确的任务。其余不明真相的士兵,他们属于墙头草,会随着东南西北风摇摆不定。
刚才首先被皇上震慑的,就是那部分不明真相的士兵!他们忽然间跪了下来,并且高呼万岁,让那一小部分受到指示的官兵猝不及防。因此,他们也只好暂时做顺从状,以求一逞。
李静忠在人群中,向周围的几个军官发出了暗示。于是,有个下级军官突然站起来喊道:“陛下,杨国忠通敌卖国,死有余辜!杨贵妃身为杨国忠的从妹,没资格供奉在万岁的身边!”
皇上再一次大声喝道:“放肆!贵妃身居深宫,从来也不与闻政事,杨国忠通敌卖国,与她何干?”
但这一次皇上的威仪没有镇住那个军官,他喊道:“陛下,杨贵妃勾结安禄山,引狼入室,难道不该死罪吗?”
皇上叱道:“你报上名来!凭什么颠倒黑白,诬陷贵妃勾结安禄山?”
那军官大声喊道:“杨贵妃是安禄山义母,难道这不算勾结吗?”
听了这话,皇上再一次为自己盲目宠爱安禄山的行为而自责。当初贵妃做了安禄山的义母,都是受到皇上的旨意,贵妃本来不愿意的。没料到,如今居然成了叛兵责难贵妃的把柄。皇上想,为了贵妃的安危,就算朕身为天子,也当公开认错为贵妃开脱。他高声说:“相当年贵妃答应收安禄山为义子,是出于朕的旨意。安禄山当时是朕的边疆大臣,朕这样做,也是出于安抚之意。没想到朕用人失察,导致今日江山破碎,百姓流离失所,朕非常后悔!”
这时候,又一个军官站了起来,声音非常洪亮:“皇上,杨贵妃以色侍君,导致皇上的错误决策。这样的女人,实在是红颜祸水!望君王割爱,将贵妃就地正法!”说到这里,那军官环顾左右,用极富煽动力的声音问:“大家说,是不是啊?”
先是有一小部分官兵相应,他们喊道:“就地正法!就地正法!”
继而,所有的人情绪再一次被点了,山呼海啸一般喝道:“就地正法!就地正法!”
驿亭内,杨玉环听到“就地正法”的呼啸,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她脸色惨白,豆粒大的汗珠自额头出现,经由眼睛,流到脸颊上。
谢阿蛮有些绝望地说:“皇上好像也控制不住局势了……”一边说,一边掏出手帕,给杨玉环擦汗。
永清和念奴见自己的主子如此可怜的样子,心如刀绞。她俩不约而同地拥上去,两人环抱住了杨玉环。
尽管对于今天的结局杨玉环早有预知,但是,事到临头,面对死亡的威胁,她还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恐惧之心。
那些士兵再一次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而且,这一次势头凶猛。顷刻之间,士兵们已经靠近了驿亭大门,离皇上的距离不足十步。看着刀枪剑戟在皇上面前舞动,高力士吓坏了。他想,眼前的局势非常危急,假如有人起了弑君的念头,鼓动一下,就会对皇上群起而攻之。人受到了环境的影响,情绪往往是不受理智所控制的。
高力士在嘈杂的人群中,隐隐听到有人喊“昏君误国”的口号。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危急一触即发。高力士不敢怠慢了,扑上去,拉住皇上就往驿亭的院内退去。皇上还想挣脱,高力士也顾不得冒犯圣威了,当他把皇上拉到驿亭院内照壁后面的时候,干脆抱住了皇上,用力将皇上拖到驿亭。
皇上气喘吁吁地坐在驿亭内的一张椅子上。
“皇上!……”杨玉环喊了一声,缓缓地跪在李隆基身前。
李隆基握住了杨玉环的双手,用愧疚的眼神疼惜地盯着杨玉环仰向他的脸。作为一个天子,他保护不了心爱的女人,心情非常失落。
他不得不面对已经失去了权利的残酷现实。失去权利的皇上已经无力控制局面了。控制不了局面的皇上会很残忍地目睹着自己的爱妃被那些粗暴的官兵拉出去,然后杀掉。接踵而来的,那群被人操纵的官兵,说不定就会逼自己赴死……
想到这里,李隆基老泪纵横。但是,他还想做最后的努力。他不愿意失去杨玉环。
他说:“力士……你马上,马上把陈玄礼传进来……”
陈玄礼很快就被高力士带进来了,跪在皇上面前。
“陈将军,请你安抚士兵……”皇上悠悠地说。
陈玄礼叩头:“陛下,臣有罪,臣无能!事到如今,臣已经控制不了这些疯狂的士兵了!”
皇上倏地从腰际将佩刀拔了出来,搭在陈玄礼的脖子上,喝道:“你身为首领,治下三军叛乱,你却毫无作为,朕留你何用?”
陈玄礼惊恐地喊道:“陛下……”
高力士连忙阻止了皇上,他知道,皇上一旦失去理智当场杀掉了陈玄礼,更加严峻的局势马上就会爆发。
皇上将佩刀收回,说道:“你马上出去控制局势!”
陈玄礼答道:“是!”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但是,陈玄礼出去之后,局势不但没有得到控制,反而更加恶化了。有十几个士兵忽然冲进驿亭的院子。刚一露头,就被退守进来的陈玄礼挥刀砍翻了一个。那十几个士兵退了回去,外面的喊声更大了,而且夹杂着刀枪碰撞的声响。
雪里红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进来,静静地落在杨玉环的肩膀上。杨玉环抚摸了它一下,朝驿亭的角落指了一指,雪里红乖乖地飞到隐蔽处藏了起来。
皇上忽然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力士,你马上着人把太子传来……”
高力士摇了摇头,说道:“皇上,太子现在驻扎的地方,离我们不足四里地。这么近的距离,他应该知道这里的情况。如果他想来解围的话,早就过来了……他之所以按兵不动,就是任凭事态的发展,静观其变……”
皇上想了一下,点点头。他应该猜到,这一切就是太子导演的,现在找太子,应该是没用的。这时候,他真正感到了山穷水尽的味道。
杨玉环抱住了皇上的双腿,喃喃地说:“皇上,这一切,妾身早有预料。天命如此,妾身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妾身,以死谢罪……”
皇上悲凉地喊道:“玉环!……”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接着,一股硝烟从小院里腾起。内侍张韬光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奏道:“皇上,士兵已经进入小院,而且把照壁推到了!”
接着,陈玄礼带着两位军官也跑了进来。他们跪在皇上面前喊道:“皇上,事态紧急,请速作圣裁!”
杨玉环到了此时,反而镇定了一些,她站起来,平静地说:“皇上,我出去,任凭那些士兵处置,以死殉国!”
“贵妃……”永清和念奴赶忙将杨玉环拉住了。
十几个士兵已经冲到院子中间,而且,后面还有许多士兵源源不断地往里挤。
高力士大惊失色,他不想让弑君的一幕发生。现在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保护皇上。于是,他脱口而出:“退下!杨贵妃已经自请赐死!”
陈玄礼执刀冲向那些士兵,呵斥道:“听到没有?杨贵妃已经自请殉死!”
那帮士兵慢慢往外退去。有一个士兵伸长脖子想瞧一瞧驿亭中的杨贵妃,所以退得慢了一些,被陈玄礼一刀砍在脖子上,血柱像喷泉一样迸溅到空中。一股血腥气味笼罩了驿亭,恐怖的气氛厚重得像梅雨季节的空气。
谢阿蛮忽然喊道:“皇上,难道你真的要眼看着贵妃赴死吗?你……好狠心!”
杨玉环赶忙拉住了谢阿蛮,说道:“阿曼,不得责怪皇上。皇上现在……已经保护不了我了……这是我的命……我命该有此一劫!”
皇上再次哭了起来:“玉环,朕四十多年的皇帝,居然护不住一个娇弱的女人……”
杨玉环再次规规矩矩地拜在皇上面前。她这么多年贵妃,因为与皇上关系亲密,所以从来也没有很正规地向皇上行叩拜之礼。这一次,她很认真的向皇上行了三叩九拜之礼。
皇上于茫然中,接受了杨玉环的礼拜。当时的皇上没有想到这一层,他既然接受了杨玉环的大礼,也就等于默许了杨玉环请死的申请。
杨玉环徐徐站了起来,说道:“三郎,希望不要忘了我们长生殿七七之约……妾身……长辞!妾身虽死,魂魄当随陛下……”
外面安静了片刻,这时候,又响起了更大的声浪!隐隐听到有人大喊:“把杨贵妃拉出来!”
喊声中,又有一大批士兵涌进小院。陈玄礼挥刀又杀了两个,但这一次却没有阻止住士兵的围攻,他们距离驿亭内门,仅几步距离了。
高力士“噗通”一声跪在杨玉环面前,声泪俱下地说:“贵妃……为了皇上的安危,臣甘冒通天之罪!”站起来,擅自代皇上宣布道:“赐杨贵妃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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