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许久才又说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云儿的哭声陡然增大,“殿下,您就让云儿留下来等公主吧,公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也不活了。”
朱瞻基看了看他,放缓声调道:“云儿你就别跟着添乱了,今rì随驾一同进京。放心吧,姑姑会没事儿的。”
“刘知府,公主是在你治下失踪,这件事儿你也脱不了干系,温州府从即rì起全力寻找公主下落,如有怠慢,你就收拾铺盖卷儿回家吧。”
温州知府刘世兴冷汗涔涔,抹了抹脑袋,“殿下放心,下官这就去安排,定送公主平平安安回京。”
那晚的黑衣人早已不见踪影,在发现公主坠落山崖的时候就全部撤走,rì夜兼程赶往山东乐安复命去了。这次本来是最好的刺杀皇太孙的机会,给办砸了,不知等候他们的是什么样的惩罚。
周舞阳带着朱清妍在树林间穿行,半rì之后方才走出山林,展眼望去,却是在江边的一个村庄之后,鸡鸣狗吠,远近相闻,村前流淌的江水在正午炽烈的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村旁耕地阡陌相通,几个农夫带着斗笠正在地里劳作。距他们最近的那户人家院子里晒着江里打捞起来的小鱼儿,主妇正在那里翻捡着。一个小孩穿着开裆裤,正对着院门口撒尿,那里有只大黄狗正盯着他的小jj,那水柱不时浇在黄狗脑袋上,惹得小孩咯咯直笑。
死里逃生,看见这祥和村庄,周舞阳顿时心旷神怡,“好一个世外桃源!”
忽然肚子里一阵咕咕声响,朱清妍抿嘴而笑,周舞阳尴尬笑道:“咱们都许久未吃东西了,去村里讨点吃的吧。”
这时又一阵咕咕声响起,周舞阳霍然回头,朱清妍俏脸捂着肚子俏脸通红,惹来周舞阳一阵哈哈大笑,往村中奔去,朱清妍紧紧随在身后。
二人相携来到院子门口,穿开裆裤的小孩正在地上扒拉着泥土,从里边逮出蚯蚓丢给大黄狗,大黄狗伸出舌头哧溜一声吞下肚子,小孩看着大黄狗吃下蚯蚓,又继续在泥土里扒拉着。
“小孩,你家里的大人呢?”
周舞阳尽量让声音柔和,轻声问道。
小孩抬头,只见自家院门口站着一男一女,男子光着膀子,身上还缠着破布条。女子面容姣好,比娘亲还好看,身上也是破破烂烂的衣服,正笑着看着他。大黄狗看见生人,朝着二人汪汪地叫了起来,朱清妍从未见过狗,给它凶恶的样子吓得紧紧抓着周舞阳衣襟。
小孩茫然半响,小嘴一撇,哭叫着冲向屋里,“娘亲,娘亲,院子外又来强盗了。呜呜……”两人站在哪里哭笑不得。
农家妇人慌忙将小孩搂在怀里,在他脸上胡乱擦拭两下,从门缝里朝院子外望去,看那两人样子并不像倭寇,皮肤那么白,好像是城里的公子小姐。两人也没带兵器,此刻正希冀地望向屋中。衣衫虽然破烂,但看布料都是上好的,估计是城里落难的公子小姐了。
妇人在小孩屁股上拍了两下,骂道:“哪里有什么强盗,娘亲都给你吓死了。”说罢走出门去。
小孩躲在妇人身后向二人张望,妇人略带紧张地问道:“不知二位有什么事?当家的下地去了,还得等会儿才回来。”
妇人上身穿着褐sè麻布衣衫,下身是陈旧的灰青sè襦裙,腰间围着一块布,可能是围裙吧。虽然衣衫陈旧简单,但收拾得甚为干净,圆圆的脸蛋上带着羞涩的笑容,给人质朴纯洁的印象,让周舞阳朱清妍二人好感大增。
周舞阳拉着朱清妍走进院门,笑道:“大嫂,我兄妹二人从温州府出来路上不幸遇到强盗,行礼银两都给打劫一空,想讨顿饭吃不知可不可以?”
生平第一次向人讨饭,朱清妍俏脸上微微红润,开口道:“大嫂放心,等咱们回城定送来银两报答你们。”
妇人审视了二人半天,见他们确实不像坏人,两手在身前围裙上揩拭两下,笑道:“看姑娘说什么话,谁没有个难处的时候。你们饿了吧,奴家这就去给你们弄吃的,快来屋里坐。”
二人随着她走进屋子,屋中摆设甚为简陋,一边角落里堆着渔网,墙上挂着几串晒干的鱼干。屋里微微有些许腥味。桌子是几块木板拼凑起来的,桌面凹凸不平,凳子更是简陋,一块木板下边放了几块土砖,看起来rì子不甚好过。
一会儿妇人端来一个大粗碗,里边放着几条煮熟的鱼干,透着香气。
“你们将就着吃,吃完了锅里还有。乡里人家,没什么好吃的,填填肚子还行。”
小孩在妇人身后紧紧抱着她大腿,偷偷探出头来看着碗里的鱼暗暗吞着口水。他家里虽然有许多鱼干,但都是要拿去城里换钱的,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煮来吃。今天是爹爹生辰娘亲才煮了些,准备等爹爹回来一起吃,谁知这两个人来了。妇人看二人身份不像农家子弟,那些粟米粥太过寒碜,怕二人吃不下,才只端了几条鱼儿出来。
周舞阳二人早已饿得不行,夹起鱼儿就吃了起来。虽然没有新鲜鱼儿那般鲜嫩,但对此刻的二人来说不啻人间美味。
这是屋外传来一阵响动,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娃他娘,饭做好了么。快端点热水来给俺洗手。”
妇人脸上一阵欣喜,转身往厨房走去,小孩不舍地看了看桌上的鱼儿,抓着自己娘亲的衣襟跟着去了厨房。
不多时走进来一个魁梧汉子,憨厚地对二人笑了笑,端起媳妇儿递来的粟米粥叱儿叱儿地喝了起来,估计是有外人在的缘故,妇人和孩子都在厨房吃饭,并没有来桌边坐下。
汉子上身着短褂,脸上身上肌肤黑黝黝的,笑起来的时候露出洁白的牙齿,周舞阳情不自禁地就想到了前世的非洲黑人。可能是饿极,汉子连着两碗粟米粥下肚方才搁下碗筷,舒服地打了个饱嗝儿。
周舞阳和朱清妍正慢条斯理地吃着鱼,极为斯。汉子抹了抹嘴巴,正要开口说话,院子外传来大喊声,“虎娃他爹,族长叫你去开会呢,说是商量今年的外税。”
汉子明显一愣,神情见没了开始的愉悦,多了些yīn郁,也大声答道:“好叻,俺马上过去。”
接着对周舞阳二人抱歉地笑了笑道:“大兄弟大妹子慢慢吃,不够家里还有,让俺媳妇儿给你们乘去。俺还有点事,就不陪着二位了。”
周舞阳笑道:“大哥有事儿尽管去忙,不用管我们两个。”
妇人在厨房中听见了刚刚的喊声,拉着小孩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汉子,两眼红红,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周舞阳看在眼里甚是奇怪,不就是开个会,至于这个样子?
汉子走过去小声安慰了几句,妇人可能是得到了某种承诺,不再言语,抽泣着返回厨房。
眼看着汉子走出院门,朱清妍抹了抹小嘴,低声道:“咱大明朝什么时候有外税了?难道是这温州府自己定的税不成?”
周舞阳道:“温州府也没这种税,想来是他们族上的规矩吧。赶快吃,吃饱了咱们回温州府。”
却说汉子一路来到祖祠,祖祠屋里早已站了人,看见他来,纷纷给他让开条路,望向他的眼里有着同情、怜悯、幸灾乐祸。汉子理也不理,径直站到了人群中。
站在人群前的老者开口说话了,“老朽是整个余家的族长,余氏一族的安危老朽有权过问,并设法解决。如今倭人凶残,余家不能幸免,得亏老朽与他们商量一番才保得这几年平安。今年的外税时间又到了,除了刘寡妇一家,其余每房每家出粟米二十斤。今年的妇人轮到余三儿、大牛、余全、余富贵、余德海五家了,回去让你们媳妇儿准备准备,去岛上住一个月吧。”
人群中五个汉子如遭雷殛,呆立在那。周舞阳讨食那家的汉子走了出来站到老者面前,一字一句道:“我余三儿绝不会把媳妇儿送给那些禽兽糟蹋,你们爱找谁找谁去。”
老者闻言大怒,“放肆,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族长?这关系到整个余家一族的安危,你这么做难道要让整个余家为你们陪葬?简直是岂有此理,气死老夫。”
余三儿脖子一梗,“随你们怎么做,反正我余三儿绝不把媳妇儿送出去。”说罢不理众人反应,拨开人群出门而去。
老者胡子直翘,祖祠中的人群顿时喧嚷起来,刚刚被点名的五个汉子此刻眼底里有了些许喜意,让这余三儿这么一闹,说不定咱们媳妇儿真的不用上那鱼儿屿了。
老者用拐杖在地上敲了敲,让众人安静下来,对站在一边拿着木棍的几个汉子道:“你们去余三儿家把他媳妇儿绑来,明天一起送往鱼儿屿。”
那几个汉子yù言又止,眼中有些不服气,但想到这老者是族长,怕他给家里穿小鞋,只能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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