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温州府,宽阔的街道上,几个兵卫一步一摇,缓缓走来。
旁边飘红挂彩的阁楼上几个女子摇曳着手中丝巾,冲兵卫娇声唤道:“兵爷,兵爷,上来玩玩啊。今天馨儿小姐出阁,楼中姐妹全部打八折哦!”话刚说完,身边其他女子笑骂着在她身上挠来挠去,女子不堪sāo扰,慌忙求饶。
几个兵卫一听,“馨儿小姐出阁?”
其中一人,浓眉大眼,相貌堂堂,浓眉一皱,“怎么大人不知道?不行,我要赶去告诉大人。”
原来这馨儿小姐,名唤宁馨儿,乃是hūn风楼头牌,年方十四,却已出落得花容月貌,亭亭玉立。温州府稍有身份的人无不知晓其艳名,达官贵人,贩夫走卒一有空闲就在hūn风楼前溜达,盼一睹芳容。
然而温州府卫所的官兵们却不敢有这念想,不为其他,他们的老大府丞大人周佛生对这宁馨儿仰慕已久,早动了纳其为续弦的心思,卫所中官兵无不知晓。
当朝自太祖皇帝统一天下,勤俭持身,最看不惯官员出入烟花之地,更不容许官员排场奢华,用度超标。然而在永乐帝靖难之后,这些条款就不知不觉间松弛下来,再加上这温州府远在天南,官宦之间暗照不宣,也不顾忌这些了,皆以博得美人一笑而自傲。
府丞周佛生,因戍卫海防,防御倭寇,在民间官声甚好。其夫人当年生孩子时难产而死,如今有儿子一人,名唤周舞阳。他自二十二岁丧妻,一直独身,如今好不容易看上这宁馨儿,卫所士兵怎么得也要想办法为其圆梦。
周佛生正在城外巡视海防,虽说国内靖平,但东瀛浪人不时sāo扰东南沿海,这海防不可放松。
远远地,一人小跑而来,单膝跪地,抱拳道:“见过府丞大人。”
周佛生知他是军中兵士什长,让他起身说话。
只见那人浓眉大眼,常吹海风的皮肤有些粗糙,却也相貌堂堂,身着铮亮甲胄,只听他低声在周佛生耳边说道:“大人,刚刚卑下在城中听闻馨儿小姐今rì出阁梳拢,大人缘何还不曾回城?”
周佛生浓眉一轩,惊道:“当真?”
说罢匆匆下了哨楼,站岗的兵卫早瞧见了他,此刻见他匆匆而去,皆嘻嘻哈哈聊了起来。
“哎,听说了么,馨儿小姐今rì出阁,大人艳福来啦。”
另一人哄笑道:“估计明天就能喝到大人喜酒啦。”
周佛生耳力极好,正好听见二人说话,回过头来,大声吼道:“几个兔崽子,还不给老子好好放哨,要是放进一个倭寇,老子拿你是问。”
那两人吐了吐舌头,知道咱们大人老脸放不开,还害羞呢。当下不再言语,昂首挺胸,站立如同标杆两根,双目死死盯着海面,咬牙切齿哼道:“这群该死的倭寇,怎么就死不绝呢?”
hūn风楼宁馨儿出阁梳拢,城中官员士绅无不捧场,心里打着小九九,说不定自己还能一亲芳泽呢。一个个拍着鼓鼓的腰包,信心十足。
老鸨望着这一个个挺着胸脯,脚迈八字方步的老爷们,喜得粉脸都笑烂了,一边招呼下人龟公们接待客人,一边同相熟的人儿打情骂俏。
周佛生悄悄一人,身着暗青长袍,头戴青纱头冠,摸到一个角落里坐下。老脸还是有些抹不开啊,虽说来的这些人都是四五十岁的爷们儿,但还是有年轻后辈。他年纪也不算大,三十来岁,因为妻子故去,也未曾留须,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之所以抹不开脸面,是因为想到那宁馨儿方才十四岁,同自己那儿子相差无几,这可如何是好。
时人皆以纳得稚纯小妾为荣,年纪差个二三十岁的大有人在,可咱们周老爷出身兵家,心思简单,反正怎想怎么觉着不自在。
男人嘛,总是有生理上的需求。当初周佛生夜里来hūn风楼,无意间瞥见宁馨儿,从此便情思暗种,卫所士兵们在他一次醉酒之后得知了这一消息,将第二天醒来的周佛生臊得满脸通红,发誓从此再不沾酒,可见咱们周老爷脸儿是何等薄啊。
待宾客落座,老鸨走上前来,笑意盈盈道:“奴家谢过温州府大老爷们儿的捧场,今天闺女宁馨儿出阁梳拢,谁出价最高,谁便可抱得美人归。”
稍停之后自夸道:“咱家馨儿年方十四,琴棋书画,兵书战策,无一不通,无一不jīng。生得呀花容月貌,肤白如雪……”
今天大家都是来看宁馨儿的,谁愿听你一个老鸨在那聒噪。人群中一人吼道:“红娘别在这里啰嗦,赶紧叫馨儿小姐上来,咱们也好开始出价了。俺今天定要抱得美人归。”
红娘望着那人,妩媚一笑,风情万种,娇声嗔道:“哎哟我的罗大爷,猴急个什么呀。哎哎,行行,奴家马上叫女儿出来。”
她还待和那罗大爷打情骂俏一番,见众人嚷嚷,拗不过众人,返身回屋,肥臀款摆,端是动人心魄,有人见了不禁猛吞口水,暗道得不到宁馨儿,今晚叫这红娘侍寝也不错。
未几,只见老鸨虚扶着一女子进屋,那女子身着杏黄衣衫,下身撒花襦裙,薄纱遮面,一双明眸神光莹莹,犹如一泓秋水。柔顺发丝绕成双髻,发髻之上缀着镂空金花。她在众人面前盈盈一站,屋中喧嚷顿时停歇,瞬间寂静。周佛生眼中情意款款,当初那惊鸿一瞥犹在眼前,顿时明白这就是今天的主角——宁馨儿。
红娘对众人的反应甚是满意,清咳几声,娇声道:“这就是奴家的宝贝馨儿。老爷们出价吧,底价二十贯。”
hūn风楼寻常女子,容貌出sè的度夜资费不过几贯,其余的也有数百便可度夜。但那也相当于寻常百姓家一月生活费了。如今这宁馨儿底价便是二十贯,可见其身价之高。不过客官老爷们都是来烧钱的,你开价越高,他就越喜欢,说明“货”好啊。
但这些人中有一个例外,就是咱们的周佛生周府丞。他今天将这些年的积蓄带来了大半,足足两百两银子,他可是志在必得。
这些piáo客老爷们哄叫起来,盏茶功夫不到,叫价就已到了三十贯,那可是二十多两银子啊。洪武开国之后,流通的银子受官府管制级严,物价甚低,二十两银子相当于周佛生半年奉银了。
就在众人叫价热烈的时候,hūn风楼外一阵喧闹,夹杂着惨呼惊叫声。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一个身着甲胄,浑身浴血的兵卫冲了进来,扫视一圈之后没发现府丞大人,只能大声叫道:“府丞大人,倭寇来犯。”
角落里的周佛生闻言惊起,匆匆来到兵卫身边,厉声问道:“可曾探明人数?”
兵卫急急交代,“来犯倭寇人数极多,初步估计有五百来人。如今已攻到城门之外,大人快去啊,兄弟们抵不住了。”
房中客官老爷们听闻倭寇来犯,哗啦啦全部起立,一窝蜂地冲出了房门,赶往自己的家。老鸨红娘目瞪口呆,半晌没回过神来。
周佛生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匆匆退进内室的宁馨儿,知道这时候不是儿女情长之时,拉着兵卫赶往卫所。
路上遇到厮杀兵卫,那兵卫见是府丞,喊道:“大人,有倭寇混入城中,万万小心。”
待周佛生披挂整齐,赶往城门的时候,就遇到了回撤兵卫,惊道:“你们不在城门守卫,退往城中做甚?”
为首兵卫正是下午通知他宁馨儿出阁那人,凄厉道:“倭寇早已混入城中,里应外合打开了城门,兄弟们不敌倭寇凶残,败退而来。”
周佛生目眦yù裂,嘶吼道:“放肆,谁让你们退的,死也要死在城门口。退回城中?那些孱弱妇孺怎么办?亏你还是我温州府什长。”
他扫了一眼退返士兵,沉声道:“受伤的马上回去养伤,未受伤的随本府丞杀。”
一路上遇到数十个倭寇,周佛生一马当先,浴血奋战,将倭寇斩杀。忽而耳边传来惊呼,“大人不好啦,倭寇窜入hūn风楼,将楼中姑娘们劫持了。”
洪武一统天下,为了防止地方叛乱,每城只许保留府卫六百人,其余解甲归田。民间不许私铸兵器,不许集会练武,这就造成了如今场面。区区几百倭寇也能攻入城中,肆虐百姓。
当时的倭寇们sāo扰沿海,无非是掠夺粮食,**妇女,一旦有所得便匆匆离去。倭寇们都是浪人,就是大名府驱逐出来的武士,东瀛无法呆下去,他们便四处流浪,烧杀抢夺,无恶不作,故而称之为浪人。
周佛生看了看前方,战事逐渐平息,换过那为首的兵卫道:“乌桓,本府丞命你带领一百兄弟肃清城中倭寇。”
叫乌桓的什长抱拳领命,带着一百兵卫往城门行去。
周佛生则带着剩余兵卫赶往hūn风楼,心中暗暗祈祷,馨儿,千万不要有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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