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梦如梦篇(6)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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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光明谷糊里糊涂地住了小半年,又糊里糊涂听了一个赚人眼泪的故事,王仙梦觉得自己处在一锅烟雾氤氲的沸水里,已然沉下去了。去 读 读 .qududu.om

    最安全的地方往往是最危险的。危险的代言词:肮脏、喧嚣、血流成河、哀鸿遍野,安全的同义词:莺啼燕语、hūn暖花开、舒爽怡人。咳,此时这个一派平静的光明谷正是最危险的安全之地,在宁静得不起一点波澜的帷幕后上演着杀人噬血的皮影戏。

    小住了一段时rì,让王仙梦觉得连这样深层矿物质水般纯洁的自己也蒙尘不少。于一rì积极沐浴三遍后躺在一株枣树上纳凉,仰头眼角触到红灿灿的枣子,想起那rì那个故事,觉得在那般血腥味浓郁的故事里,大概只有那些红枣是甜的,遂伸手摘了几颗准备拿给乐璟缅怀一番。一阵和风吹过,捎来几里地外一片馥郁花香,王仙梦正摘得酣畅淋漓,被熏得连打了几个喷嚏,捂着鼻子逆风连连挣扎了几下手脚,她才意识到自己掉下了树。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忽然想起甘草姑姑说她小时候连爬几天树,连摔几天的光荣历史,清醒过来的这一年里她还没有体验过全身骨头移位的感觉,那想必是一种极难受的滋味。唏嘘不已过后,她笑着闭上双眼准备接受第二次骨头移位的降临。可那时她摇晃了几下,身体却十分舒适地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里。还未反应过来时,已被人像栽树般直直立在地面。

    她低头抚了抚脸颊,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只纹理清晰的手掌,白得惊人的掌心里捧着的正是她费力摘了好半天的红枣。

    扭了几下脖子,正yù抬头,那只手将红枣一把塞进她怀中。对了,他还说了一句什么。

    “姑娘,你的枣。”

    当真是这世上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了,她胸腔里那颗小心脏还热烈地跳跃了一下表示赞同。

    待她晕乎乎地仰起脸,那个人已化作一片模糊的蓝影,银发飘逸。

    rì光绚烂,在绿葱葱的树冠上柔柔铺陈开来,夭夭偌大光明谷瞬间沉入一片蒸发着层层水汽的温暖中。

    呆呆地注视那片蓝影转瞬消失无踪,她砸了咂嘴,乐璟什么时候出个门还要给仅剩的那只手抹那么厚的白#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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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着小曲,王仙梦慢悠悠地晃回俱苏摩花院,随手将红枣往桌上一搁,眼瞳蓦地睁大,一方雪白的丝帕静静地躺在篦子上。

    她诧了一诧,见上头的花纹绣得jīng致,便拿起随意揉了一揉,眼瞳睁得更大了,两手掌心竟不知不觉间染上了些许淡墨。

    疑惑地抖了抖白帕,波光粼粼的帕面赫然列着一行墨迹斑斑的字:今夜未时,镜湖。

    叠好帕子收入袖中,王仙梦暗自地扎了一阵小人。很明显有人请她今夜未时去湖边小叙,但又写得十分隐晦。是去湖边打雀牌还是去喝茶聊八卦亦或是相约共同搓背,这么不清不楚,她是要带银两去还是带换洗的衣物去亦或是孑然一身去赴约?

    人已邀约,而她并无不去之心。待入夜后,她矜持地决定还是带上几两银子防身比较好,破财消灾。那时在她眼里,此灾最多是打雀牌输到只剩一件肚兜,被人扔到镜湖里泡一个澡而已。去 读 读 .qududu.om当下她正在经历的这个灾着实不是那几两银子可以消去的,几百两兴许可以。换作别人估计早已一命呜呼哀哉,但她作为白鹤阁一代名医梦浮生的孤女,事事攸关白鹤阁的颜面,决计是不能这般丢脸地死掉的。咳,诚然一个医者夜会神秘人物,却连半个人影还未曾见着,就被人一把推到湖里已经丢脸得打紧了。在水中挣扎了几下后,她才发现原来被自己忘记的那二十年里她未曾习过凫水。如今,她认为自己已经十成十死定了。

    正闭眼等死时,忽闻花香暗涌,身躯破水逆流而来的声响渐渐在耳边清晰,一双手臂将她整个腰环绕,鼻尖触到一个极寒的物什,花香更浓,她忽地费力睁开眼睛,意识到那是雪莲的花香。

    斑斑星光溶入湖中,在眼睑处破裂,水波被撞动得太厉害,即使拼命扯大眼角,只能模糊辨出近在迟尺处是一张映着星光的脸庞。她忽地眉眼微微一笑,一个水泡卡在喉中,呜咽间已吐出最后一口氧气,四肢胡乱晃动,上下眼睑睫毛颤抖,她竟在水中流下了眼泪。

    她想她需要氧气,虽然没那么容易。可她得到了,在下一瞬。

    脑中被湖水呛得一片空白时,那两只手紧紧缠绕在她的腰畔,在冰凉的湖水中她的唇竟然触到比水更冷的物体,那是千年寒冰的温度。那双寒冷的唇在她唇间辗转,一条舌头如蛇般灵活地撬开她的牙关。齿关一开,温热的气体立刻缓缓滑入她的肺叶。手下意识伸出,在水中摸到对方泛着一丝冷意的腰,死命地抱住。

    要怎么说,这个人身上有她很想紧紧抓牢的气息。

    在危险中清醒得要命,一旦知道自己的命没那么容易被阎王爷顺手牵羊拿走,全身神经立刻软绵绵地舒展开来,何况又陷在那般温柔的吻里,王仙梦做了最后一番挣扎,眯起两条眼缝,见到了一头与水交缠不清的银sè长发。再看他一眼,她就睡。

    身体渐渐温暖,那人将她抱上了岸,**的裙角滴落了一路的水珠,滴答滴答,滋润了繁花万重,好似梦中有人在梵唱。

    一片雪莲花瓣不知从何处飘来,被她伸手截留在掌心,随即有大片大片花瓣飞来,恍然间如置花雨。

    云间弯月皎洁,她愕然抬头,听到一阵温柔的轻呼:“仙乐,仙乐……”

    声声切,声声如水。

    她知道这是梦境,也知道梦中的所见所闻皆是荒唐,可还是忍不住探头四下寻找那一丝妙音。月sè那般苍凉,照在她身之所处的这片荒芜大地上。大片的冰雪刺痛她的眼睛,待伸手捂住双眼时,那温柔的声音又在耳畔徘徊,这一回近得好似有人与她擦肩而过。她猛地撒手睁眼,眼底出现一件炫目红裙,在白sè花瓣间穿行,竟不知是人衬得花更白,还是花衬得人更美?

    女子踏花疾行,只留给她一个急匆匆的侧脸。眼角一热,她在梦中流出眼泪。那般艳丽的女子,那般清冷的侧脸,那般相似的眉眼,那个人估摸着就是她已逝的娘亲梦浮生。

    咚。

    远方的寺庙打起晨钟,庄重得像一场茫茫众生的超度。

    她想开口唤女子一声,亲自对她喊一声娘亲,可却被那肃穆的钟声惊得蓦然抬头,全身僵在冰天雪地里。

    白得几乎要与风雪融为一体的白玉石阶上,泛红的灯笼一盏一盏亮起,像在墨sè天幕里眨眼的星辰,明亮中携了丝凉意。

    “仙乐?”

    红衣女子驻足不前,一双唇颤得厉害,忽地复又提起裙子抬腿一步步落在每级台阶上,身影欢快而急切。下一刻,她伸手拥抱住灯笼底下那个孤独的身影,那名男子身上着的是她每rì必穿的蓝衫。

    花雨翩翩,越落越急,天地轰然作响。她茫然伸手揩去眼角温热的液体,脚下的大地几度颠簸,灯盏一个一个熄灭,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被吞噬在巨大的树影里。

    她自梦中醒来,一张脸异样的虚白,一双漆黑的眸子待触到自己一身耀眼的蓝衣后,眉角舒了舒,朗声笑出了口。娘亲应该和爹爹在云上的世界过得很好吧,可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纵是怎样娇嗔的女子也会心满意足地含笑九泉了吧?

    低头又抿唇笑了一声,一只玉勺轻然抵在她的唇瓣,不紧不慢地打开她的牙关,灌进一口热乎乎的姜汤。

    乐璟端碗坐在床旁一张木椅上,仅剩的那只右手正从白玉碗中取出第二勺汤水。她面上浮起一丝茫然,看着第二次抵在自己唇角的勺子,吞也不是移开也不是,愣愣打量着他。这姜汤里没下耗子药吧?

    他看了她一眼,手伸了回去,在胸前弯折,启唇一口将汤水咽下肚,冷冷道:“这里头若是下了药,你这个神医岂会尝不出来?”细细端详女子抚胸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两汪深不见底的墨潭里盈着暖意:“你昨晚全身湿透了,我只好吩咐厨房给你熬一碗姜汤。”

    端坐在床榻上的女子没有说话,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静静地任由脸颊泛起红晕,唇瓣上还残留着一个深深的齿印。

    他叹了一口气,将碗搁在床沿,忽地将她搂在怀里,声音平稳地在她耳廓萦绕:“王仙梦,我想我需要你。”

    她身子一滑,溜出他一只手搭建的臂弯,偏头笑看他:“你需要我,你全家都需要我?”

    他脸一冷,端着药碗,又取了一勺递到她眼前:“喝药。”

    她撇头嘟嘴:“我没病为什么要喝药?”

    他将手一扬,立刻端碗起身,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你若不喝,给狗喝也是一样的。”

    眼中弥漫开来一层浅浅的水汽,她一手抹泪一手绞被角,嗓音哑哑的:“你就会欺负我,我讨厌你!”

    正哭得一枝梨花泪带雨,一口味道极重的姜汁便已从她哇哇大哭正巧张开的嘴角,热气腾腾地沿着舌尖一路浇到胃部,她一愣,触目之处是他一张笑由唇及眼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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