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派出马队,追寻着战地里大队人马所留下的痕迹,在日渐昏黄的天色下,我们紧赶慢赶终于找到了发生战斗的地方。
绵延起伏的原野上,已经被奔走呼喝的人潮,踩踏的看不出原本的面貌来,一条东西向的大路横亘其间,勉强为这个厮杀正酣的战场,提供某种方位的参照。
从架在望车高台之上,最大倍数的咫尺镜里,我可以观察到,一只打着青色飞鸟旗帜的北军,正在与对面立营的神机军一部,激烈鏖战之,
只见铺天盖地的烟尘和火焰,从南军的阵营里飞射出来,又如星坠一般的溅落在北兵之,将他们的列阵淹没在火光浓烟之,煞是壮观,
在这一刻,我至少看到了火巢车、飞火雷、等七八种火器的出场,
从战法原理上说,和我的部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同样是用密集的远程投射,打散了敌军的列阵之后,让步卒拥上前去近身厮杀,从火器轰开的缺口和混乱,奋力扩大战果。
但是具体兵器和战术上,以及效能比上,就差了不止一个世代之远,光是如此之多的种类和配置,就足够负责后勤的人,各种抓狂或是发疯了。
更别是保有**在外的作战和自持能力,难怪长久以来,神机军空有强大的投射火力,却只能用来依托城垒营寨据守要点,或是分别配属在各军名下,在步队军阵的掩护下,进行野战防御或是攻坚作战。
只是在这些火器的打击下,这些北兵也呈现出颇为顽强坚韧的一面,他们主要的对应方式,就是训练有素的举盾列阵,交错合力抵挡对面投射过来的爆炸或是燃烧物,或是针对性的循着轨迹局部四散避让开来。
就算被迎面击掀翻,只要不死或重伤就会相互搀扶着重新爬起来,就算被遮挡物流淌而下火焰烧到,周旁的人也不慌不忙的,将其扑滚在地,用沙土和湿障,将其扑灭。
显然是一只有着和南朝长久交手,拥有相当丰富做战经验的队伍。
而从神机军投射出来的,具有覆盖杀伤面的飞火雷和大型火油弹,毕竟只是少数而已。大多数还是发火箭、火巢车、旋风炮,皮炮、投弹器,外加少量铁臂弓、强弩等传统军械。
而且一旦混战起来之后,这些大型器械,就失去了大多数用处,反倒不如传统弓弩更加管用。
因此,这只北军在漫天火器的打击下,不但不落下风,战的有声有色,还几度逼近神机军所立下的营盘阵脚,突入拆毁填平了数处防线和工事。
可谓层次梯比,进退有序,令人生出一种难以动摇的错觉来。他们甚至可以掩护着弓弩手迫近,用又快又狠的抛射,一度扰乱和压过了布置在前沿的火器部队。
不过,这一切,都在我麾下的部队,投入战场就发生了改变。
随着绵延的鼓号声,面向我们最近的一翼,迅速收缩了起来,然后变成一只前出迎击的队伍。
最先完成列阵的第辅军大队,也大踏步上前,与这只分出来的敌军,迎面撞在一起,说时迟,那时快,这片刻之间,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
迎面冲在最前的,是一些手持管状棒槌和小盾的士兵,只见他们小跑之后,突然就停下了脚步,堪堪拉出一条长长的横阵,用小盾横支起那些棒槌,然后在盾牌边沿猛然一敲,听的乒乒声骤响,对面那边,顿时就倒下好些冲在最前的排头兵。
飞快敲打这手牌,一口气将三发药全数打空,这些辅军才呼喝起身挥舞着棒槌,抵近杀入列阵之,挥牌抡棒,捣打的血花飞溅,后队的人马也绕过他们丛列,挺枪持刀从两翼杀入被挡住的这支敌军。
于是乎,似是没有见过这种掩射-突击战术的缘故,敌阵派来迎击的队伍,居然撑不过几个照面,就败退了下去。
被尾随追杀留下了一路尸首,方才在本阵急忙转过来的弩手,箭雨集射的支援下,逼退了那些追击的辅军,堪堪在本阵边缘,停下脚步来。
但是接下来,战事就没有那么顺利了,在分兵迎击受挫之后,北军大部迅速放弃了继续的攻势和努力,在昏暗暮色的掩护下收缩整队,缓缓向北退去。
而那些营垒的神机军,以及负责掩护神机军的步军人马,都没有再出营追击,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数百步外的敌军,就这么完成转向换阵,离去。
倒是我的麾下,在见过了第辅军大队的表现后,还有些跃跃欲试的主动请战意愿,事实证明,有所准备,而聚拢成一团的敌军大部,可不是那么好啃下来的。
在主动请战出击的几只协从友军,前赴后继的轮番攻击下,他们仍旧能够相对从容的整队换阵,交替掩护而退,仅仅损失了若于阵断后的人马而已。
这种战斗素养和指挥效率,让人不由刮目相看。
“这部人马啊,乃是平海军,”
检视过缴获的军旗样式之后,倒是有人认出来。
“北朝安东行营麾下的五大军序之一……”
“最远可以上溯到,乾元年间,老安东讨击军的源流……”
“无怪如此难缠悍战了……”
故安东道境内,多高山大谷,沟壑绵连,气候酷寒而民风彪悍,因此也盛产出色的步卒和射手。
当年古高句丽国,据有其,而得山河之险,生聚各族之悍,以一隅之地,而撑过了隋炀帝的三次大征,唐太宗的两次讨伐,
才在高宗之世,被名将李绩以“春杀耕民,秋焚所获”的焦土战术给拖垮,覆灭于饥荒与内乱之,成为薛仁贵治下的安东都护府,又经过上百年的拉锯和经营。
才在乾元、泰兴年间,由梁公派出的讨击军,从登莱出发渡海而击,驱逐了安东都护府的叛军,进而迂回包抄了范阳叛军老巢的后路。
然后籍着追缴安史叛军残余的由头,将安东境内的大多数部落藩族,一一扫平,将大氏渤海国打得山河破碎,最终在泰兴年间,变作天下二十四道之一的安东道。
而在,那一路安东讨击军,就地驻屯拓殖,建州立县,改羁縻土属为指派流官之后,也形成了所谓威赫天下的龙武军集团,名为安东一脉的支系。
其又分为两大世系源流,初代的安东守捉使薛嵩一脉,此外就是辽郡讨击使罗先一脉。
薛嵩乃是梁公自安氏叛党阵营,招抚而来的降将出身,不过家门颇为显赫,先祖乃是第一任安东行军总管兼都护薛仁贵,叔祖薛纳乃是开元西征的名将,乃父也做过一任平卢节度副使,因此其家门在安东颇有遗望。
而罗先则是开元天西幸途,为梁公所收纳的第一批追随者,马嵬之变后被委以要任,途留下来率领那些不愿西去的将士,就地招亡纳流,与盘踞关内的各路叛军周旋有年,别号靖难军。
直到梁公重新引兵出散关,一路克复关,才重归麾下,成为独挡一路大军头,而安东讨击军就是由这两位正佐统领的。
因此安东诸多将门、世家,借以这两系马首是瞻。以乙未之乱后的天下大乱为分野,分藩在安东的各家诸侯、藩家,也产生了某种分裂。
其薛氏一脉为承光帝所招抚,连带一批将门最终归还了北朝,成为介入安东分藩诸侯的重要势力和桥头堡。
至于罗氏一脉,更倾向南海梁氏,很早就分出一支前往海南,拜为世臣,于是就有了八的罗藩。因此,历代与南边暗往来不绝。
早年,我在洛都活动时的掩护身份,也是来自安东罗氏的某一分家。
连带想起另一种身份下的过往重重,还真有好些怀念和惆怅的感觉啊。
话说回来,在那些归还北朝的安东将门,
平海军无疑就是其的佼佼者,所谓“登山涉水,无往不利”的辽东劲旅。所谓平海之名,就是因为他们多次作为援力,驰援南下沿海各州,与侵攻抄掠沿海南朝军队作战的丰富经验,而得此“韬海平波”之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