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舞阳此诗字里行间都显示出对世间才德兼备的女子由衷佩服与尊敬,更是对世道轻女之风不满,特别是最后一句“经霜自有凌云意,勿做依人媚骨花”更是画龙点睛之作,让天下女子大有扬眉吐气之痛快。
阁楼上瞬间寂静无声,继而叫好之声哄然大作。少女眸中异彩连连,目光中极为好奇,当今世道能为女子鸣不平的士子少之又少,他真是奇怪。云儿望向他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崇拜。宁馨儿心中欢喜,少爷这是在替她说话么,望向他的眼神更柔,更媚。黄真见了心头一跳,心中更是酸溜溜的,暗道自己怎么没这等才思,不然也好在美人儿面前露一露脸啊。
这时楼中又进来一老一少两人,老者哈哈笑道:“好一句‘经霜自有凌云意,勿做依人媚骨花’,周贤侄当真不凡,敢言世人不敢言呐。”
楼中众人见到知府大人,慌忙起身行礼。知府大人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那华服金冠的少年却看见了少女,匆忙上前两步,嘴里唤道:“姑姑,你怎么在这里。”
知府大人心里咯噔一下,就要屈膝行礼,却给少年一个眼神止住。众人丝毫不觉有异,一直在猜测少女身份的周舞阳看了个清楚,心中惊骇,谁家女子有资格让一个知府屈膝行礼?
少女站起来拉着少年的手,笑道:“瞻基你也在这里呀,江南人果真有才,姑姑真是佩服呢。”
孔渊自然将主位让了出来,请知府大人上坐,谁知知府大人竟然将那位置让给了那叫瞻基的少年,自己陪坐一旁,众人对少年少女的身份又是一阵猜测,不知是何方神圣。
周舞阳心中翻起惊涛骇浪,“瞻基?朱瞻基?他跑来温州干什么?少女是他姑姑,那不就是朱棣的女儿,我的天呐。”
少年本要拉这少女坐在主位上,却给少女推辞了,说和这些才气灵气皆具的女子坐在一起更好呢。少年也不勉强,众人重新落座。
因为知府大人的到来场面有些沉闷,孔渊站了起来,道:“静斋兄的弟子就是不凡,来,舞阳,老夫敬你一杯。”说罢举起手中酒杯,作了个敬酒的动作。
孔渊毕竟是始学院山长,是周舞阳师长,这么一说让周舞阳受宠若惊,慌忙端起酒杯,道:“学生只是胡口乱诌,还往山长不要见怪。”说罢以杯相迎,一口气干了,莹白如玉的面颊上腾起红云。宁馨儿见了掩嘴轻笑,自己少爷平时不沾酒,如今一杯下肚肯定给呛着了。
这个时候知府大人笑道:“年轻人何必如此谦逊,太过谦逊就是虚伪了,要不得,要不得。”
周舞阳只能低声应是。
这时少女也站了起来,嫣然笑道:“周公子,小女子感谢你今晚带路,也谢谢你所赠佳句。”
周舞阳受宠若惊,端起酒杯说道:“是姑娘看得起在下,在下自当效劳,只盼没有唐突佳人才好。”
他猜到了这少女身份,在这个世间皇权至高无上,他可不敢胡乱说话,绉绉的样子让少女心中好感更盛。
祝山明见周舞阳将他风头都抢光了,心中不是滋味,想你周舞阳这次会试不过第三名,有什么资格和我抢?这时也站起身来,“周兄弟真是才学不凡,为兄上次在西湖灵隐寺中偶得一佳句,苦思半月未曾想到下联,今rì还请周兄弟教我。”
此刻本是饮酒作乐的时候,祝山明这么一下,众人皆抬头向他望去。少女心思玲珑剔透,微微一思索便知缘由,对这祝山明心生厌恶,心道此子只有才名,想不到心胸如此狭隘,非栋梁之才,难成大器。
祝山明见众人都望向他,心中得意,朗声道:“周兄弟,请听好了,为兄上联是:画上荷花和尚画。”
阁楼中皆是饱学之士,闻言都在思索着这下联。他的上联看似简单,然而细细思索却有不然,该句字虽不同,然而顺着念,倒着念皆是一样。再想他在灵隐寺中得这佳句,想来极为应景,难怪他半月未曾想出下联。
楼中杯盏碰撞的声音此时都静了下来,大家都在凝神思索,宁馨儿望向少爷的眼神饱含焦急,这祝山明真是讨厌,现在来为难少爷。少女也在思索,然而眸子却亮晶晶地盯着周舞阳,想知道他如何对答。
只见他缓缓走出座位,来回走着,他座位靠边,就在那逼仄的通道里来回踱步。阁楼四周皆是书架,上面放慢了书籍,书香沁人,此刻给楼中酒肉油腻气息渲染,变得有些不伦不类。
周舞阳双目斜看着顶棚,走着走着,看见了书架顶端一部书籍名叫《烟雨楼诗话》,在看作者,是前朝刘御中。这刘御中他知道,乃是前朝侍中郎。他本非笨拙之人,融合了这个身体的记忆之后,经义词汇极丰富,加上不明丝绢的热流滋养,如今脑袋清明,灵动非凡,此刻脑中灵光一闪,叫道:“有了。”
众人闻言,皆向他瞩目,孔渊暗道,自己还未想出个所以然,他已有来了佳句,当真不凡。只听他吟道:“书中诗页侍中书。祝兄,以为小弟此句如何。”然后回到座位上夹了一片肉,吃得津津有味。黄真在桌子底下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周舞阳自得一笑。
众人都暗暗思索他的句子,“书中诗页侍中书”,上下照应,也能前后颠倒这年,平仄相符,果然是佳句。
宁馨儿心中满满的自豪,脑袋一热,忍不住娇声叫道:“少爷真是好句。”
众人目光忽而集中向她,小姑娘本来就发热的俏脸此刻更是热气腾腾,羞得她差点将脑袋埋到桌子底下。坐在她身旁的少女低声道:“姐姐真是在乎你家相公呢。”
娴雅的馨儿给她羞得只能用手在她腰间轻轻一掐,惹得少女又是一阵娇笑。
祝山明见了众人反应。心中极不舒服,然而句子却又实在跳不出毛病,想了一想说道:“那上联是为兄在灵隐寺观看大师作画所得,极为应景。周兄弟下联自然是佳句,然而却不应眼前之景,想来想去,为兄还是觉得不妥。”
少女见他鸡蛋里挑骨头,心中不喜更甚,却又不方便多言。孔渊心中也是恼怒,自己这个得意弟子今rì怎么了,净干些无头无脑的事儿。当下他对祝山明说道:“山明,你那上联极为难对,老夫都未想出下联,你又何必为难舞阳?”
祝山明笑道:“老师所言不错。但老师常教导说治学当严谨,为人当真诚。学生只是谨守老师所言而已。”说罢目光却看向周舞阳。
周舞阳心中不耐烦,冷冷一笑,站起来指着书架上的《烟雨楼诗话》道:“小弟是从这书中所获灵感,书在楼中,如何不应景?《烟雨楼诗话》乃是一部诗集,作者乃是前朝侍中郎刘御中,请问祝兄,小弟此句如何不应景?”
所谓应景一方面指字面上那对应景致,两一方面指用词所处理当为眼前之物,故而周舞阳这下联无可挑剔。
祝山明也知道自己有些强词夺理,但就是不能容忍有人比自己出风头,如今自己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心中更是忿恨,忽而他看到了娇媚的宁馨儿,心中yīnyīn一笑,走到宁馨儿面前,道:“馨儿小姐艳名远播,小生早已仰慕万分,今rì得遇佳人,真乃三生有幸。不知馨儿小姐何时重返hūn风楼,也让小弟一亲芳泽啊。”
宁馨儿方才还不知他来到自己面前干什么,此刻闻言俏脸顿时煞白,脑袋一片空白,手足冰凉,他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青楼出身的身份,少爷以后还能娶她么?眸中清泪簌簌而落,哀哀而泣。
少女慌忙安慰着她,云儿对祝山明怒目而视,想不到这人这么卑鄙,老天真是瞎了眼让他当上会元。
周舞阳心中怒极,恨不得走上去抽这小子两大嘴巴,他心思通透,前世见过了那些yīn谋伎俩,如何不知他用意。楼中众人自然有人识得宁馨儿,那知府大人当rì还想在她出阁梳拢之rì前去捧场,只不过给家中母老虎拦了下来。如今这祝山明当众说出了她的身份,众人大惊,这不是当众打了周舞阳一巴掌,谁都知道宁馨儿为了报恩搬进了周府,如今见周舞阳带她来这轩阁,自是极为疼爱的。
孔渊更是气得胡子直翘,这个混账东西,怎么如此不识抬举。
女宾座位上的女子都忙着安慰宁馨儿,一时之间阁楼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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