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森然和小鱼人菲兹走在热闹的街头,喧闹的人声和海浪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充满了朗姆酒香味的空气和十二月份少见的暖阳让陈森然感觉到了强烈的真实以及……
陌生。
一整个上午,小鱼人菲兹都在带着陈森然不停地行走,行走在一切小鱼人曾经去过的,觉得有意思的地方——
卖鱼的铺子,装有人鱼雕像的中心喷泉,糖果屋,朗姆酒飘香的酒馆,商船聚集的集市。
但毫无意外,没有一个人欢迎他们。
或者说,欢迎小鱼人。
没有人喜欢它。
所有的见到他们的人都在对着小鱼人指指点点,说着一些种族歧视的难听话语。
而其中最过分的一个,更是直接从他的店铺里冲了出来,手里拿着大约是水手刀之类的凶器,对着小鱼人狂吼:“你这个该死的鱼头怪物,要是再让我看见你,我一定要把你的那颗难看的鱼头斩下来炖汤喝,我发誓。”
要不是陈森然及时挡住了那个疯狂的家伙,说不定那家伙就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陈森然猜想,那个家伙大抵就是要出五百个金币买小鱼人人头的家伙了。
虽然看不见小鱼人的表情,但从身旁的那具已经走了半个魔法时都没有再开口的躯体里,陈森然还是能轻易地感觉到……
它很难过。
非常难过。
它是那么地热爱这座城市,但这座城市却没有为它停留哪怕一刻。
“饿了吗?”于是陈森然只好说。
他也只能这样说。
他不记得自己从前有没有安慰人的习惯,反正现在没有。
“饿……”小鱼人似乎是愣了一下,它那习惯性慢半拍的反射弧反应了好久才回答,“有……有一点。”
语气里有一点点的内疚和不好意思,大概是觉得自己没有做好一个向导的工作,一开始还满口大话。
真是个好孩子。
“走吧。去吃饭。”陈森然已经闻到了浓郁的酒香和食物的味道,在左手边。
一家位于海岸旁的餐馆,很有情调。
“可是……”小鱼人有些迟疑。
“我有钱。”陈森然瞬间明白了小鱼人的顾虑。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大概在这座城市就没好好吃过一顿。
他的身上装着足足二十个金币,是普朗克在临下船前集体发放的寻欢资。足够他在这个城市喝最好的酒,玩最好的女人。
“那我……”小鱼人还是有些迟疑。
“下次你请我就好了。”陈森然很清楚一个孩子的自尊心和虚荣心。
特别是,小鱼人这样孤独而又渴望得到别人认可的孩子。
“恩,那说好了,下次我一定要请你,去吃据说最好吃的极品海皇大龙虾。”小鱼人听到这里忽然又高兴了起来,大概是有一种被人认可的感觉。他高兴地将那一把三叉戟支在了地上,一下子跳了上去欢呼,“极品海皇大龙虾哦~”
走到餐馆门口,推开大概是木制的有些年头会吱嘎作响的门。一股更加浓郁的酒香和鱼虾的鲜香便卷了出来。
餐馆里很热闹,陈森然能够感觉到他的精神世界里满满的都是人类的存在的能量。
但可能是临海的缘故,又可能是整间餐馆的风格精致,大家都压低了声音讲话,一点都不吵。似乎是生怕太大声会破坏了某种静谧的风情。
也许屋子里还被百叶窗封闭了起来,在暗色调的环境里点了幽亮的魔法灯。
陈森然这样想着带着小鱼人走到了一个靠角落的空位子上。
他的动作自然流畅,一点都看不出盲人的迹象。
他在自己下意识认定的最安全的,最不会被人注意的位子上坐下,顺手拿起了桌子上的餐巾铺开。在自己的面前摆好,将手放下,抬头,微笑。
一切优雅地简直是赏心悦目,就像是个真正的懂得生活的贵族。
“您好,先生,请问您需要吃点什么?”侍者大概也是被他的这一系列的举动影响到,他放缓了语调,用一种尽量尊敬的语气问道。
“哦,给我来一份沙利大餐好吗?”陈森然没有一点局促地双手交叉着,支在桌子上说了一道菜,在他生活在冥渊号上的那些天,虽然他和那些海盗并不怎么友好,但有些东西他还是基本都获知了,就像是比尔吉沃特最著名也是最普及的几样吃的,“至于说我对面的这一位小朋友,恩,你先给它来一份金枪鱼沙拉吧,记得,要最新鲜的。你看,怎么样?”
“哦……好。”小鱼人有些局促地应了一声,但可能是被陈森然的镇定自若影响到,它马上又加了一句,“要最新鲜的。”
“好的,您稍等。”侍者应声去了。
“你很紧张?”陈森然支着手感知着四周。
很好,普朗克这一次总算没有派人监视自己。
“恩,有一点,我不习惯坐人类的椅子。”小鱼人说着还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身躯,和大约是橡木制的椅子发出了古怪的摩擦声。
菜很快送了上来。
就在侍者掀开了盖子准备介绍菜品的时候,原本静谧优雅的餐馆里忽然响起了一个略显粗大的声音。
“你们是不知道,当初我是有多么幸运才能从那个该死的鬼地方逃出来。”那声音听起来有些醉意,来自于一个男人,大概是喝多了。
“得了吧,吉姆,就你小子,前几天遇到了点小风暴就吓得半死,还老是吹你参加过那次焚城之战啊?”另一个大约是他同伴的家伙也叫了起来,同样带着醉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可是火焰暴君啊,一挥手就能烧一座城,诗人们都说他是来自异世界的魔鬼。就你?”说到最后他狠狠地嗤笑了一声。
“吟游诗人知道个屁,老子就是那次被烧了个半死才逃出了诺克萨斯,决心不再干了。”被指称吹牛的吉姆立马反驳。“你要是不信,老子身上还有伤。不信你就看。”
“哗——”整个餐馆都一下子轰动了起来,大概是那个叫吉姆的真的脱了衣服。
“真……真的啊。”另一个家伙有些口吃的说着,似乎是被吓到了。
“什么焚城之战,是什么?”陈森然没看到那伤口,也没听过那什么火焰暴君,顿时有了点兴趣。
“我……我也不知道。”小鱼人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过也是。这样一个不通世故的小家伙,怎么可能知道这种类似于大陆风云的东西。
它的脑海里最大的大概就是比尔吉沃特什么店的糖果好吃。
“尊敬的客人,所谓焚城之战,就是半年多以前。发生在遥远的瓦罗兰大陆北方弗雷尔卓德高原的一场战争,据说那一场战争里有一个可怖的男人一只手摧毁了十万人。”侍者将食物放好,解释了一句。
“信了吧,信了吧,你们?”吉姆得意洋洋地大概在收拾衣服。“我跟你们说……”
在接下来的半个多魔法时里,吉姆借着酒劲将那一场给他造成了巨大阴影的战争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
其中有两军对垒,高手对决,最后更是有火焰暴君如何一只手将一整座不破的堡垒轰成碾粉。
其精彩程度完全超过了一般的吟游诗人,许多原本都有些气恼吉姆破坏了良好气氛的人最后都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鼓起了掌来。
“那你……知道那个火焰暴君叫什么名字吗?”在故事即将结尾的时候,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从餐馆的不知道哪个角落响了起来。
众人一时都静了下来,看着吉姆等着他将那个可怕可怖强大无匹的恶魔的名字说出来。
陈森然也在等,他喝下最后一口鲜美的蛤蜊汤,等着结果。
同时也莫名的有些期待再听到那个稚嫩的声音。
那个声音,有点……熟悉?
“我……当然……我……”吉姆像是被噎住了那样卡在了那里,他当然了半天也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人们意识到他可能真的不知道,都有些失望。
“那你知道吗?”吉姆最后一搏。
“我当然知道,他的名字就是……”那个稚嫩清脆的声音故意在这里顿了一下。
所有人的呼吸几乎都是一阵收缩。
“他的名字就是……”
陈森然不知道为什么,全身忽然一阵燥热。
“算了,小姐,走吧。”这时有人打断了那个声音,是个嗓音低哑地老头。
“不要啊。”有人几乎喊叫了起来。
“是啊,说吧,大家都想听。”有人哀求。
“我看她是不知道,哼。”吉姆不屑地冷哼。
但无论大家怎么说,那个稚嫩的声音都没有再响起过。
大家失神地四处寻找,但终是没有结果。
陈森然也定定地望着一个方向,他的空洞的眼眸看着。
心里怅然若失。
“你怎么了?”小鱼人再迟钝也还是发现了陈森然的异常。
“没什么,只是……”陈森然笑笑,“觉得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
而就在同时,餐馆的外面。
一辆灰色的质朴马车缓缓驶离。
马车上,一个长相平凡的老人有力地挥舞着马鞭低声说:“小姐,你……不要想太多了。”
“恩,我知道的呢,小森森要是看见我这样,也一定会不高兴的。”车厢里传出了那个稚嫩清脆的声音,稚嫩清脆中透露着坚强,“我的命是小森森拼尽了全力换回来的,我会珍惜的,除非找到他,否则……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车外的老人无言,一声长叹中挥鞭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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