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大祁,都在大应边军手里。
不过当那支雄壮军伍从大祁北边往南而来的时候,徐宾这位大应边军主帅,已经开始调兵了。
他最开始做的,是收拢那些散开在各处军镇的边军,在得知顾泯有这么一支军队在数十万人的时候,徐宾已经完全收起了对顾泯的轻视之心,如今的大祁已经被他打得没了反抗能力,即便是收回大军,以后想要再去占领那些地方,也不是什么难事,但目前要是不能将顾泯的大军剿灭在这里,估摸着以后大应一统世间,就是闲谈了。
甚至是胡扯!
在林州城的将军府里,徐宾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沙盘,身后站着数位青壮将军,皆是身披甲胄,却面无表情。
实际上众人心里,如今也有些打鼓。
顾泯从什么地方找来那数十万大军的?就和之前他是怎么在大应北境带出一支人数差不多在二十万人的大军的一样,让人不解。
他好似真像是天上下来的神仙,不知道能在什么地方,变成天兵天将来。
关键是这天兵天将,也太厉害了吧?
一支全部由修行者组成的大军,将整个大应疆域的各处府兵,都打得抬不起头来。
最后在烟霞城前,不是没能力攻进去,而是不愿意而已。
徐宾抬起头,环顾四周,而后才缓缓开口,“那支军队,理应是从帝陵出来的。”
作为大应边军主帅,这点判断力还是会有的。
“天下所有人都觉得那个年轻人,只是天赋好,在修行上,没有任何对手,可就是这么个修行天赋,让你们都没看到这之外的东西。”
徐宾神情严肃,“算计人心,布局深远,这个年轻人,远远要比梁照难对付的多。”
梁照已经是当世年轻人中,最为了不起的存在之一了,可是在顾泯这边,现在来看,还是比不过。
徐宾身后,有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将军,名为徐谓,乃是大应边军里这些年才崛起的,这次南征,他展现出来的东西,让徐宾十分欣赏,眼看着战事推进,他的位置也是水涨船高,如今已经在边军中成了第三把手,他这个年纪便身居如此高位,只怕是要不了多久,便能够接替徐宾这位大应边军。
按着原本的故事发展,实际上在一统天下之后,徐宾一定会有一个非常大的封赏,或许是裂土封王,反正肯定会一跃成为大应王朝理所应当的军伍第一人,不过到时候他肯定会离开边军,到时候的边军,最有希望接任的,就该是徐谓。
徐谓指着沙盘上一处,笃定道:“即便是从帝陵里找出来的数十万大军,战力也绝不可能和南下的那十万人一样,或许我们用二十万人,就能拖住这支军伍。”
徐谓说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就有了打算。
“他们要来到林州,定然要经过虎跳崖,可以在此地设伏,将这支大军分割开来,分而歼之。”
“末将愿意领着二十万大应儿郎,拦住这数十万大军。”
他不愧是徐宾最信任的将军,一说话便已经替这位大应军伍第一人想好了办法。
徐宾却没说话。
这位大应边军主帅,摇头道:“如何能够将其一分为二,他们明摆着便是来寻求决战的,你这二十万人,一旦出现,无非就是一个结果,原本那在大应境内横行的十万大军和在帝陵里找出来的几十万大军直接就把你吞下肚去。”
徐宾往前走了几步,看着一处平原,感慨道:“我带兵打仗这么多年,还真没看过这么打仗的,他们这群人,不会分兵了,而是肯定会追着我们的精锐来,用一到两场大战,解决战事,我们要是败了,整个大应,便都成了他人嫁衣了,之后不管是大祁还是南楚,反正都会轻而易举的取走半座天下。”
他缓了口气,转头看向那些还在的将军,然后才说道:“如今我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避而不战,边军退回大应,当然了,这就是完全做缩头乌龟了,等到顾泯和梁照在南边分出高下,自然还会来找我们麻烦。当然,南边的两人,即便有人胜出,也会有代价,咱们会比现在更有利。”
他说完这句话,这些还站着的将军,没有一个人说话,但所有人都面带不甘。
“大将军,不曾尝试,为何认为我们毫无胜算?!”
终于有人忍不住,那人高声开口,“我大应边军里,没有贪生怕死的人,我们宁可战死也不做缩头乌龟!”
“对,恳请大将军给我们一战的机会!”
“对,我们宁肯死在沙场上!”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但那位大应边军主帅,倒是没说话。
大厅里众人情绪激动,他这个主帅,没有表态。
片刻之后,他才挥了挥手,让这些人离去,众人虽然心里还有许多话要说,但也只能按住性子,离开这里。
一时间,大厅空下来,只剩下徐谓和徐宾两个人。
两个徐姓人。
“大将军……”
徐谓主动开口,只是还没说些什么,就被徐宾摆手制止。
“作为一个军人,在面临这样大战的时候,我的第一想法,自然也是打,不过我掌握着大应一国的所有军力,之前澈殿下的十万大应边军,已经成为了历史,这是大应最后的本钱了……”
徐宾自嘲一笑,“之前举国都认为,一座王朝女人掌权,是天大的笑话,这会儿才明白,原来我们这些人,都是傻子,没有太后,一座王朝倾覆居然就在这么快的时间里。”
大应王朝三五年前才兴兵南下,一路上几乎算得上是顺畅无比,所有人都沉浸在要一统天下的期望之中,可越是这样的时候,那些人便越是头脑发昏,之后有了那次逼迫太后还政的事情,也就是那件事之后,大应王朝每况愈下,被顾泯从北境一直打到南边,大应国运被他拿走,而如今,别说争夺天下,大应只怕是自身都难保。
“到了如今,我越发肯定,其实大应国运,便是太后拱手送出去的。”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
徐谓脸色大变,这种事情的利害关系,他清楚的很。
“要不然你觉得为何他能这么轻而易举的便夺去了整个大应的气运,若不是太后在后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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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能行?”
徐宾讥讽道:“不过即便如此,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徐谓不解,问道:“那太后为何要如此行事?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后,难道太后这么痛恨大应吗?”
女人的心思最是复杂,尤其是像是大应太后这么强大的女子,便更是如此。
徐宾沉声道:“女子心思,纵然难猜,但太后的心思,我应当还是能猜到几分的。”
徐宾和大应太后的关系不错,其实之前他去咸商城刺杀大祁皇帝,也是因为有这层关系在,要不然他或许不会答应下来。
“太后应当只有对先帝的愧疚,其实权柄并非太后贪恋的,加上这么多年以来,大应上下对太后,都不友好,时常有针对太后的事情发生,那些大应皇族,更是和大应太后面合心不合,这么些事情堆积下来,太后自然对大应没什么感情,这么多年下来,会累的。”
徐宾小声道:“堆积如此,总有爆发的一日,或许没有烟霞城群臣的事情,太后也会将权柄交给澈粟殿下,只是他们太着急了。”
说起来是一个女子突然的任性,才导致一座王朝的倾覆,但实际上还是他们这些人自取灭亡。
“世事无常啊。”
徐宾感慨一句话,还是说回了正题,“依你之见,我们要打一仗,会有几分胜算?”
徐谓知兵,这是徐宾对他的最高评价。
徐谓沉声道:“六分。”
“即便有十万修行者组成的大军,但那从帝陵里带出来的军队,定然无法和我大应边军抗衡!”
这一点上,徐谓有着很强的信心。
“况且我们有举国的修行者在,大将军还可以写信去剑府这类的大宗门,先杀顾泯,而后破局,不也容易?”
徐宾微笑道:“信我早已经写出去了,如今剑府的姚老剑仙,只怕已经在路上了。”
当年时局,南北剑道,各有一人魁首,南边是蓝临真人,而北边,便是那位剑府老府主姚错老剑仙。
不过这些年老剑仙很少出手,也不曾出现在世人的眼前,徐宾的信,其实未必能够取得什么效果。
“我和老剑仙有些香火情,如今正好可以用到。”
徐谓欣喜道:“那就是说,大将军早就有想法了?”
徐宾点点头,“太后最后也能任性一次,我为何不能?”
这会是徐宾此生最大的一场战事,若是自己躲了,只怕一辈子都会悔恨。
徐宾站起来,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有底气一些,“只是若是败了,我就要成为整个大应的罪人了。”
“千古罪人!”
……
……
剑府老府主姚错,云游世间,在前日,回到了剑府。
如今剑府,比起当年,萧索许多。
许多剑修,已经前往大应边军之中,虽说战死者并不多,但一旦离开剑府,还不是显得这座山门有些空荡荡的。
如今这剑府里,剩下的都是些三代弟子。
老剑仙先是去取了信,而后看了几眼,便随手扔了,信纸还飘在空中,便被剑气斩碎,一点都剩不下。
然后老剑仙看了一眼山门那边,便化作剑光离开。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大师兄也收到一封信。
“谁写的?”
大师兄头也不抬,正在重温自己手里的书。
那里面的故事,还真是让他如痴如醉,即便是重复读了好几次,也是如此。
送信的弟子看了一眼信封,顿时便傻了,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师兄,是顾……泯。”
大师兄木然抬头。
“他给我写信做什么?”
大师兄合上书,有些莫名所以。
之前他可是曾经和人一起去袭杀过顾泯,虽说最后顾泯没难为他,但是他想着怎么都不可能再收到顾泯的信的,可事情就这么意外,他收到了。
接过信来,大师兄撕开信封,便看到了第一句话。
“道友,快拦住姚老剑仙,他来杀我了!”
大师兄一怔,而后继续看下去,才发现这信里就这么一句话。
他才抬头,看向那个送信弟子,问道:“府主回来过了?”
那弟子点头,然后又说道:“又走了。”
大师兄急忙起身,可是追到洞口,却又停下,他自顾自的喃喃道:“不是我不帮你啊,府主这般剑仙,我是怎么都追不上的啊,况且即便是追上了,我说的话,府主也不会他听的,道友,死道友不死贫道,真的怪不得我了。”
……
……
有一封信,以飞剑传讯,在日暮时分,来到了郢都。
落到了皇城里。
柳邑这些日子一直住在皇城里,整个皇城里的女官都已经默认了眼前的年轻女子,就是之后的南楚皇后了。
所以对她,无比的尊敬。
柳邑其实不止一次想要离开郢都去找那个她想要见到的人,但每每想起一些事情,却又不得不停下来,决定留在郢都。
之前北边一点消息 都没传出来,可后来,随着边军那边打起来,战报落到了郢都,许多更北边的消息,也来到了郢都。
她知道了自己喜欢的那个男人,如今已经取了大应国运,领着军队将大应疆域都给打穿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回到南楚的。
但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很想念对方。
直到那封信,从天空落下,来到她的手上。
“柳邑亲启,顾泯。”
信封上就这么几个字,但柳邑已经眼眶通红。
他给自己写信了。
他居然给自己写信了。
柳邑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
“你看到信的时候,估摸着我可能已经死了。”
柳邑心里咯噔一声,担忧不已。
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接着往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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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一定,虽然这会儿肯定会有很多人想我死,但我从来都不想死,我想活着,我觉得活着是有意义的,我想看着南楚的百姓安康,也想去亲眼看看星星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我肯定会竭力活下来。”
那是那个年轻男人的保证,也是承诺。
“我在千丈山找到了御北军,然后一路南下,横扫大应,半座天下,就这么轻松到手了,但是真正的挑战,还没开始,大应最为精锐的边军,就在我的大营前面,大概两三日,我就要和他们交战了,这场战争我有把握取胜,但是他们可能会让我去死,我有些担心,于是想要写信给你。”
柳邑心一紧,以她对顾泯的了解,如果不是到了最为紧要的时候,绝对不会这样的。
他是个很内敛的年轻人,尤其是对感情来说。
“之前在北海的时候,你说你喜欢我,我没说我也喜欢你,那个时候我是真的不喜欢你,后来经历许多,我也没说什么,到了如今,我仔细想了想,我明白了一些,所以这个时候我也想说一句,我也喜欢你,如果你愿意的话,回来我便娶你,你会是我南楚的皇后。”
看到这里,柳邑已经泪流满脸,天底下的女子,最幸运的事情,不就是喜欢的男子,恰好也喜欢自己吗?
柳邑喃喃道:“要回来娶我,那怎么能死?”
“是啊,既然是要回来娶你,我怎么能死呢?所以我不会死的,你不要担心,对了,我这次北上,看到了许多没看过的,我已经是剑仙了,我如果没死,能够护住你了。”
“对了,你的嫁妆,白宗主已经给我了,我已经收下了,所以其实这门亲事,不管你答应与否,其实都定下来了。”
“实际上想想,我顾泯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人,又是一国之君,你嫁给我,其实不算吃亏。”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柳邑又破涕为笑,她很少看到顾泯这样样子,即便是在信中。
“做皇帝真的不容易,我做这么些日子,都觉得有些疲倦了,所以要是有可能的话,我们要早生孩子,以后让他早些来做这个皇帝,不然我真受不了。”
说到这里,顾泯开始有些抱怨了。
这些情绪,只有在最亲密的人面前,他才会展现出来,所以看得柳邑心里有一股暖意。
这是被信任的感觉。
“书不尽言,有许多话,我回来告诉你,你要相信我,我肯定会回来的。”
然后隔开许多,在信纸的末尾,有一行小字。
“我如今,已经很怕死了。”
信到这里,便已经算是结束,柳邑放下信纸,死死捏住,一言不发。
怕死是因为什么?
牵挂。
这世上有放不下的人,便很怕死。
顾泯这样的人,身上担子很多,但没有多少是他自己想要去挑的,但如今的柳邑,算是一个。
所以他说怕死了。
柳邑看着天空,喃喃道:“要回来才行啊。”
——
看着飞剑离去,顾泯才回过神来,来到大帐里。
这里面,曹北玄梁榆和沈追,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三位大将,眼里都有战意。
其实他们在推进数十里,便能到林州城下,只是却没有这样做,顾泯的解释是,攻城麻烦,想来那位大应主帅也不会白白的浪费这么一场大战,将它变作攻城战。
所以这片平原,才是战场。
梁榆开口说道:“陛下真知灼见,林州那边已经来人了,差不多一日之后,便要到我们对面。”
顾泯点点头,这在意料之中。
最后的大战,双方心有灵犀的选择一场以骑军为主的冲杀,这对于守城的大应来说,其实也不吃亏,毕竟顾泯如今的兵力,完全可以围而不打,到时候还不如如今这般,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
顾泯看着眼前的地图,轻声道:“在真正打起来之前,会有一场修行者冲阵的战事,到时候几位将军,不要贸然出动。”
大应举国之兵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大半的修行者,都在大应军中,其中繁星境乃至繁星之上的,加在一起,数百人是有的。
这样一拨人,冲杀起来,专门挑着他们这些将领杀,会让大军乱成一锅粥,所以当下的大事是这些领兵将军活下来。
梁榆担忧的看向顾泯。
顾泯无所谓的说道:“朕自然是他们最想杀的那个人,到时候莫说一个金阙,可能四五个金阙,都要来围杀朕。”
听着这话,梁榆三人都脸色微变,他们境界不够,在这方面,根本不能为顾泯做些什么。
那些金阙强者,能在他们的大军中来去自如,他们很难挡住他们的脚步,而如今的军中又只有顾泯这么一个金阙强者。
“陛下,不如暂避锋芒?”
曹北玄担忧开口,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他们已经对这个年轻皇帝真正的臣服了。
做臣子的,自然要担心君上。
“逃得什么地方去?”顾泯冷笑道:“朕就是想跑,也会有人紧追不舍,逃不掉的。”
这一点,顾泯看的很透彻。
“要经历的,远不止这么些,一统天下,哪里是这么容易的。”
顾泯宽慰道:“不必担心朕。”
他虽然是这样说,但实际上几人又怎么能不担心。
“其实他们要杀朕,朕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
顾泯轻声道:“只是又陷师姐于险境,有些愧疚。”
……
……
有个灰衣女子,早些时候便离开烟霞城一路向南,她是个金阙强者,因此很快便穿过了大应边军的前线,然后她去了好几处地方,去过这么些地方之后,她折返身形,重新北上。
很快便重新越过了帝陵,去到了北方。
在一处山林之中,这个灰衣女子,拦下南下的剑府老府主姚错。
老剑仙一身剑气,肆意挥洒,将他的境界体现的淋漓尽致,但在他身前的灰衣女子只是沉默的看着他。
“柢山阿桑,请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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