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经过几天的时间,全班的被子都有了很大的改观,但唯独杨子坤的被子是一个特例。他的被子下面大上面小,两个边角开着缝,远远的望去像是在冲着别人礼貌的微笑。
雷破天咆哮:“杨子坤!你怎么回事?怎么被子总是叠得跟个坦克似的?”
杨子坤:“班副,对不起,我错了。”
雷破天将杨子坤的被子扔在了地上:“从今天开始,中午午休的那半个小时你不用休息了,给我练着叠被子。”
杨子坤用膝盖压着被子的边角,看着别人甜美的睡姿,他不由得心生羡慕。白天大强度的训练,足以让人的意志松懈,可是中午不能午休,实在是令人困乏难当。
三天后的āo场上,飞雪打的脸生痛,新兵们脸和手冻得通红。
“全班以班副为基准!靠拢!”韩黎明发出了口令。
杨子坤在队尾多迈了一步,使得整个列队产生了sāo动。
韩黎明苛责道:“杨子坤你干什么?这么简单的队列动作都会做错,脑子里面养了鱼吗?”
杨子坤没反应过来:“嗯!什么意思?”
“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韩黎明说,“解散后你留下。”
寒风刺骨,韩黎明拼命的推杨子坤弯曲的腿和膝盖,最终他绝望的站了起来。看着那条弯腿和腿间的那条缝,韩黎明愤怒了,竟而有一种想朝上面踢一脚的感觉。
“杨子坤你怎么搞的?你的腿不螺旋啊!干嘛老是给我卖出一条缝来?”
“班长我错了,可是如果不卖一跳缝来就站不稳。
韩黎明的执着与耐心终于达到了极限:“你咋就这么笨呢?我教你的次数最多,费的心最多,你咋就原封不动的还给我了呢?”
杨子坤依然诚恳的说:“班长,我错了。”
韩黎明猛拍着自己的额头,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绝望,换来的确是杨子坤真诚的关心:“班长,你有病?”
虽然是关怀,但这句话却让韩黎明怎么听怎么感到别扭。
韩黎明呆滞了,这种呆滞充斥着疲惫,充斥着绝望:“你在这儿慢慢练,我先回去了,营里面要开干部、骨干会议。”
韩黎明离去了,空荡荡的训练场只剩下了杨子坤一人。
这次新兵营会议中讲的内容和问题都很严峻,两疆军区将会对各个军分区的新兵连进行抽考。三个月后的考核中,将会对成绩较差的新兵连队进行两级军区的通报批评。团部、军分区都对此非常的重视,并且要求新训的干部骨干要对此次考核负起责任来。他们将此次考核与士官们的考学、提干挂起勾,凡是考核不合格的班长、骨干,将在提干和考学的问题上一律免谈。
韩黎明感到了一种入伍以来前所未有的压力和紧迫感,这种压力一部分是来自于两疆军区的压力,而另一方面则是来自于笨人杨子坤对他的威胁。
两疆军区对今年的新兵考核的要求非常的高,抽查的结果必须要达到百分之百的合格。
考核与提干,这对韩黎明来说尤为的重要,这也是他的唯一出路。因为他的家庭非常的贫穷,两年以后的士官期满后,他不得不面对贫穷。
会议散后,韩黎明感到了惘然无助,静静地发着呆,班副雷破天看出了他的心思,二人一同留在了营部会议室。
雷破天给韩黎明递了一支烟,后者因此而岔了神。
他们原本想交流,但是通信员打扰了他们的继续:“韩班长,连长叫你有事。”
“嗯!知道了。”
......
韩黎明在办公室外喊着报告。
里面很快就有了回应,是张大华的声音。
韩黎明推开门,张大华和毛旗都在。他说:“连长,指导员,你们找我啊!”
毛旗:“这回带兵你有没有信心?”
韩黎明:“有!”
张大华:“有......有才见鬼了。”
韩黎明:“连长,我真的有信心。”
张大华:“有信心......恐怕你那弱智的杨子坤就够你受得了,而且不说那个偷偷上网的谢雨萧,我看他也好不到哪去,毕竟才十五岁。”
韩黎明:“可是他们可以适应啊!我有信心将他们带好。”
毛旗发火了,向来和蔼的他第一次向韩黎明发火:“我们关心的不是他们,三个月后他们去哪儿还不一定呢!你是我们连很有前途的兵!”
韩黎明愕然了:“指导员......你......”
张大华:“你指导员说得对,你班的那两个新兵确实是个麻烦,我看还是尽快像个办法的好。”
韩黎明:“可是杨子坤是我招的,我想对他负责任啊!”
张大华愤然了:“韩黎明,我把你叫过来不是听你讲责任的。”
“好了,连长,你别生气了。”毛旗说,“韩黎明,连长这也是为了你好。”
韩黎明:“这我知道。”
毛旗:“这样吧!要不我给你换两个兵,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说,我和连长可以给你调班,让你带别的班。”
韩黎明感到不解:“调班”
毛旗:“我跟连长商量过了,你去十班当班长,他那个班的新兵素质比较高,各个看上去都比较jīng干,他们会好带一些。”
韩黎明:“这不公平,兵是我挑过来的,半途中甩给别人,这恐怕有些说不过去!”
张大华yīn着脸:“我看你比杨子坤也聪明不到哪去,邪门了,什么样的班长带什么样的兵。”
毛旗:“你怎么半天就是转不过弯来呢?十班长今年已经是第八个年头了,提干不可能,套三期士官也不可能的,反正今年他要回家,和你不一样。”
韩黎明:“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
张大华:“算你还有点良心。”
韩黎明:“那你们能让我考虑一晚上吗?”
张大华:“滚吧!想仔细了再来找我。”
韩黎明敬了礼离去了,毛旗叫住了他:“韩黎明,你要考虑清楚了,这可关系到你的前途,不是讲江湖义气的时候。”
韩黎明惆怅了起来,不考虑自己的前途是假,可是该怎么跟杨子坤说呢?
从连部出来,韩黎明在部队内的商店买了两盒烟,他很少抽烟,只是这一次,他的心烦透了。
回到班里后,所有的新兵都抓紧午休的时间躺在床上睡觉,唯独不见杨子坤,于是他便找起了他,他想和杨子坤单独谈谈心。
团大院的各个角落都找遍了,但就是不见杨子坤的踪影,他说甚至连旱厕都没有放过。他突然意识到了,这小子会不会还在āo场上没有回来呢?他急忙朝āo场走去。
韩黎明愕然了,他看到杨子坤仍站在刚才自己纠正错误的那块地方,身体不住地颤粟、发抖。
韩黎明急匆匆走了过去:“你怎么了还在这儿?怎么不去休息?”
杨子坤:“班长,我知道错了,所以我一直在练!”
韩黎明肃然了:“这么说,从我走后你就一直在没动过,连午饭都没吃吗?”
“是的!”杨子坤憨笑着,“班长!我的劈叉腿纠正过来了,你高兴吗?”
“高兴!你好赶快休息吧!”韩黎明说。
杨子坤的神情出现了一丝隐痛的表情。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站的太久,腿绷的太硬,现在动不了了。”
韩黎明急忙上前帮着杨子坤一点一点的将腿和身体弯曲,直至最后能蹲下身。
此时,杨子坤面对着韩黎明时,后者这才发现,前者满头是汗,在严寒的气候,能站得出一身汗来,可见他是多么的刻苦,浑身都在用力,没有一点儿松懈。
杨子坤坐在地上喘息着说:“班长......我的军姿练好了,是不是别的也能练好?”
他的憨傻令韩黎明有些感动:“会的。”
杨子坤憨笑着:“那......那就好。”
“你觉得你这样做值吗?”
“值!我是你带过来的兵,虽然我是很笨,但我绝对不能给你丢脸。”
韩黎明有些感动,看得出他这样辛苦,完全是在为别人着想。
深夜,韩黎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原本想对杨子坤说不要他了。可是看着他是那样的憨傻,那样执着的听着自己的话。放弃他,自己会有些于心不忍。他太憨傻,太纯净,怎能让他承受这种被抛弃的失望呢?
夜里,张大华拿着蒙了布的手电进来查铺,他看到地上零星的几个烟头,屋里还弥漫着未散去的烟味。他摇了摇头走到了韩黎明的铺前,一把将蒙在他头上的被子掀开。
“唉!别睡了,出去聊一会儿。”见韩黎明没有反应,张大华又说,“行啦别装了就知道你还没睡。”
韩黎明起身穿起衣服跟着张大华出去了。
张大华蔑视着问:“考虑的怎么样了?”
韩黎明低着头,不敢正视对方:“连长,我不打算把杨子坤调走。”
张大华火了:“那你想怎么样?带着他,让他把你拖死。”
“连长,他是我带过了的兵,我不能抛弃他啊!”
“你这不是抛弃了他,只是被我调动了一下岗位。”
“这是你的强盗逻辑。”韩黎明依旧不敢正视张大华,“我做人从来都是很坦荡,从不做表里不一的事情。”
张大华愤然的瞪着他:“好!你知正人君子,我为你忙活了半天,我是小人行了吧!”
张大华离去了,韩黎明叫住了他:“连长,你还有什么跟我说的吗?”
“我都成小人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韩黎明开始后悔自己说的话,他说话总是不注意,经常会不经意间伤及到他人的心。而这次,他意识到,他只是让连长为他的“傻”生气罢了,他沮丧的回到了自己的铺位继续抽着烟。
杨子坤并未睡去,在上铺探下头问:“班长,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韩黎明惊愕了:“你怎么还没睡?白天都训练成了那样子,不累吗?”
“我......我睡不着。”
“怎么了?想你的初恋了?”
“不是。”杨子坤说,“我听说当兵的很多都是空军见不着飞机,海军见不到海,陆军摸不到枪,是这样吗?”
“你这都是从哪听得?”
“我们那儿好多当过兵的都是这样说的,他们当兵有的喂猪,有的打杂,然后回家再由zhèng fǔ给他们安置工作。可我......不想这样。”
“那你想怎样呢?”
“班长,我当两年兵能摸到枪吗?当兵的总该能摸到抢啊!”
韩黎明松了口气,这个尺码非常的低,即便是去了边防连部队也能做得到:“你能摸到枪,我向你保证,你几天后就能够摸到枪。”
“真的!那太好了!我能和你成为一个连的吗?我一定会很努力的,我也知道,你对我要求严也是为了我好。”
“快睡吧!这事我也做不了主。”韩黎明突然觉得像杨子坤这样的兵应该多给一些曙光,“会,一定会的。”
“太好了,班长,我是你接的兵,我绝不会给你丢脸。”
“好样的,你是个好兵。”韩黎明环视四周,确信所有人都熟睡,他悄声的则在杨子坤的耳旁说,“杨子坤,你一定要刻苦啊!这样你才能跟我一个连,高、重机,排炮、无跑,夜视仪,火箭导弹,现代化的武器眼晕死你。如果你成绩差,就很有可能会被分到边防连守国界,那儿荒无人烟,茫茫沙漠连棵树都找不到,你在哪儿会发疯的。”
“你说什吗?”杨子坤因骇然而声音大了几分。
韩黎明向后缩一下,并且捂住杨子坤的嘴,他看了一下未睡醒的新兵们说:“你小声点!这是部队的秘密,我本不应该随便说的,我现在已经违反了纪律,知道吗?”
杨子坤突然意识到了只一点:“对不起班长,我错了,那你说我怎样才不用去边防连呢?”
“只要你现在好好干,我保证你下连后会跟着我。
一周过后,杨子坤在中午正视着自己的被子,此时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尽管他最笨,但是经过自己的努力,他终于赶上了大家的水平。
班里的电话响起了,韩黎明接过电话后说:“杨子坤,你的电话。”
杨子坤哑然了,他不明白是谁会给自己打电话,接过电话后,传来的是杨母的声音。来不及杨子坤兴奋时,杨母便告诉他爷爷去世的消息。
杨子坤接过电话后脸sè变的苍白,看样子是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你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韩黎明关切的问道。
只见杨子坤并不理他,神情僵滞的走出了宿舍。
韩黎明向刚才的来电打去,得知杨子坤的爷爷去世了,更得知,家里人对他已经是思念的茶饭不思。
夜里,韩黎明找到了杨子坤谈心,言语神情中看不出杨子坤有多大的伤心,而事实上他能感受到杨子坤心在流泪。
杨子坤的爷爷年轻时是少林寺弟子,会武功,拳法好,飞刀的技艺堪称绝技。而这些,杨子坤也受到了家传。
回想起爷爷,他的一生坎坷不平凡。民国早年少林寺出家,还俗后被年抓壮丁入了伍,因为打仗战英勇做了营长。后来由于军阀间的混战,所部被打散而流落于宁夏银川做了土匪的头目。他劫富济贫,杀恶霸而不欺贫民,在那一带,他留下了好民声。rì本人打进来了,他率领着土匪从了军再次成为了国名党的营级军官。抗战八年了,经历了无数的战斗,整个“土匪营”只剩下十分之一的人活了下来,其余的全部战死沙场。而他们却又面临着和**决一死战的命运。看透了国名党的**,他不愿意那个晋升团长的官衔,帅众土匪依旧占山为王。解放后,他们接受了解放军的收编,并且在清剿国名党残余土匪上贡献了自己的力量。可是,到了**时期,他受尽了红卫兵的迫害。战场上杀敌无数身经百战,却险些惨死在红卫兵手里;战场上曾今伤痕累累,却在红卫兵的迫害下双膝下跪致残。
轮椅上的爷爷,思想变得固执。子女们因为他的成分不好,一一耽误了前途。孙子辈,他定下规矩,不准任何人当兵。在他的眼里,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可是渐渐地,到了杨子坤成长时,他老糊涂了。法治社会中,他的绝学不能亲传,那会害了子孙;可是他却对杨子坤亲囊而受。到了杨子坤决定当兵时,他已经得了老年痴呆症。
在母亲的电话中,杨子坤得知,爷爷已经记不起所有人的名字,但是临终前却念念不忘地叫着自己。想到这,杨子坤不禁落泪了,他知道爷爷在孙子辈中最疼爱他。他现在是在为国尽忠,所以不能回家尽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